周定紧绷着脸颊,快步穿过学校的紫藤回廊,走向北门。春意正盛,草木都被傍晚的雨水洇湿,入目是种浓绿幽深的凉意。
他远远望到陶昕玉站在保安室里,低头笑着和那个中年人寒暄,手里拿了把折叠伞。周定心口发堵,加快速度小跑过去,站在保安室门口,不情不愿地喊:“妈。”
“哎,宝宝你出来啦。”陶昕玉看他头发淋了雨水,从挎包里拿了纸巾来擦拭。周定本来很犟地拧着脑袋躲避,被按住肩膀轻轻擦了几下,终于还是老实了,闷着脑袋站在陶昕玉面前。
“你妈真疼你,哪有高中生还要人送伞的。”保安抽着烟笑眯眯地旁观,不料被周定从母亲的胳膊低下阴阴地瞥了一眼,少年的眼神如蛇般森冷。
保安尴尬地清清嗓子,转过头默默抽烟。
陶昕玉擦干净儿子脸上的水痕,顺势揉了揉他后脑勺:“今天周四,马上周五就可以休息了。这周别呆在学校了,回家去住,我让阿姨煮竹荪鸡汤给你喝,好不好?”
周定轻飘飘地问:“他走没走。”
“什么叫‘他’?”陶昕玉轻轻捏了下周定的脸颊肉,瞪过来的眼神也并无威慑力:“那是你的叔叔,阿定,不可以对自己的长辈这样没礼貌知道吗。”
周定嗤了声,抬掌挥开他的手:“不想跟你吵。反正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叔叔,我们家一直都是单亲。回去吧。”
他口气老成,并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陶昕玉不想放弃,又从身后拉住他手腕:“难道你要一直住在学校吗?”
“他哪天滚蛋,我就哪天回去。”周定的语调越发淡漠,拿了伞,没再给陶昕玉继续请求的时间,大步向校园内跑远了。
—
深夜,周定躺在寝室简陋的硬板床上,手机的亮光映亮了一小片墙壁。
室友打着呵欠爬起来撒尿:“还拿手机刷题呢老周,这么刻苦?真服了,谁还学得过你啊。”
周定没吭声,指尖又动了动,删除掉搜索框里的问题,改成“解决家庭第三者的最佳方案”。
正翻看着,陶昕玉发给他的消息弹了出来。
妈咪:我和你叔叔说好了,这周末他暂时出去住,你回家吧宝宝。
妈咪:妈妈求你了……
妈咪:好想你呀,宝宝。
周定没有回复,心烦气躁地丢开手机,枕着胳膊,面对天花板发呆。
他真不懂,明明自己和母亲两个人好好生活着,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出现?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分走母亲的注意力!
他也不会承认周闯跟自己有任何关系。那分明就是个趁人之危的败类!
在周定的认知中,他的生父在他出生前,就因为出任务死在了战区。怀着孕的陶昕玉含辛茹苦将他生下,一直独自抚养着他,直到他六岁时,周闯进入了他们的生活,还强迫陶昕玉给他改了姓氏。
周定早就在家里翻出过周闯与母亲的合照。照片里的年轻男人身着制服,眉眼凌厉而阴翳,母亲站在他身侧,还是个未长成的孩子。
这两人之间混乱的关系,他甚至不知该如何理清,又如何阐述。
简单来说,周闯与陶昕玉的父母是战友,在这对夫妇离世后,他以兄长的名义收养了年幼的陶昕玉。
多年以来他未婚未育,将陶昕玉放在身边悉心养大。据旁观者传言,周闯对陶昕玉多少有一些难以解释的感情,并且很可能做出过越界的事,才导致陶昕玉成年不久,就迫不及待和军校里的同学结婚生子,脱离了这个义兄的掌控。
不幸的是,陶昕玉婚后没过两年,丈夫就因公殉职,只留下了他和腹中的幼子。
从陶昕玉结婚后,周闯便带领部队长期驻扎在战区,得知妹夫逝世的消息匆匆赶回。可不知为何他没能安抚好陶昕玉,反而还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导致关系近乎决裂。
接着周闯又回到战区,一呆就是好几年。等到周定六岁时,大概是觉得和妹妹的关系缓和了,他像幽灵一样带着礼物敲响了陶昕玉住处的大门。
从那一刻周定的噩梦就开始了。
虽然他没有过父亲,但他觉得,父亲绝对不是周闯那种样子。那个男人几乎时刻不离地盯着陶昕玉,眼睛里的垂涎都要滴出来了,时不时还会趁着他不注意,在陶昕玉耳边说出暧昧的、令人恶心的话,完全不符合所谓的义兄身份。
这些年里试图追求陶昕玉的哨兵如过江之鲫,周定一个也瞧不上,对周闯这个叔叔更是嗤之以鼻。然而,他坚决抗拒的态度却逐渐失效了,陶昕玉竟然有意地让周闯融入他们原本已经密不可分的小家庭,甚至是硬生生地,把原本属于儿子的位置挤出来分给周闯。
他越是努力,周定就越抵触周闯的存在。
从小到大,周定身边也多次有人不怀好意地调侃:“有没有可能,其实你周叔叔才是你亲生父亲?细看你们俩还真有点像呢!”
每次听到这种玩笑,周定都会怒不可遏地用拳头还击。他容不得任何人玷污陶昕玉,他的妈咪是全世界最漂亮最温柔,最纯洁无暇的,从出生那一刻起,他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守护母亲。
周定带着烦恼不知不觉沉沉睡去,次日清早一睁眼,想起昨夜没有回复母亲的消息,心头涌起一阵懊悔。
妈咪很依赖他的,一整夜没有收到回复,肯定急坏了。都怪他太过任性。
周定忙给陶昕玉打了个电话,但迟迟没有接通。
按照平时的作息,妈咪这会儿肯定已经起床了,不会错过自己的消息。
难道是生气了吗?
周定思忖着要不要先发消息道个歉,对面突然就按下了接听键,沉沉的男声从屏幕中传出:“喂?”
这个声音……是周闯!
周定毛骨悚然,瞪大眼睛将手机拿开,确认自己没有打错号码——本来也没可能打错,他根本都没有记过周闯的手机号。
“是我,周闯。”这么多年来周闯对周定的抗拒态度自然是一清二楚,于是只在陶昕玉面前,才会舍下脸扮演一下好叔叔,其它时候,则是冷漠得与对待陌生人无异。
唯独在改姓这件事上,他偏执得像是中邪了一样。
清早时间,周闯替陶昕玉接起了电话。
周定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还是压着呼吸,不客气地质问:“我妈在哪?”
“他在睡觉。”周闯说:“你非要这么早打来,打扰他休息么?有事直说。”
“……”周定额头青筋直跳,咬着牙又问:“你为什么拿着他的手机。”
周闯这次没有立刻回答,许久才嗤地笑了一下,十分不屑。
周定还是输在了年轻,定力不足,立刻就暴怒地冲着屏幕吼道:“你赶紧滚出我家!你这个人渣,败类!”
周闯安静了下,等他说完,不急不缓地回了句:“你爸当年也这么说过。”
接着他便干脆利落地将电话挂断了。
—
陶昕玉惺忪地半睁着眼睛,将怀里的枕头松开,抬头看到坐在床边的周闯。
后者手里拿着他的手机,顺着列表从头到尾挨个点开,翻看聊天记录。
陶昕玉一个激灵爬起来,扑过去抢夺:“干嘛!”
“乖一点,不是都累得没力气了吗。”周闯一只手轻松将他搂到腿上坐着,另一只手举高,仰着脸继续往下翻。
陶昕玉掰开他按在腰间的大手:“你不许看,那都是我的**。”
“哥哥的手机也给你看好不好,公平交换。”周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将自己的手机拿给他。陶昕玉气恼地丢开:“谁要看啊。快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周闯又翻看了几条,将手机递回来,提了个意见:“玉儿你对阿定是不是太溺爱了些,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叫宝宝?别惯坏他。”
“你教得好那你倒是教啊。”陶昕玉拿到手机,第一时间推开他:“滚开。都怪你,你在这里赖着不走,害得阿定都不肯回家了。”
周闯摊手:“我来照顾你,哪里碍着他了吗?爱回不回。”
陶昕玉抿着唇点开和儿子的聊天框,看到那段短暂的通话记录,抬头对周闯怒目而视:“你跟他说什么了?”
周闯眼里暗流涌动:“劝他要听你的话,不对吗。”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还是有分寸。
陶昕玉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
他刚睡醒就扑到周闯怀里闹了一通,这会儿跪坐在床铺上,身形清瘦纤柔,凌乱乌发如水流般垂落到腰际,雪白的小脸上五官姣美得如同被精心雕琢过。
眉眼间流露着的淡淡忧色,更是让这个年轻的小寡妇散发出雾中之花一样令人神往的风韵。
周闯怜爱不已,将妹妹抱到浴室洗漱。陶昕玉心口郁气难消,被他温柔地梳着头发,面对镜子里两人的面孔忽然流下眼泪,委屈至极地控诉:“都怪你,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周闯一声不吭精心为妹妹束发,用簪子挽住,又娴熟地选了一朵清丽的饰花别在一侧,随后吻着妹妹小巧柔润的耳珠,阴冷地笑了下:“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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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哨向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