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骏脸上顶着几道浅浅的抓痕。
小猫的脾气实在让他捉摸不透,前一秒还睁着大眼睛可爱地看着他,后一秒就挣脱他的手,气冲冲地说:“当然不行了!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我怎么可能和你交往呢。”
再下一秒,他就被挠了。
事后回忆,司徒骏也觉得自己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太冲动了。在他的视角他和陶昕玉已经认识了许多年,可在陶昕玉看来,他还是个新朋友。
司徒骏为自己的冒犯向陶昕玉道歉。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他照常将陶昕玉送到家门口,又独自后悔了很久才转身离去。
因为他的告白,陶昕玉心里也乱七八糟的,撑着膝盖呆坐在沙发上,直到路月婵走近。
“怎么啦小玉,玩得不开心吗?”路月婵是看着陶昕玉和司徒骏一起出去的,也是特意等到他们回来。刚刚两个孩子在门口分别时,她就站在楼上的阳台暗中观察。
路月婵对司徒骏印象相当不错,这孩子自身素质优良,两方家境也相当,如果能顺利发展下去,无论对陶昕玉个人还是项家的生意都有好处。
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原因,她对陶昕玉感情生活的关心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忧虑。
路扬虽然自身品行不怎么样,但并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人。自从那次他说破了陶昕玉和周闯过密的关系,路月婵也不由得开始多加注意。
越是注意,她就越担忧。
按照路月婵的理解,正常的兄弟姐妹当然可以有肢体接触,但都是坦荡、自然的,偶尔打打闹闹也没什么奇怪。而周闯和陶昕玉之间,却总是微妙地有些别扭。
那些四目相对却欲言又止的时刻,那些刻意的避嫌,似有若无的依赖和隐忍。
作为一个经历了两段婚姻的过来人,她全部看得一清二楚。以亲属的关系来说,这种表现实在太不健康了。
因此,在看到陶昕玉和司徒骏这样的同龄人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路月婵着实松了口气。
陶昕玉想到司徒骏说的话,脸仍有些烫。他害羞了。其实他很容易害羞,性格又别扭,喜欢他的人一定要非常非常坚定才可以。
司徒骏够不够坚定呢?
“没有。”陶昕玉对路月婵分享:“烟花很好看,我们还抓到了很多玩偶。”
“那就好。”路月婵欣慰地抚着心口。
在互相熟悉的过程中,路月婵逐渐看出来,这个性格像猫咪一样骄矜的继子,在很多情况下其实有点慢热,内敛。别人以为他在用聪明脑瓜思考问题的时候,他可能只是在望着空气发呆。
这个复杂的世界,对于一只慢吞吞的小猫来说,太过危险了。
真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的性格。
路月婵又引导着问:“你们有没有约好下次出去玩的时间啊?”
陶昕玉揪着鳄鱼玩偶的脑袋,闷闷地嗯了声。
分别前司徒骏厚着脸皮跟他约了时间一起学习,他没有拒绝。
其实学校里不少人都在偷偷恋爱。陶昕玉也难免好奇,陷入热恋时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
肖瑶和他分享过,喜欢就是看到那个人时会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慌乱得无法自持,大脑空白变成呆瓜。
可陶昕玉只有面对即将公布的成绩单时,才会有这种反应。
想着想着,就又想到周闯。他知道自己对周闯多少有一些不同于亲情的感觉,但也没有产生过肖瑶形容的那种强烈的情绪波动。他只是习惯性地依赖着这个人。
习惯了周闯照顾他的衣食住行,满足他的全部要求,纵容他的脾气。他们相处时一切都无比自然融洽,像是水中之水,难分你我,又如何划得清界线?
陶昕玉觉得鼻子有些酸,眼睛不知不觉就模糊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对哥哥那些说不清的感觉,或许真的只是因为一起生活太久,把亲情给弄混了。或许他的固执不是爱情在萌芽,而是想找个理由,让他们的三口之家变成永远。
他不要长大成人,不要看着周婧兰老去,不允许生活再发生任何的变动。他想任性地让这个小家凝固、定格,就停在此刻。他不要时间继续往前走,不要分离。
可是没有人能理解,即使理解,没有人能够做到。时间不会为谁停止流动。
终究有一天,他和周闯要各自结婚,离开,然后给这个小家带来更多新成员,周婧兰会是幸福的老祖母——她总念叨着这些事。辛苦了大半辈子,她也应当收获她构想中的这种幸福。
一瞬间,陶昕玉全部想通了。
亲人和爱人,怎么可以混为一谈。
—
“哥哥你回来了。”
陶昕玉抱着布娃娃站在玄关边。
周闯下意识应了声,接着便惊讶地抬头看向陶昕玉。
这段时间他和陶昕玉很少说话,妹妹总是冷落他,不接他的话茬,要么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学习,直接不想看到他。只有周婧兰也在的时候,情况会稍微好些。
今天却突然主动迎接他下班,还笑着跟他打招呼,太反常了。
周闯扯下领带:“妈又去互助会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对呀。”陶昕玉说:“厨房里给你热了菜,现在刚好可以吃。”
“……”周闯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玉儿,今天是怎么了?你是又想了什么法子捉弄我。”
“哪有。”陶昕玉坐在沙发上不高兴地说:“你上班很辛苦,我在关心你啊。”
周闯失笑:“好好好。谢谢玉儿。”
“不客气。”陶昕玉继续看新闻。
许久没和陶昕玉亲近,他才刚表露出一点好态度,周闯就坐不住了。
他洗洗手,把留给自己的晚饭端到客厅,坐在陶昕玉身侧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狼吞虎咽地吃着。
陶昕玉见状起身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贴心地提醒:“哥哥你吃慢点。”
“知道了。”周闯喝了点水,看着他身上的睡衣:“今天不准备去图书馆吗?”
“嗯。”陶昕玉坐回去,捧着脸说:“我把司徒骏约到家里了,等会儿过来。”
周闯攥着水杯的手倏然收紧,沉默几秒,低低喊了声:“玉儿。”
“怎么啦哥哥。”陶昕玉看着他,神情平静,语气也没有任何波动。
“叫他来这做什么。”周闯的眼底隐隐有怒意浮现,呼吸也不再平稳,困惑地蹙了下眉又很快松开,继而释然地苦笑:“玉儿你还在跟我置气是不是。”
“过来学习啊。”陶昕玉还是那种很平静的口吻:“哥哥,别开玩笑了,我干嘛要跟你置气。”
他认真思考后,无奈地对周闯保证:“我们真的只是学习。你要是不放心,我把房间门打开,让你能随时看到可以吗?而且我跟妈妈也讲过,她都同意了。”
停顿了下他又说:“恋爱是毕业以后才会考虑的事。”
见周闯仍然静止着一言不发,陶昕玉主动接近,伸手晃了晃他的肩膀,软声撒娇:“干嘛不说话呢,不可以就算了,我还是跟他去图书馆吧。”
“只要我说不可以,就能算了?”周闯慢慢地转过头盯着他看,眼眶已然漫上血色:“我们玉儿真乖啊,我说什么你都肯听。我的意见,怎么突然就对你这么重要了。”
“我们两个是兄弟,哥哥是我的长辈。我当然要听哥哥的话。”陶昕玉双目澄然,望着周闯的时候再没有一丝的试探。
他不再渴望被回应,因为他没有心事了。即使有,也不会是周闯。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陶昕玉什么都没说。只是周闯看着他的眼睛,脑子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个问题。
“原来如此。”周闯的声音突然就哑了。他又笑了下,摇摇头,捂住脸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得直发抖,喑哑的笑声渐渐地就变了调。
“嗯。没有其它问题的话,我先去换衣服了。”陶昕玉抿唇微笑,好像一点看不到周闯的怒火,还有痛苦到扭曲的眼神。
他脚步轻快地换了身外出的衣服,背上书包,出门前还对周闯挥手告别:“哥哥我去图书馆学习了,七点之前回来。你在家要好好休息哦。”
一片死寂。
陶昕玉关上门后没多久,周闯浑身发抖地将手里的杯子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接着是面前的碗碟杯盘,茶几上所有东西都被愤怒地用力砸烂破坏。
双手被玻璃碎片划伤,鲜血淋漓,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反而将手掌紧握成拳。
他就像一个最窝囊的废物,无处发泄,只好对着手边的死物撒气。
周闯气得想笑,头晕目眩,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有一根疼痛的神经在拉扯着他,让他不断回想起妹妹出门前恭顺乖巧的样子。
好像他们真的只是长辈和后辈的关系一样。好像他们真的纯洁至极,从未有过任何不明不白的牵连。阴影中不可言说的那部分好像从未存在!
太好笑了。他的玉儿,真的能做到说走就走,说断就断,一丁点念想都不愿意留下。
最好笑的还是他自己。做决定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吗?自作自受。再痛又如何,都是他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