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切片 第17章 河岸

周末的晨光像融化的蜜糖，流淌在河面粼粼的波纹上。她站在河滩边缘，赤脚踩在湿凉的沙砾上，脚趾微微蜷缩。晨风裹挟着水汽和青草香，拂过她散落的发丝，带来一丝久违的、属于自然的清爽触感。

"看招！"

林听的声音随着"嗖"的一声破空响传来。一块扁平的鹅卵石划过完美的弧线，在水面弹跳七次，最终沉入波光深处。水花溅起的刹那，阳光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七下！破纪录了！"林听欢呼着转身，脸颊因兴奋而泛红，发梢沾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来，抓起另一块石头塞进她僵硬的手心，"该你了！这块形状绝对完美！"

石头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掌心传来的重量如此真实——粗糙的纹理，沉甸甸的质感，带着河水的湿气。她低头凝视这块灰褐色的石头，阳光在它表面的石英颗粒上跳跃，像细碎的星子。

"别发呆啊！"林听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动作小心翼翼却带着熟悉的亲昵，"输了可是要喝双份绿豆汤的！"

那触碰转瞬即逝，却像一根火柴，"嗤"地擦过她冰封的神经。后背那无形的冰冷烙印似乎被这微小的温度灼痛，瑟缩了一瞬。她深吸一口气，学着记忆中那个"自己"的姿势，侧身，扬手——

石头斜斜飞出去，在水面弹跳三下，狼狈地沉没了。

"噗！"林听笑得前仰后合，"退步太多了吧！以前你可是能打五下的！"笑声清亮，惊起岸边一群麻雀。

她也跟着牵动嘴角。这个微笑生涩得像多年不用的锈锁，却真实地发生了。阳光晒在脸上的暖意，河风裹挟的水汽，林听身上橘子味防晒霜的气息——这些细碎的感官碎片，像拼图般一点一点填补着她被噩梦撕裂的知觉。

她们就这样在河边消磨了整个上午。扔石头，捡贝壳，争论哪片云彩像什么动物。林听喋喋不休地讲着学校里的琐事，偶尔会突然沉默，给她留出回应的空隙。当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两个简短的音节时，林听的眼睛就会亮起来，像捕获了稀有的蝴蝶。

正午的阳光变得灼热。林听瘫倒在河堤的草地上，草叶搔着她的脖颈。"热死了..."她嘟囔着，突然翻身支起下巴，"对了，我妈让我问你，要不要..."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了湛蓝的天空。

"要下雨了。"她抬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后背的冰冷感突然变得鲜明，像有无数双眼睛在乌云深处睁开。

林听利落地跳起来，拍了拍草屑。"跑吧！我家离得远..."她犹豫了一下，"要不...去你家？"

雨滴开始零星坠落，打湿了她们的肩膀。她看着林听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和那双盛满期待的眼睛。喉咙发紧，但某种久违的冲动压过了恐惧。

"嗯。"她点头，补充道，"可以...住一晚。"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第一道闪电劈开天际。林听的笑容比闪电更明亮，她一把抓起两人的书包，"那快跑！"

她们在倾盆大雨中狂奔，水花四溅。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却奇异地没有带来寒意。林听跑在前面，回头对她喊着什么，声音被雨声淹没，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彩穿透了雨幕。

她跟着奔跑，脚步越来越轻快，仿佛甩脱了什么沉重的枷锁。雨水中，她恍惚看见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会大笑、会恶作剧、会为了一根冰棍和小敏猜拳耍赖的自己，正从很深很深的黑暗里，艰难地向上浮起。

家门口，她们浑身湿透，气喘吁吁。林听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却笑得像个胜利者。"记得吗？四年级那次我们也这么淋过雨，被你妈骂惨了..."

她掏出钥匙，手指不再颤抖。锁舌弹开的"咔哒"声，像是某种封印被解除的声响。

"进来吧。"她说，声音不再嘶哑。雨幕在身后织成帘子，而屋里，温暖的灯光已经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