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见他迟迟不答话于是便道,“好吧,如果以后清衡欺负你了就来找我,谁敢欺负你都来找我,我帮你揍他。”
她又想了想补了一句,“除了应无赦,我可打不过他。”
她能根兰烬打个平手,但可打不过应无赦,不然血洗宗门那天宗主无论如何也会让她赶回来了。
之所以那天连上去阻止的人都没有,各殿主也不在,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无论谁来都不能阻止他,与其上去激怒不如等他完事。
这样遭遇的损伤还能小点。
浮光早就看透了。
“不过他那种人物看谁都像看垃圾,一出手就是灭门,就算你倒霉惹到了他,他也不会和你这种小人物计较的,不用怕。一个人他都不屑杀。”
云霁点头应声,应无赦这个名字就像刻在了脑子里,没那么远。
“我感觉。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件事他只对浮光说了,即便他们才刚认识他依旧觉得浮光是现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阿兰的话······在他面前的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而且他不会明白的。
“他们说是因为重伤造成的失忆,可我的记忆是完整的,只是——”
“只是你觉得你的记忆是假的?还是说有什么东西从你的记忆中毫无痕迹的被抹去了。或者说被替代了?”浮光接道。
云霁一愣,随即猛的点头,原本模糊的违和感突然尖锐起来,的确是这种感觉。
更可怕的是,这种怀疑正随着日子推移渐渐消弭。就像溪水冲刷河岸,那些不对劲的棱角被温柔地磨平。
如果时间再久一点,他很可能连这点违和感都会忘掉。
浮光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鹤鸣子现在玩的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云霁想见的那些弟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直觉告诉他,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要找到他们口中的师兄。
“闲子云这个狗东西一定是将那些人藏起来了。这些邪化的弟子他可舍不得杀。”
可是会藏在哪呢……
九天宗的地牢仿佛一座深埋地底的迷宫,错综复杂,处处是机关暗门,贸然去找不但不可能找到甚至会触发机关被困在这里。
幽暗的烛火搭在石壁上,云霁的头忽然一阵眩晕,手扶住了墙壁,闭上眼的刹那间,脑海里忽然闪现了几个零星的画面。
幽暗的地牢,被鲜血浸染的石台
石台上那个弱小的身影。
旁边还有两个人。
那是什么?
地牢,一样的地牢。
紧闭双眼,拼命想要抓住那些画面,它们熟悉得令人心惊,却又飘忽得难以捕捉。云霁几乎能感受到那股气息,那股让他浑身战栗的熟悉感。
“没事吧?”
“这座地牢曾经有关过什么很厉害的犯人吗?”
记忆中,他去过那个地方?
“我不知道啊,平时也不在宗门里待。”浮光见云霁一脸认真,于是仔细想了想。“犯人关过不少,厉害的我只知道两个。千年前的应无赦和苍渊。”
“这两个人有深仇大恨,苍渊被应无赦杀了以后残魂囚禁在了这里。”
“你曾是应无赦的徒弟,也是龙,应该认识这两人吧。”
“嗯。”
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是他的师尊,可为什关于他的记忆那么模糊,每当去想头都会一阵剧痛。
他一定是忘记了什么,一定是被迫忘记了。
闲子云……他都对自己做了什么?
云霁手摸索着墙壁,凭着那一丝微弱的记忆朝着里面走去。
忽然,咔哒一声,云霁身体猛的下陷,惊慌之中回头,却什么也没抓住,直直的向下坠去。
砰的一声摔到地面,他仰躺着,感觉浑身快要散架了。
浮光已经不在身边,只有他一个人掉了下来,这片黑暗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和锁链碰撞的声音。
云霁摸索着向前没走两步,墙壁上的烛火便一个接一个的亮起,照亮了这片黑暗。
云霁顿住,这一切巧的就好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地方,尽头的石台上躺着一个人。
云霁心一沉,赶紧跑上前去,那人紧闭着双眼,手脚都被锁链束缚着。
而道路的两旁是一个接一个的笼子,笼子里关着那些邪化的弟子。
云霁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心上如同乌云一般挥之不去。
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那人的脸他很熟悉,几乎在看到的瞬间变能确定,要找的就是他。
直到躺在石台上人睁开眼,瞳孔漆黑一片。
云霁被吓得后退了两步,那人起身的同时,周围的笼门毫无征兆的开了,那些关在笼子里的人被惊醒。
喉咙间发出怪响,戾气包裹上躯体。
云霁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见躺在石台上的那个白衣人提起剑朝着那些邪种走去。
云霁一把拉住他,他发现那人的眼神黯淡无光,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与此同时,那些邪种从笼子中冲出来扑向他!
云霁迅速躲开,接着便是刀剑捅入血肉的声音,同时也像一把刀扎入脑海。
受不受控制的蜷缩,颤抖到使不上一点力气。
挣扎了许久,莹蓝色长鞭缠上手腕,猛的甩开,将那人拉住。
“云霁……杀人要付出代价……”
云霁手腕一松,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可这里没有人会对他说话,这声音像是从他脑海中传出来的。
也就是这瞬间,他挣脱束缚,朝着那些邪种刺去。
“不要……”
云霁一瞬间变得慌张无措,那些邪种就算要死,也不应该是那个人来杀死他们。
他是他们的师兄啊。
看着这混乱的一幕,云霁心的憋闷,痛苦,有某种情绪几乎要冲破心脏。
头忽然一痛,好像又想起了些什么。
渡妄……渡妄……
“渡妄!”
那人忽然停下了动作,定定的看向云霁。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
云霁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把推开,摔到一边,云霁一时没反应过来,鲜血瞬间溅了满脸。
融进眼睛里,视线血蒙蒙的一片。
越揉越模糊,这一瞬间好熟悉,他忽然有点喘不过气,心剧烈的疼痛。
那些消失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仅仅让他想起来一点点就那么疼。
血肉交叠的声音在耳边重合,仿佛无数残响挤进脑海,不受控制地歪斜倒地,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一股腥热自胃底翻涌而上,逼得他喉咙发紧,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从那片混沌记忆中挣扎着抽身时,四周早已陷入一片死寂。
渡妄孤身站在原地。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
“渡妄……那天……试炼那天他们做了什么?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和他们做的事有关吗?”
“梨云、断潮……梨云……”
记忆越来越混乱,那些相反的记忆在脑海中碰撞。
他拼命地去想那些试炼中发生的事。
“仙榜第一是梨云。可为什么会变成我?”
云霁乱七八糟的说着一些话,渡妄依旧无神的站在原地,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云霁后脑猛的一痛!
头发被一把拽过去,冰冷的手指扣住他的后颈,像铁钳般将他整个人拎起,狠狠拽向一旁。
一只苍白、且布满寒意的手正紧紧掐着他的脖颈,近在咫尺处,传来一道阴冷到骨子里的声音
“我真是小看你了。”
“仅仅看到这样的场面便能想起来这些,甚至马上要脱离我的掌控。你明明没有情丝啊,有情丝的人即便死了,成为傀儡也能被唤起一丝人性。没情丝的人即便活着也能被轻易操控。”
“你为什么能脱离我的掌控呢?”
闲子云的声音带着些阴森的怒意,在云霁听来恐怖至极。
原来那不是他自己的心。
原来真的有问题,他真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我到底忘了什么?”云霁的声音有些颤抖,几近哀求,他只想知道这个,好像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命格已经换了,那就不属于你了,忘了不是更好吗?”闲子云语气淡漠,却藏着讥诮。
“不好……”
闲子云明明已经透露出换命的事了,可云霁在意的却还是那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记忆。
所谓“换命”,并非交换记忆、身份或□□,而是自交换那一刻起,至生命终结的整段因果与结局进行彻底对调。
命运之线自此分叉,身份未变,路途已改。世人眼中他们依旧是自己,唯有无法抗拒的终点,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易位。
通向命定的结局。
可闲子云怎么也没想到,应无赦早就留好了后手,居然与云霁的神魂共生。
这是连命运也无法更改的牵绊。
既然骗不到应无赦,这就让他的换命显得像一个笑话。
所以他报复性的给云霁的记忆大动手脚,可是现在那些记忆却又在回去……
失去控制让闲子云感到极其不爽。
“你模糊掉的记忆是有关应无赦的吗?”
“既然这么轻易便忘了,说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他故意这么说,实际他根本想象不到一个没有情丝的人为什么在被完全控制的情况下还能想起来哪怕一点。
“能不能告诉我,求你了……”
“那我告诉你,你爱的是兰烬,你讨厌应无赦,记住了吗?”
不明白
不是的
情意可以一句话便能决定吗?
没有情丝就可以。
对一个人的情感只能靠记忆,真是可怜。
后脑猛的一痛!
一个细小的铁片被打了进去,所有正在复燃疯长的情感被一齐截断,消失。
云霁无法忍受这种疼,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