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
尚且稚嫩的孩子被绑在石台上,身体各处遍布着恐怖的刀痕,血顺着伤口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最终汇聚到石台的缝隙中。
彦之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疲惫的垂眸看着自己的血从石台上一滴一滴的滴下去。
“他的血携带恶意,黑暗,炽热。修仙是修不成了,却是个融合戾气的好苗子。”
“不如将他练成鬼,或是邪?”
顶级昭麟师的血脉并非天生携带恶意,反而应是极有灵气的。
只是这些年来苍渊一直源源不断的给他注入戾气,邪祟,将他天赋灵根尽毁,不但修不了仙,甚至轻易便会堕魔。
白衣男人皱眉开口:“可否保证他不会脱离控制?”
苍渊似笑非笑着开口,“不但可以,甚至还能为你所用,助你登上九天宗宗主之位。”
白衣男人没再开口,像是默认了。
彦之意识昏沉的躺在冰凉的石面上,浑身都疼。他早已习惯了,习惯别人将他的身体当做随意试验的玩具。
只是他希望现在可以快点结束。
这样可以早点放他回去。
如果那片竹林永远不会有别人进来,那他愿意和哥哥一辈子呆在那里。
苍渊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里有怜悯,有兴奋,有恶意,唯独没有恨,他不恨彦之,只是觉得有意思。
眼底的暗色渐浓,源源不断的黑雾从掌心里窜出,浮在空中张牙舞爪,他杀过的所有人,承担的所有恶果都可以渡到彦之身体里,让他替他承担。
直到将他变成一个邪种。
然而就在那些戾气发出尖锐呼啸,嘶嚎着扑向彦之的瞬间,空旷的石廊里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坐在远处冷眼旁观的白衣男人听后神色一冷,给了苍渊一个眼神。
苍渊即刻收回了手,那些在空中扩散的恐怖黑雾瞬间被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
他背过手,闪烁着疯狂的瞳孔即刻平寂下来,转身时换上了一副温和慈爱的笑意。
“爹爹!!”一生清脆的童声从黑暗中传过来。
一身白衣,白白净净的小孩哒哒哒的跑过来,张着两只手上来就扑向坐着的白衣男人。
“阿兰!”
“爹爹你怎如此晚才回来,回来了也不陪我玩。”男孩噘着嘴赌气道。
白衣男人则是板着脸严肃道:“你不好好修炼到这肮脏之地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即便是训斥,也掩盖不住眼底流露出的慈爱。
“爹爹快回去吧,阿娘做了栗子糕,再不回去就凉了。”
苍渊笑着向那孩子走去。
“来侄儿,给叔叔抱抱。”小孩从他爹爹身上下来,活泼的扑过去抱住苍渊,苍渊一把将他抱起来举高。
“叔叔给我带礼物了吗?”
“那是自然。”他似有若无的扫了一眼彦之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
他抱着阿兰走向彦之躺着的石台,白衣男人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出了他要干什么,下意识的站起来,但片刻后,双手握紧又坐了回去,像是默认了。
阿兰此时才注意到石台上血淋淋的东西,上面躺着的人明明和他差不多大,却已不成人样,看起来很吓人,他用手挡住眼睛不敢多看。
“这是什么啊?他为何会躺在这里。”
苍渊笑了笑,“阿兰喜欢龙吗?日后想不想养一条?”
小孩听后满眼好奇的疯狂点头,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喜欢动物,更何况是龙这种神兽。
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低低的垂下头,“可我不是昭麟师,怎么能养?”
苍渊笑了笑。“叔叔有办法。”
眼下就有一个世间仅存的,祖师一脉最正统的昭麟师。
苍渊冰冷的视线扫向彦之,张手一扫。
阿兰瞬间用双手捂住了眼。
“啊!!”
彦之身上便又多了几道恐怖狰狞的伤口,其中一道生生从胸口贯穿到侧腰,几乎能看到内部外翻的血肉。
血瞬间染红了整片石台,顺着石台上的纹路一同聚集向了一处凹槽,苍渊嫌恶的垂眸看着那些血,取出了一滴汇入阿兰的灵脉。
这是他的礼物。
拥有能够操控龙族的血脉。
阿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天真单纯的时候。
九天宗昭阳殿主唯一的儿子,日后必会继承昭阳殿,天赋卓绝,根骨奇佳,千娇万宠,天真无邪。
天之骄子。
随手一分礼物就是顶级昭麟师血脉。
“阿兰,这肮脏之地不便多待,快回去。”沉默了许久的白衣男人终于开口。
“好吧。”
阿兰听话的跑回去,之后苍渊和男人对视了一眼,二人视线皆向彦之望去。
“确保万无一失。”白衣男人冷声道。
“当然。”
两人同时出手,齐齐对向石台上瘦弱的躯体。
修仙之人忌杀戮,手上每沾的一条人命都会化作戾气、业障困于体内,阻碍修为甚至会扰乱神识,纠缠永生永世。
除非将它们全部渡进另一个容器。
彦之没有闭眼,仅仅是半阖着,可眼前却一片漆黑,大概是血糊了眼睛,或是戾气扑到了眼前,他感觉时间过得很长,很慢,那些戾气可能已经进来了,也可能没进,他感觉不到,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有没有疯掉,是不是邪种。
身体仿佛被撕裂成了无数片,疼的麻木,他却只感觉到累,好累。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已消失,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缓慢、沉重地敲着丧钟。
他曾觉得邪化了好,可以杀了所有人,但现在他觉得还是死了好点,因为这样哥哥就不会看到他发狂的样子。
他阖上眼准备向这片无尽的黑暗彻底投降——
一缕极细弱、却异常执拗的光线,竟透过浓稠的黑雾,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满是血污的手背上。
那光,是温的。
一只手轻轻的覆上来,将他抱住。
他猛的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缩。
“别怕……没事了。”
云霁周身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像一层屏障将他护在怀里,严严实实的将那些冲撞上来的戾气隔在外面。
彦之的思绪是迟钝的,他没想过神明会降临在他的面前。
会将血淋淋的他拥入怀中。
石台上的血将他干净的衣服染红了一片,彦之眼睛盯着他衣摆下方,看着自己的血顺着他衣物的织料爬上去,那么清风明月的人浑身都脏了。
“彦之再坚持一下。”他的声音很轻,却在颤抖,哽咽,那双冰川一样透亮的眼睛此时蓄着一层水,缓缓从他眼角渗出,沿着清瘦的侧脸滑落,在下颌处悬垂片刻,最终无声地碎在衣领上。
他很难过。
彦之才发现,原来被人心疼是这种感觉,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觉得受伤点也没什么。
只是不想让他再哭了,想给他擦眼泪却抬不起手。
“哥哥,你怎么来了……”
“彦之坚持了这么久,很厉害。”
彦之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暖,伤口正在愈合,低头才发现一只手正在给他注入灵力,一刻不停,好像生怕渡的不够多。
可云霁的面色却随着戾气的冲撞和灵力的使用变得愈加苍白,眉头蹙着,身体的血色也在迅速消失。
身体被身后浓稠的黑雾遮住,面前一道冷光包裹住彦之,他道:“我带你离开。”
黑雾穿透空气扩散到四周,四下寂静。
苍渊讶异了一瞬,“人呢?”
他挑了挑眉,随后一阵笑声响彻整片地牢。“真是有长进了啊。”
而此时地牢的拐角处,一片阴暗的角落里,本该早就离开的阿兰蹲在黑暗里。
他平静的目睹了一切。
不过最让他好奇的是那道石台上挡在彦之身前的影子。
那道奇异的光芒仿佛驱散了黑暗,当他在彦之身前形成屏障时,投射在石壁上的影子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光晕,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纯净而美丽。
淡蓝色的,很好看。
“你为何还在这里?”途径此处的白衣男人见彦之在这里眉头紧锁,顺手将他抱了起来。
他不愿自己的孩子过早接触这些肮脏龌龊的东西,但他迟早要成为殿主,甚至是宗主,这些都是他日后要明白的。
“爹爹,那人是谁?”
白衣男人步伐一顿。
“何人?”
“那个身上有光,很漂亮的人。”
被宠着纵着长大的孩子喜欢什么都是直接说出来,因为只要他说喜欢就会得到。
男人看着他,所有的动作都凝滞了一瞬,敏锐的直觉让他不得不多想,方才在浓雾之下他们什么都看不清,但细细想来,某一瞬间法力似乎的确受到了阻隔。
他目光忽然变得锐利,眉心蹙起成川字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面部线条显得硬朗而威严。从久居高位,警觉几乎已经成了本能,宁可多想也不会放过一丝威胁。
但九天宗地牢严防死守,那孩子又被关在环境中无人接近,什么人有能力穿过层层防守进入九天宗的地牢,又精准无误的救走他呢?
阿兰看着爹爹严肃的样子心里有点发慌,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许是我看错了?”
男人眉心松了些许,“以后莫要再来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