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公子解君心 第2章 红尘入世二

“药好了，药好了。”

唐南枝双手端着正在冒着热气的一晚褐色汤药进屋。正打算递给祝清梦，却发现他已经站起来，郑重的对他行了一个大礼。

“唐公子，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

“都说了叫我南枝就好，清梦仙君不必这么客气，我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你先把药喝了，我熬了很久呢。”

祝清梦话还未说完就被唐南枝打断了。在唐南枝诚恳的注视下，他一口一口的喝完了瓷碗的药。

“喝完药，身体才会早点好呢。清梦仙君拜托我的事，能做我一定竭尽全力。”

“唐公子，叫我清梦就好了，你是在下救命恩人，我还用其他事叨扰公子实在是不应该。”

“那清梦也别再叫我公子，叫我南枝就好，相逢即是有缘。清梦是仙界的仙君，就算我没有带你回来，你也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若不是南枝相救，我可能从此就……”

“清梦想要我为你做一些什么呢？”

唐南枝似乎预料到他想说的话，这些话他不想听，便打断了祝清梦的话。

“南枝，你是修行之人，应该已开识海了吧。”

“开了，但灵力低微。”

“能否请你用自身一成灵力攻我百会穴。”

“你疯了吧，这个恕难从命。百会穴乃三阳五会之所，让我攻击百会穴，和让我杀你有什么区别。”

唐南枝听到这个请求整个人都变得愤怒起来，眼前这个人一身伤病还未好，居然提出这个离谱的请求。

“南枝，你相信我是紫云宫的的仙人吗？”

“相信啊！”

“那你是不是发现了我全身没有一丝灵力，我若身为仙人，应该寒暑不侵，而我现在畏热怕冷。”

“发现是发现了，可你不是降妖伏魔受伤了，才会灵力溃散。”

“不是溃散，是我调动不了一点灵力，我现在连最简单的术法都施展不出。现在你还相信我是仙人吗？”

“相信。”

“那么请你攻我百会穴，我是仙人，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想验证一件事。”

“什么事？”

“我是不是中了三才锁仙咒术。”

“怎么说？”

“百会一穴在头，以应乎天；璇玑一穴在胸，以应乎人；涌泉一穴在足心，以应乎地。以这三穴为主，周身其他三十三大穴为辅，种下咒枷。封锁我全身灵力，使我和普通人一样。其中百会穴是诸阳之首，咒枷之力应该是最强的。”

“我明白了，那我试试。”

唐南枝凝气定神，慢慢调动识海灵力，灵力从识海然后慢慢传送到双指之间，最后攻向祝清梦头顶。灵力刚触碰到头顶，唐南枝便被飞快弹开，听到咣当一声，直直弹飞撞向墙面。

祝清梦见此，连忙跑向唐南枝，神色充满了自责。

“南枝，你没事吧。都怪我，我低估了这枷咒的力量。”祝清梦连忙去摸眼前人的脉搏，脉搏还算平稳。

“我没事，就是身上有点疼。”

唐南枝睁开眼，便看到祝清梦一副有泪欲垂，悲天悯人的样子。他心想若他能为他流一滴泪，那么也不枉他费心费力救他一场。

“对不起，因为我的事连累你了。”

“我一介凡人能认识仙君，本就三生有幸。是我修为太低，没帮上什么忙。”

“南枝你已经帮了大忙，我已经确认我的确中了三才锁仙咒。”

在唐南枝施法被弹开的一瞬间，祝清梦心里就有数了，这三才锁仙咒一定是夜降天那个魔头种下的。千年灵力一朝尽封，全身修为悉数被废。若是师父在，这三才锁仙咒一定能被解开。

师父，他还有脸见师父吗？封印南渊事情已败，太虚子石被毁，其他十一位师兄师姐师妹们下落不明，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和自己一样能遇到唐南枝这样的好心人。

一年前，仙界紫云宫。

“师父，如今人间战乱不断，瘟疫横行。一切都是南渊之地妖魔为祸人间，求师父将太虚子石借给弟子，弟子愿带领师弟师妹们用十二金仙封魔阵将南渊之地极其众妖魔封印。”

十二个身穿紫衣道袍的金仙跪在紫云宫大殿中，为首的一个金仙跪在最前方，在他的前方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翁正在玉龙塌上打座。

十一位金仙见老翁依旧双目紧闭，齐声说道：“师父，弟子愿以金身封印南渊，求师父成全。”

鹤发老翁垂眸看了身下众人，终究不忍说道：“子奉，你们从仙界去人间是道，他们妖魔从南渊去人间是道，人间如今灾祸不断亦是道。此为天地众生缘所至，周而复始，不过如此。你们又何必要执着此事呢。”

“师父，我仙道和魔道终有不同，我们既然修行成仙，自要以匡扶人间正道为己任。世人七情六欲难消除，可妖魔在人间枉顾人命，蛊惑人心，使得人间浊气骤增，再这样下去人间迟早要变成下一个南渊。”为首的弟子不卑不亢回答。

“道非道，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子奉，你成仙最早，还不懂吗？”

“师父，吾心既吾道，哪怕徒儿如今所行之道并非天地间大道，也要我走过才明白。”

“你们皆是如此想的吗？虽说天机不可泄露，为师破例告知，此去事难成，劫难逃，还是不去为好啊！”

“师父，吾心既吾道，请师父成全。”十二金仙齐声回答。

“大道不通，必有祸端。死生祸福，皆由天命。随你们去吧。”

鹤发老翁扔下一块乌色圆石给为首名叫子奉的仙人。

“谢师父成全，弟子绝不给紫云宫丢脸。”

“你们啊！唉……”

看着十二道金光，一道一道从紫云宫飞出，鹤发老翁清明如孩童的眼中不禁掉下一滴泪，泪水滴在玉塌的玉龙上，玉龙嘴里也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似乎连它也感觉到了悲伤。这次仙翁垂泪不是怜众生，而是怜自己这十二个正意气风发弟子。

……

“清梦已经成仙多少年了。”

“按人间时间算应该是一千九百九十九年。”

“居然快两千年了，那我岂不是要叫你爷爷了，不对是曾曾曾爷爷。”听到这个数字，唐南枝边笑边说。

“叫清梦即可。”

这几天祝清梦的身体已经好很多，马上就是过小年，小年过后就是春节。唐南枝打算去镇上采买一些年货，本想让祝清梦在家好好休息，可架不住祝清梦说想出来走走，顺便打听下自己师兄师姐师妹们的下落。

地上的积雪已经厚厚一层，祝清梦和唐南枝坐在从村口王大妈家借的牛车上，缓缓行驶在通往镇上的路。唐南枝驾驶着牛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坐在车后的祝清梦聊着。

“做神仙好玩吗？”

“既已成仙，便要抛下凡人的七情六欲，明白自己的职责，履行好自己的职责，谈不上玩。”

“那不是很无趣，哪有做人逍遥自在。”

“也不一定，仙人逍遥在不用继续经历轮回之苦，还有能力济世度人。而人则多苦难，生有病苦，病有老苦，老有死苦，复有王难、贼难、水难、火难、毒难、自作业难。”

“也是，做仙无趣，做人多苦。你觉得做人好还是成仙好啊。”

“成仙吧，我也不记得做人的感受了。”

祝清梦成仙的那一世，算是和道士有缘，刚出生就被丢弃到道观门口，被道观的道士们收留，长到五六岁就成为了一个洒扫的小道童，在同龄人算得上天资聪颖，便被当时观里一位年长的道长看中，跟在他身边端茶倒水伺候着。那位道长十分醉心求仙问道，每天抱着几本经文念啊念，他就在一旁听，听的多了也会背了，会背了就懂了，懂的多了便开始实践，结果不到三十岁便飞升了。

临近年关，镇上许多铺子都关了，零零散散还剩下几家，不过这几家货物还算多，唐南枝买了一些瓜果点心，几副对联年画，还有一些炮竹。药铺关门了，不过幸亏唐南枝家里还有不少，也不知道这药铺正月还开门不。

“这位公子，请问你有见到穿着和我相似的道人吗？”

“这位姑娘，请问你有看到……”

唐南枝牵着牛车，看着祝清梦在街上拉着一个一个路过的人问，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我买完了，有线索吗？”

“没有。”祝清梦失望的摇了摇头。

“可能他们落在了别处，又或者已经回到紫云宫了，我们先回去吧。”

“嗯。”

祝清梦只能想着他们散落到了其他地方，又或许他们在其他地方焦急的在找他。只能等身体再恢复一些，离开唐家村去其他地方看看。

“南枝，你不是唐家村人吧。”

“不是啊，我是游历到唐家村附近就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便在附近找了一间房子。没想到你这一睡就六个月。”

“多谢了，是在下耽误南枝的脚步。”

“没事，反正我一个人也是走走停停，现在有一个人陪我也挺好的。”

还完牛车后天已经黑了，唐南枝把买的瓜果点心拿出一份给了王大妈家的小女儿，那个女孩子脸上肉嘟嘟的，穿着大红色的小袄，笑起来像极了镇上卖的年画娃娃。

“两位相公，马上过年了，你们不回家吗？”王大妈看着女儿脸上的笑，冻红的的脸上也多了一丝微笑。

“我啊，无家可归，今年就在唐家村过。”唐南枝语气里没有一丝难过，还半蹲下来用手捏了一个小女孩的肉嘟嘟的脸颊。也许是力道有些大，小女孩眼泪汪汪的跑到王大妈身后，扯着王大妈的衣角大声哭了出来。

“你这孩子哭什么哭，人家哥哥喜欢你，逗你玩呢。”王大妈一把抱起小女孩，一边给唐南枝赔笑。

唐南枝弄哭小孩子也没有一丝尴尬，而是拿出一个橘子递给了小丫头，小丫头看着金灿灿的橘子便也忘了哭，挂着鼻涕便笑着剥起手中桔子。

在回草屋的路上，唐南枝左手右手都各提着一大包东西。祝清梦想去帮忙拿，却被他拒绝了。

“南枝，让我帮你拿一些吧。”

“没事，我拿得动，再说你身体还没好呢。”

“已经好很多了。”

“清梦和我不用这么客气，我拿就好。”唐南枝语气有关心，有心疼。

祝清梦去镇上，看到都是人间男子帮女子提东西，说是女子力小。可如今他却被唐南枝当做女子一般，想到这不禁心烦意乱，边随便问了一句:“南枝是喜欢小孩子？才去逗她吗？”

“不是啊？我是讨厌小孩子。”唐南枝说这话时，似乎想到什么不开心的回忆，眼色多了一份狠厉，只是浓浓夜色掩护下，没人能看得出。

“南枝对我这种萍水相逢来路不明的人都愿出手相救，为什么会讨厌小孩子呢？”听到唐南枝语气不像开玩笑，祝清梦内心也好奇起来，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讨厌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呢。

“我以前有过一只狗，那只小狗，被一群小孩子用石头砸死了。”唐南枝语气越来越冰冷，最后砸死了三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也许是小孩子不懂事，觉得狗太凶了，害怕而已，南枝又何必久久难以释怀呢。”听着唐南枝的语气，祝清梦想要开导一下他。

“难以释怀，哈哈哈，好一个难以释怀。”唐南枝虽然笑了，可是笑里有九分愤怒一分悲凉。

“南枝，我不是那个意思……”

祝清梦想继续说下去，却发现下颚被人捏住，唐南枝的粗暴的把他的头扭向了自己，用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祝清梦。

“那是什么意思，因为那只是一只狗吗，狗命怎么比得上人高贵对吧。”唐南枝越说越生气，手指也越来越用力，祝清梦的表情也有一些乱了，身为仙君他何曾被人如此对待，又或者不清楚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唐南怎么会突然这么生气。

“南枝……你放手……你听我说……”

听到祝清梦这话，唐南枝的手越来越重，嘴角也多了一丝玩味，眼神却还是死死盯着祝清梦那张被他弄皱的脸。

“人都是贵……己物，而……贱他物，那只狗……对你来说是家人，可……”

“哦？那只狗是我的家人吗？”

唐南枝手松开了，听到“家人”两个字，他心情似乎好转了很多。

“家人，如果是你，你会你那只狗当做家人……”

“清梦，你会把那只狗当做家人对吗？别人都说那是一只狗而已。”

刚刚暴虐的唐南枝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此时的唐南枝眼泪汪汪的看着祝清梦，语气也充满了希冀，他想听祝清梦嘴里听到的答案。

“会的。”看着稳定下来的唐南枝，祝清梦松了一口气，他真的不擅长和人相处。

“我来帮你提吧。”

祝清梦找到被唐南枝丢在地上的年货，用一只手放上去，提起来时却发现好重。这里有什么这么重，他也算武仙吧，现在怎么变成手不能提了。他还没走几步，手中东西就被唐南枝拿走了。

“我来吧，我刚刚不少心冒犯仙君，仙君没有生气吧。”唐南枝语气带着试探讨好。

“是我的错，我没有站在南枝你的角度去思想，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话去生气。”

“没有没有，清梦，你不生气太好了。”

“那只狗狗对你很重要吧。”

“嗯，很重要。”

“南枝，没有其他家人在世吗？”

“没有。”

“那我来做南枝的兄长如何。”

“不要。”

听到唐南枝的拒绝，祝清梦内心第一次有了失望的感觉。他做凡人不过三十载，成仙后也不到两千年。这两千多年的时光，不是在修仙悟道，就是在降妖除魔。除了师父和同门，他也再没和其他人产生交集，更体会过凡人之间的羁绊。难道他刚说的话真的很伤唐南枝的心吗，他才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