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沈寂声的烧基本退了下去,最后又皱着脸喝了一碗药。
匆匆吃过早餐,谢别年轻夫妇,沈桦就带着沈寂声上路了。
两人同乘一匹马,马速很快,风将沈寂声的眼睛都吹得睁不开,四周的景色在不断倒退。
“舅舅,你为何要对柳姨他们说尽快离开。”他们离开时,柳姨说他们过几天要去外地省亲,沈桦便顺势劝说他们早点去,沈寂声觉得奇怪,坐上马后越想越不对劲,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是不是你——”他想说是不是沈桦被那伙人发现了踪迹,他们就快要找过来,劝说柳姨他们离开是为了避免遭难。
沈桦面色如常,“不久将有暴雨,这几天天气好早点去就能避免麻烦。”
“再者,就算为他们的安全着想,劝他们早些离开不也是正常的吗。寂声你不是不知道那伙人的残暴之处,虽然我一路上掩藏了痕迹,但不保他们发现踪迹找过来,以防万一让那夫妇早日离开也没什么不妥。”
沈寂声一听心里羞愧,“嗯”了一声,他不好意思说刚刚有一瞬间他在怀疑自己的舅舅。
如果他们的踪迹真的暴露了,就不能把柳姨他们丢下,他们没有武艺傍身,对上那伙人只能任人宰割。
日夜兼程,三天后他们来到天域宗山下,把沈寂声放在客栈里嘱咐他好好待着别乱跑后,沈桦便上山了。
半个月后,天域宗开始进行弟子选拔,偌大的广场上挤满了人,男女老少数不胜数。
沈寂声站在人群里跟只仓鼠似的小到无人看见,天气突然变得很凉,风吹得人脸颊生疼,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拢紧衣服。
一只手拍了拍沈寂声的肩膀,他扭头看去是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姑娘,眼神疑惑地望着她。
“你的家人呢?”姑娘抬起头四处看了看,“他们放心你一个小孩过来考试?”
沈寂声抿了抿唇,“只有我一个人。”
他现在已经不是沈家大少爷了,身上穿的衣服面料早已不再精贵,取而代之是粗糙的麻布。
“我叫林无虞,江州人,你是哪里人?”林无虞脸上露出友好的笑容。
“沈寂声,苏州人。”
沈寂声出于礼貌回了她,没想到对方是个自来熟,“你看起来好像才十岁左右,这么小怎么想着来天域宗啊,据说这里的修炼生活很艰苦的,你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受得了吗?”
沈寂声:“我今年十三,只是看起来小。”
林无虞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抬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我和你同岁,你怎么这么小?”
说小都是委婉的说法,她似乎是想说矮的,沈寂声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高,以前总担忧自己长不高,天天让厨房做食膳。
听到林无虞的话,他沉默了下,刚好选拔长老来了,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凌冽寒风将他们站在广场上的人逼得退后几步,所有人大睁着眼望着飞到高台上的几位长老,激动的心在胸腔里跳动,长生不老,御剑乘风,没有人不向往。
和他们激动的神情不同,谢挽秋站在人群末端,凌冽寒风于她而言没有什么实质效果,她站得稳稳当当,看到这个架势摇了摇头,“装腔作势,没想到司马梧行七老八十了还这么在意排场。”
边上的人听到她的话,朝她看过来,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她,压低声音:“你还想进天域宗就不要对长老不敬,尤其司马长老,这里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是为了他而来的,你小心被他们听到。”
是一位长得很温婉的姑娘,谢挽秋对她笑了笑,“谢谢提醒。”
台上司马梧行望着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欣慰地露出笑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广场。
“今年人很多啊,天域宗招新,不限人数,只看本领,你们站在这里的人有多少能够进入天域宗,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话毕,他摸着发白的胡子,随手一挥,所有人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他们进入了试炼幻境。
第一关是心境试炼,所有人站在原地,却深处不同的场景。
不到两分钟,就有人倒在地上,哀求、痛苦、无助、幸福、快乐在一张张不同的脸上呈现。
阴湿的气息覆盖住谢挽秋的鼻腔,黑暗中她睁开眼,面色无常地推开身上的尸体。
下一瞬场景变换,一个妇人站在对面,秀雅的脸庞闪着温暖的光,她伸出手想触摸谢挽秋,“挽秋,好久不见。”
谢挽秋站着不动,任由妇人粗糙的手轻抚着脸颊,怀念地笑了,“以前突破时见到你,你总是和往常一样唤我小崽子,如今也算是温婉一回,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妇人依然笑着,谢挽秋却毫不留念地轻抚掉她的手,心念一动踏出幻境。
台上的司马梧行第一时间注意到她,和身边的长老说着什么,无非是一些惊讶之类的话,谢挽秋不感兴趣,她的目光落在前方的沈寂声身上。
他的身边已经有好些人被淘汰掉,淘汰的人都被第一时间送回山下,剩下的一些人还在坚持,沈寂声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痛苦。
谢挽秋对他身边的人很感兴趣,面色没有其他人波动那么大,看起来幻境对她而言没有造成什么阻碍,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不出所料,她睁开眼,通过了第一层试炼。
反观沈寂声还在幻境里苦苦挣扎,时间倒转回沈家灭门前夕,沈寂声在书房温习书本,沈母推门进来,见他如此刻苦,忍不住出声劝他,“寂声,你别整天窝在书房,多出去走走,和你表弟他们放放风筝,捉捉迷藏,别学成了个书呆子。”
沈寂声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我知道啦,母亲你也别太操劳,大夫说你身体不好,该多休息才是。”
沈母闻言欣慰地笑了,站在他旁边看他的字,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她问沈寂声,“我们寂声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沈寂声点头,“知道,珍惜当下。”
他望着母亲的脸,看着母亲蹲下来,自下而上摸了摸他的头,和蔼地道:“那寂声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呢?”
沈寂声莫名其妙红了眼睛,搁下笔,从椅子上下来,扑进沈母怀里,抱着母亲,闻着属于母亲的熏香,眼泪一滴一滴从脸眼眶里滚出来,“我希望我和母亲,还有父亲能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沈母抱住他小小的身躯,“傻孩子,我们不就在这儿吗,别哭了。”
她把沈寂声从怀里扶正,“你父亲就在外面,你要跟我出去找他吗,你不是一直想要他陪你放风筝吗,他答应了,以后都会陪着你放风筝。”
沈寂声哽咽着“嗯”了一声,迫不及待地拉着沈母的手要出去,沈母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无奈地道:“怎么这么着急,你父亲就在外面,不会跑的,别怕。”
沈寂声为什么那么着急,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就要跟着沈母出去。
突然他的余光瞥到什么,整个人愣在原地,瞳孔微微放大,祁云南怎么在这里?
他的记忆开始混乱,不对,祁云星一直在这里,那天下午祁云星就站在他身边磨墨,母亲后来进来送了些吃食,嘱咐他别太沉迷,适时放松一下,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知道母亲嘱咐完就出去了。
后来……他的记忆开始飞速运转,后来是大片大片的血光,母亲和父亲把他塞到地道里,让他顺着地道一直跑。
他摸黑着跌跌撞撞往前跑,跑到喉咙干燥,上气不接下气,那条地道好长,长到没有尽头,心脏“砰砰砰”地似乎要冲破胸膛跳出来。
终于,在他力竭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一缕光。
手心的温暖是如此的令人眷念,可惜是假的,沈寂声面对着沈母询问的神色,缓缓摇了摇头,手从她的手里抽回来,一步一步往后退,“对不起,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对不起。”
下一刻,眼前的场景烟消云散,沈寂声眨了眨眼,望着广场上变得稀疏的人群,他这是通过了吗。
林无虞看出他的疑惑,给他解答,“对啊,你过了,我刚刚还以为你没有听过呢,比较你的身影在刚刚可是一闪一闪的,差点就被遣送回山下了。”
“你遇到什么了?”她很好奇。
“我的家人。”沈寂声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现在眼眶依然红了一圈。
显然林无虞不太理解,“你要是这么舍不得家人的话,为什么还要来参加试炼,再说了,真想他们了以后也能回去看望啊。”
随后,她看到沈寂声说:“他们都不在人世了。”
林无虞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捂住嘴,“不好意思啊,戳到你伤心事了。”
沈寂声:“没事。”
“那你很厉害了。”林无虞找话聊,不想让他陷入伤心的情绪里,毕竟是她先开的口,她就有一份责任,“你一定可以进入天域宗的!”
沈寂声笑了笑,“借你吉言,你也是,一起努力。”
又站了一会儿,第二关开启,迷雾笼罩住森林,天霎时间暗了下来,他们独身站在林子里,树木高耸入云,其间传来司马梧行的声音。
“第二关,雾障林。黑暗处藏有数不清的魔兽,放心,他们不会伤你们性命。凌晨之前,猎到魔兽最多的前五十名成功晋级第三关,剩下的只要猎到一头魔兽,就能够进入天域宗成为外门弟子,以上,看你们的表现了。”
系统看着谢挽秋跃跃欲试的模样,很是不解,“你的境界已经足够高了,哪怕做天域宗的长老都绰绰有余,怎么还跟他们抢占名额?”
“自然是学无止境了。”谢挽秋打量着四周,暗处无数双眼睛悄然注视着她,她自有所感,准备大施拳脚,“天域宗作为第一大宗,宗门绝技天下谁人不想学,我自然也不例外。”
系统补刀:“当初人家求着你进你不乐意,现在倒准备偷师了 ”
谢挽秋:“时候未到,现在正是时候,况且——”
她想到什么,挑了挑眉,“世人传言,天域宗兀然仙君清冷孤高,样貌俊美,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传的这般神乎其神,我自然要窥一窥阵容。”
“就是那个闭关多年的兀然?”
“嗯哼,这不来得正巧,他还有一年才闭关。”
“行了,我不跟你聊了,捉魔兽去了。”谢挽秋拿着天域宗分发的储兽袋,朝着更黑暗处走去。
毫不费力就装了整整一袋子,她拍了拍手,望着那些小心翼翼盯着她的大眼睛,粲然一笑,“袋子满了,你们安全了。”
听完她的话,所有魔兽解放了似的四散而逃,它们之前并非不想逃,只怪这个大魔头太能追,抓到一个砸晕一个,那细瘦的手是哪儿来的那么大能量的,简直离谱。
看到魔兽们落荒而逃的身影,谢挽秋一脸无辜,“我有那么可怕吗?”
系统:“……”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谢挽秋没事做,只好在林子里瞎溜达,凌晨十分才会宣布结束,她一路上与许多人擦肩而过,不是被魔兽追着跑,就是胆小地瑟缩着身子在角落。
谢挽秋同他们相比跟个异类一样,闲庭信步地走过他们身边,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夹杂着的还有几个男声的笑。
谢挽秋拧了拧眉,眼睛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眼里一道光一闪而过,不远处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几个年轻男人把三个小姑娘围在一起,手上不老实,想去扒拉姑娘们的衣服。
谢挽秋脸色骤然冷下来,靠近过去,越近就越能听到那些无耻的话。
“你们最好把储兽袋交出来,否则会发生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不交也行,陪我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