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走出来了。”谢挽秋站在孤寂林边缘,往前一步是平坦的大道,往后一步是孤寂林的入口。
荆棘丛几乎横跨整片森林,数百丈的距离,尖刺上还能看到血迹,她俯身轻捻着尖锐的细刺,仔细查看那干涸的血迹,咋舌:“这跟在荆棘丛滚一圈有什么差别,现在沈寂声估计跟个刺猬差不多。”
不止血迹,残留下来的魔族痕迹更是引人深思,她嘴角向上一勾,眼里却没什么明显笑意,目光落到脚步斑驳的黄沙上,“沈家虽说灭门,却还遗留一个沈寂声,一个小孩居然值得那么兴师动众,看来沈寂声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她顺着足迹一路追过去,直至黄昏才看到一队人歇在荒野,火堆燃烧着,印照出他们的面容,几乎个个都身穿紫色服饰,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
谢挽秋悄悄靠近过去,在一棵树后面窃听谈话。
他们吃着肉,大肆谈论着这两天发生的事。
“这小崽子够能跑的,等我抓到他非把他生吞活剥了!”一个啃的满嘴留油的强壮胖子把手放在嘴边比了个手势。
“去去去,你不是只吃足月的婴儿吗,这个留给我。”
“闭嘴,我不管你们怎么解决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手里的秘法。法老下了死命令,拿不回去就要了我们的命。”看起来似乎是他们的领头人。
一个人拍着胸脯,“放心吧老大,他就在这山谷藏着呢,只要我们围住山谷,还怕他逃吗,没吃没喝就算不出来,也迟早饿死。”
焰火噼啪作响,一个阴恻恻的男声道:“你们别忘了,他可是从孤寂林的荆棘丛里跑出去的,那个刺只要扎上一根,浑身就会奇痒无比,更别提他几乎满身都是洞,你们看着吧,不出明天,他肯定会自己跑出来求我们救他。”
谢挽秋靠着树干,环顾着四周的高山,连绵不绝的群山,听他们的意思,沈寂声就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系统适时出声,“他就在百米之外。”
谢挽秋会意,“那我们就去找他,看看他手里的秘法是什么稀世珍宝。”
她正准备离开,不设防踩到一根断枝,“啪嗒”声瞬间引起那伙人的警觉,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剑上,“谁?”
谢挽秋屏住呼吸,脚下一动不动,没想到他们直接冲过来将她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人抽剑搭在她脖子边上,锋利的刀尖挨着皮肤的地方渗出丝丝血迹,看清楚只是一个女人后,把剑收回剑鞘,厉声质问:“你是何人?”
谢挽秋抿着唇,眼睛躲闪着不敢看他们,手扯着裙边,声音颤抖,“我是前面村庄上的,到山里采摘迷了路。”
一行人目光犹如实质盯着她,把她密不透风围在中间,将她从上看到下,“你不是采摘吗,东西呢?”
谢挽秋支支吾吾:“丢了。”
“丢了?”之前说话阴恻恻的男人走过来,抬起她低着的下巴,轻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看来你在说谎呢,不说实话的话,只好杀了。”
男人垂涎的目光黏在脸上,令人作呕。谢挽秋放开捏着裙角的手,抬眸看向他,正要开口,不远处就响起一道惊恐的童声,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
本来还围着谢挽秋的一行人互相交换眼色,当机立断放过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朝声音的方向追去。
谢挽秋掏出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脸蛋,轻飘飘道:“不知道我有洁癖吗,什么猪蹄子敢往我脸上招呼。”
她慢悠悠跟上去,保持着一个不会让他们发现,也能看清发生什么事的距离。漆黑的山谷里,蝉鸣的声音此起彼伏,尖锐刺耳,踩踏残枝落叶的声响一路向东。
经过一处窟窿,谢挽秋停下脚步,缓缓转身走向不见任何亮光的山洞。她立在洞口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接着坐在一块石头上,冲着空荡的山洞轻声道:“出来吧。”
安静,洞窟里除了潺潺流水的声音别无其他,谢挽秋翘着腿,“别让我说第二次,否则那些人什么时候回来我就说不准了。”
过了几秒,仍是安静。
蛇类滑动的嘶嘶声近在耳畔,谢挽秋微微侧头,迎面对上一双泛着光的竖瞳,她好整以暇地盯着近半米粗的蟒蛇。倏忽之间蟒蛇发起攻击,张开大口向她的脸咬下来,阴湿的气息喷在脸上。
谢挽秋连身体都没移动半分,拿着不知从哪里顺过来的树杈迅速插进它的脑袋,手一挥蟒蛇就钉在墙壁上。
一旁的墙壁动了动,细微的响动没有逃过谢挽秋的眼睛,她打了个响指,洞壁上的烛火燃了起来,山洞里的环境依稀明了。
一个小孩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身上的衣衫破了几个大洞,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五官稚嫩却突出,萌萌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谢挽秋。
系统看到他吃了一惊,没想到沈寂声真的在这里,“他就是沈寂声,快杀了他!”
谢挽秋没理它,眼里只有沈寂声这个萌物,无视他眼底的戒备,一把将人抓到身前,食指和拇指掐上那嫩白的脸蛋,爱不释手:“这小脸蛋,嫩得跟块豆腐似的。”
沈寂声脸上全是伤口,被她毫不留情这么一揉搓,痛呼出声,“好痛,你放开我!”
他七手八脚推开这个女人,退了几步,眼睛偷偷望了望还插在岩壁上的蟒蛇,那么粗的蛇这个女人竟然轻而易举就杀死了。他本来还在迟疑要不要出来,疑心有诈,最后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个女人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她看起来比那些人还要强,那为什么还会被发现?
沈寂声想不明白,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不应该沉不住气的,明明再等一晚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被他推开谢挽秋也不生气,手撑着下巴,借着光端详沈寂声。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吃过苦,不愧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孩。
只是那些人说孤寂林的荆棘有麻痒效果,现在一看沈寂声身上除了遍布全身的细小伤痕,神态倒是没有任何不适。如果真的麻痒发作,他此刻得被折腾得掉一层皮。
“你就是沈寂声?”女人的问话让沈寂声浑身一震,她难道也是来找他的?
沈寂声惊疑不定,强作镇定,“我不是,我叫祁云南,你找错人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谢挽秋顿时正经起来,从石头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眼里闪过戏谑的光,“你说你叫祁云南,真的吗?”
沈寂声点头,眼睛一眨不眨,“你说的沈寂声是沈傅的少爷,我是他府上管家的儿子,前不久沈家被人灭门,就剩下我一个人活下来。”
“原来是这样。”谢挽秋也不知信没信,“既然你是沈家的仆人,主人家没了,现在也算无家可归了,可怜见的,要不以后就来伺候我吧,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最基本的温饱还是能够解决的,怎么样?”
沈寂声看着她的笑仿佛看到了魔鬼,他不可能跟着她,如果这个女人把他卖了怎么办。他不能保证对方一定是个好人,哪怕对方有足够的实力保护他。
他也不能确定这个女人不会为了他手里的秘法反过来杀了他。
系统眼看着走向不对,插嘴道:“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杀了他,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急什么,跟他玩玩,他手里的秘法我还挺感兴趣的。”谢挽秋说。
“拖下去恐徒生变故——”
不等它絮叨,谢挽秋打断它:“有什么变故啊,以我的能力杀了他分分钟的事,你要是无聊就自己看看话本去。”
系统:“……”
空气中凝着一层湿雾,岩壁上水珠滴落的滴答声清脆,在这一刻却仿佛是琴弦上落下来的一双手,在反复拨弄沈寂声那紧绷的神经,他抿了抿唇,摇头拒绝了谢挽秋的提议,“明天有人来接我,我会跟他离开。”
“你确定吗?”谢挽秋问他。
沈寂声重重点头,“我确定。”
他很狼狈,经历灭门之后眉眼间虽然有着淡淡的苦涩,但更多的还是孩童的纯真,和系统所说的阴狠手辣的人根本不一样,看来他寄予厚望的那个人会给他最沉重的一击。
他不乐意谢挽秋也不强求,她等着对方求她。
在这之前她要捋捋祁云南和沈寂声的关系,以及祁云南在沈家灭门一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不相信祁云南是无辜的。
如果沈寂声的家仇和祁云南有关,那他出关的第一件事,估计就是去找祁云南报仇,不然系统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阻止她杀祁云南,它的存在肯定是为了保护祁云南,而不单单只是嘴上说的维护大陆太平。
想通其中的关系后,谢挽秋难得睡了个好觉,她这步棋没走错,既然系统要保祁云南,那她只能反其道而行了。
白昼划破夜幕,一缕晨光洒进山洞,清冷的风穿透淡薄的衣衫,沈寂声蹲坐在角落里,肚子一阵一阵作响,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全靠喝水充饥,肚子里满是溪水。
因为饥饿一晚上睡得很不安稳,此刻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浓长的睫毛倦怠地上下扫了扫,双手不自觉地环抱住双臂,十指在僵硬的手臂上来回抓揉期望赶走刺骨的寒意。
眼睛上像是蒙着一层水雾,看什么都雾蒙蒙的,稍微一动豆大的眼泪就掉在地上,鼻头红红的,泪水洗刷过的眸子透彻明亮。沈寂声环顾一圈没看到昨天晚上的女人,岩壁上蟒蛇的尸体垂挂在那里,长长的尾巴拖到地上,已经没了生机。
难道她已经离开了吗,沈寂声从地上站起来,歪歪扭扭地往洞外走去,洞里太冷了,他不想再继续待在里面,在外面找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靠着,这两天天气不好,没什么太阳,就算有照射在身上也没什么温度。
沈寂声手脚乏力,站了不到一会儿就坐在地上,五脏六腑无时无刻不在抗议,脑袋里像是有人拿着凿子一刻不停地敲打,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能挑动他的神经末梢。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远方,有那么一刻似乎脱离了这幅俗世的躯壳,脸上的情绪一片空白,生理上的病痛不再加诸在他身上。
天上的云从山的一头飘到另一头,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出现在视野里,沈寂声僵住的瞳孔转了转,生机重回他的身体,双眼放光地盯着来人。
裂开的唇瓣张了张,哑掉的喉咙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舅舅。”
他把手撑在地上,用力站起来,一时之间头晕目眩,却还是强撑着,期望地望着来人。
男人很快来到他的身边,先是俯身抱了抱他,心痛地道:“你受苦了。”
沈寂声仰着红彤彤的脸蛋,带着哽咽的泣音,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舅舅是家里唯一得到机会去修行的,在门派里很厉害,每年夏天都会回来看望他们,会给他做很多新奇玩意,还会带着他御剑飞行。
家里出事前夕,舅舅就传信要回来一趟,这里是小时候舅舅带着他来玩过的地方,沈寂声在两天前就用信鸽传信给他,他们约好在这里见面。
他相信舅舅会为父亲母亲报仇的,只要舅舅能够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