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是将明月深藏，将星辰遮掩 第8章 第 8 章

小予到医院，晴月在病房门口呆坐着，眼睛红肿。

“晴月。”小予轻轻叫了一声。

她抬头，又哭了。

小予坐下，主动抱抱她。

“叶子辰不会再来了。”她说，手抹着眼泪。

“那就别想他，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小予手伸进一旁手提的塑料袋。

是盒装的冰淇淋，小予在医院旁边买的。

“你确定我吃得下去吗？”

“你先尝一口再说。”小予撕开包装。

晴月听话地接过来吃，一口下肚，说：“我还真有点饿。”

“你没吃饭吧?”

“嗯。”晴月点头，眼神飘乎，心思不在此。

“外婆睡了?”

“睡了。”

“那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一会儿再去。”晴月拉着小予胳膊，不许她去。

“好。”

小予进病房，看了一眼外婆出来又坐下。

“今天叶子辰他妈来医院了，当着我外婆的面把人给领走了。”晴月呼了一口气，冰淇淋吃了一半，不再吃，依然端着那盒冰淇淋，勺子停在半空中，指尖的温度加速冰淇淋融化。

“他妈妈说什么了吗？”小予关切地问。

“没说什么。”

“你怎么跟外婆解释的?”

“我说他家里有事，最近都不会来了。”

“我跟他吵架了，我一直让他保密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他让他妈知道了，所以我责怪他。”

“他什么态度?”

“他坚持一开始就不应该保密，怪我跟我外婆说谎，原来他一开始就不满自己被藏着，他跟她妈什么都说，我们家什么情况，他妈妈一清二楚。”

“这，到最后都是要知道的，早晚都没关系啊。”

“我觉得有关系，等时机成熟，我得先让她家人喜欢我，他们才可能接受我的家庭情况。”

“晴月，我觉得还不一定，可能他妈妈很看重家庭这方面，所以不管你有多符合她的预期，都没用。”

“他说暂时不能跟我见面，先安抚他妈妈，我觉得他跟他妈妈妥协了，我说了分手。”

“叶子辰怎么说的?”

“他没说就挂了，我不需要他回答什么，分手就是分手。”

“不用这么早做决定，你们之间需要时间缓和一下。”

“小予，你怎么看叶子辰?”

“我了解的不比你多，不过我觉得他作为男朋友这方面很好，很优秀，在这段感情里，你不能轻易放弃。”尽管没有父母，外婆把

晴月保护得很好，小予认为晴月是遇到的挫折太少，才这么脆弱地想要跟叶子辰分手。

“那你说说他好在哪里?”

“会做饭，很勤快，这是最大的优点吧，你总能吃到他亲手做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默默羡慕着?”

“多少人也包括你?”晴月情不自禁地笑了，转瞬即逝、欣慰的笑。

“嗯，有时候我真想我们俩个换位一下，由我来当你。”这是真心话，被叶子辰注视着、温暖着的晴月是那么耀眼夺目，她的外婆是那么慈爱，她们是真正亲密的家人。最重要的，在她心里有个永远要守住的秘密——她也喜欢叶子辰。因为晴月，她和他永远不可能，即便他们分手。她想跟晴月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她不要这友谊长出尖锐的刺刺痛着彼此。

晴月只怪小予不够懂得，恋爱不全是那些好的。不过说实话，叶子辰是真的好，很多时候都符合她的内心期待。而她心里有解不开的结，这个结就是叶子辰妈妈，她从未受过如此冷遇，那天那个人瞅了她一眼，不是什么好眼色，她蛮横地带走叶子辰，留她一人应对旁人异样的目光。

“他再好，我也坚持不下去了。”晴月话音弱下去，喝光融化的冰淇淋，起身去扔空盒子。

小予扣住晴月的胳膊。“先不想他，我们去找好吃的。”

“好。”

晴月听话的样子，让小予如释重负。在此之前，她还担心她垮掉。

刚出了医院门口，晴月说：“这么晚，也许都关门了。”

“也有这么晚还在开的店，我们出去走走也好。”

“不能走太远，外婆晚上睡觉会醒来。”

“不会太远。”小予胸有成竹，她记得来时的路上，有一家烧烤店还在开。

晴月点了一份炒米线。

“好吃吗？”小予问。

“好吃。”

“觉得腻的话，放点辣椒。”小予说着，抽出一双筷子去尝，比起校门口那家差一点。

“不腻。”晴月不吃韭菜，拣出来放在桌上自己垫的一张纸上。

回到医院，两人在医院走廊的床上躺下，小予很快睡着。

第二天早上小予醒来，晴月坐在床上。见小予醒了，晴月说：“我一晚上没睡着。”

“你就是想不开，想那些干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睡吧。”小予掀开被子，把她按在床上，盖好被子。“我去看看外婆，然后再给她买点吃的。”

小予跟外婆说了几句话后，出去买早点。

晴月中午才睡，她一早上没怎么说话，只顾着划手机，照顾外婆的事情都小予做了。

十二点左右，谢泽君发消息说昨天让小予帮他喂猫的事。

小予回：最近忙，不忙的时候再说。

谢泽君：忙什么?

小予：我可能要在医院呆两天。

谢泽君：不做保姆了?他在想有可能她家里人生病。

小予：再说吧，忙。

晴月睡到两点，小予叫醒她说自己该去接刘子俊了。

晴月拉住她。“你别去了。”

“那谁去?”

“我给我小舅打电话，就说你生病了来不了。”

“你小舅上班的地方挺远的。”

“我不管，他自己想办法，自己找人去接。”凭什么我要操心他们的事，这是晴月心里早就有的想法，此刻，这想法更强烈。可她却怕着打电话给她小舅说。

她不习惯撒谎，无论何时，她更倾向于说真话，撒谎让她良心不安。这样的她，对外婆说过最多的谎话。和叶子辰恋爱，她时时刻刻都记着外婆不允许高中生的她恋爱，她自以为藏得很好。

“好，那你跟你小舅说。”

“我会说的。”晴月下决心似的。

小予等着她打电话。

晴月说：“我不在这儿打，我去卫生间。”

小予讶然，她从不背着自己讲电话，即便是跟叶子辰聊得火热，她也愿意她在旁边听，而这有什么可隐藏的?

晴月拨通电话，语速比平时要慢，有一种歉意包含在话语中。

她小舅一听，愁了一会儿说：“那我这儿一时也抽不开身，有客户呢，月儿，你看，外婆不要紧的话，你去接一下，接到医院来。”

她小舅很疼她，从小到大就这么叫她。他都这么说了，晴月说不出不去接的话，“那我只能，让旁边人先给我看一下外婆。”可她真的不想去，她心里有痛苦，只想有人关心她，陪着她，自己任何事都不要去操心。

“那就这样，我忙去了。”

晴月心生埋怨，怨舅妈为什么不在家，接送子俊本来就是她的责任。她从没好好想过的问题，此刻，她想明白了，舅妈为什么一定要给她钱，给了钱就能厚脸皮地不停麻烦她。如果她不要钱，也许舅妈就不好意思多次叫她去接子俊。

回来后，晴月一五一十跟小予说了讲电话的内容。

小予一听，觉得她小舅过分，什么客户，不可以交给别人吗？但小予没说出来，她知道晴月会不喜欢听。“那还是我去接，你放心，等他爸回来，我立马就来医院，要是带他到医院来，我敢肯定我们一个都休息不好。”

“那你去吧，我怕叶子辰会来，我不想应付他，你得帮我应付。”

“好。”小予爽快地答应，没时间多想，随便收拾一下，连走带跑地下楼。

晴月看一眼小予匆匆离去的背影。小予一直都是那种人，听她的，似乎永远都不会累，无论多晚，路程有多远，她都会为她去，为她来，上了大学，两人就要分开，还真舍不得。她已经习惯小予帮她把周遭的困难一一应付。上学时，不厌其烦地给她讲题，现在说帮她应付前男友，也丝毫不推诿。也不知道她跟谢泽君怎样了，有没有扯开，她都帮不上什么忙。

“我外甥女说，你生病了，明天能不能来?”晴月舅舅一进门说的第一句话。

“不能，明天我住院，晴月走不开我才来的。”小予信誓旦旦地说。

他思忖片刻。“你有没有可以推荐的人?”

“没有，晴月不能过来，她外婆那边，医生让家属随时陪护。”小予故意要说这些，不想晴月再被为难。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再回到医院时，天色已晚。

小予和晴月坐在外婆的床边聊了两句外婆的病情，得知外婆已经能吃些东西。

“冷吗？”晴月说着，起身去拿自己的外套披在小予身上。

昨天天热得很，小予没带外套，今天天气一整天都是阴冷的，衣服单薄，比较冷，小予欣然接受。“是有点冷，就这衣服小了，还行。”

“你跟谢泽君怎样了?”晴月毫不忌讳在奶奶面前提起。

“他给我找了份工作，我们也没怎样。”

“他没找你麻烦?”

“他找的工作我不怎么想去，说不定会有麻烦。”

“什么工作?”

“喂他养的猫，他说自己养很多猫。”

“那这不是要你天天上他家去，太明显了，他这是对你有意思。”

“说实话，我感觉不到是真有意思，有事才找我，没事也不联系。”

“你了解他多少?”

“住的地方好，还能养很多猫，他家里应该是很有钱。”

“养猫应该是比较有爱心的人。”

“也不一定吧。”

外婆听她们讲这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喜欢听她们讲。

叶子辰来的时候，刚好是饭点，两人在医院的走廊上坐着吃饭，外婆早已吃好，安静地靠着床头休息。同病房的其他人，有的在吃饭，有的坐着看手机。

“他来了。”

小予一时没拐过弯。“谁呀?”因为自己的手机刚刚也在响，谢泽君问她是不是家里有人生病，她回过去说是。

“你忘了昨天我跟你讲叶子辰会来。”

“没忘，他到哪了?”

“他在楼下等我，因为我不许他上来。”晴月眼巴巴期望她想起来昨天她答应的帮她应付他。

“那我陪你下去。”小予始终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应付不适合，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我不想下去，你就跟他说清楚叫他以后不要再来，我们两个已经结束了，就这个意思。”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说呢，我说能顶用吗？”小予满腹疑虑，知道这事是不能替你的，却没有一个坚决拒绝的态度。

“我当面说不出口。”晴月说完，端着碗，慢慢咀嚼起食物来，嚼动的声音平息着她慌乱的心情。

小予对晴月有一丝失望，她对她的失望是常常有的，只是不表现出来。

她什么都豁得出去，不怕得罪人，唯独不想得罪晴月。她明白女生之间的友情有多亲密，就有多脆弱。一旦有裂痕，必将难以修补。她珍视那份亲密，才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晴月性子弱，可并非一无是处，她也会像她一样设身处地地为她想。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迁就着她。

“我要说错了，不怪我。”小予把饭碗端给她拿着。

晴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怪。”她想起她要她帮忙写情书的那天下午。如果说没有小予写的那封情书，也许她和叶子辰就不会在一起。她这样想不是在怪小予。跟叶子辰在一起，她没有后悔过。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她没有勇气撩动一个少年的心。若恋爱会一直是美好的，她也不会着急着放手，她做不到像一个战士一样去战斗。

“叶子辰，她最近不想见你，你不要太心急，过一段时间会好的。”小予自作主张，为他们两个人留有余地。

“她呢？她在不在医院。”叶子辰仰望住院楼三楼的窗口，发现她没在看楼下，背对着窗。

叶子辰不顾小予阻拦，径直上楼去。

晴月注意到他的举动。

叶子辰冲进病房时，晴月不在病房。

叶子辰摸到床头盛饭的碗还有余温。小予跑进来，他的手收回。“你们还没吃好饭?”他明知故问。

“吃饱了，还没收拾。”小予答。

“张小予，你走吧，外婆由我和她一起照顾。”叶子辰往旁边的小凳子一座，命令道。

晴月没指令让她走，她真不好走。她没吱声，去找晴月。

外婆对于他的到来，既不过分欣喜，也不过分冷淡，支使他给她一杯水喝。她不清楚他和她孙女很多事情，她能看出来他们在恋爱，这两天在闹情绪。她终究是对她的孙女极尽宠溺，即使明面上说不让她高中的时候就恋爱，发现她恋爱，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默地观察着她，观察着叶子辰。

晴月躲在卫生间的隔间里面，小予非常确定，透过隔间门底下的缝隙，小予看到白色运动鞋的鞋尖。穿白色的人很多，款式大同小异，她就认定了，是她。

“晴月，你知道叶子辰的性格，你躲不了他的。”

晴月本来是在的，这会儿她在楼道上站着，卫生间离楼道不远，她闻声而来。

小予面露细微愠色。

晴月感到抱歉，仍不放弃她固执的想法。“我知道躲不了他，所以才请你帮忙。”

“他这几天都不走了，就在医院。”小予把话挑明了。

晴月有一会儿没说话。“你刚生我气了吗？”

“我干嘛生气。”

就是有生气，晴月感觉得到，就问这么一句，她不再计较，小予生气也是对的，是为她着急。她挽起小予胳膊，小予被她带着往病房去。

干嘛生气?小予很清楚，她生气的源头是叶子辰说话时命令的口吻。那纯粹是在表明于他而言，她在医院是多余，是阻碍。

面对这份感情，晴月是忐忑的。那就不要面对，就这么拖着也无妨。她想好了应对之策，绝口不提。

“外婆好很多了，我现在一个人应付得过来。”晴月漫不经心地说话，眼睛瞟向窗外。

小予在门口站着。

“没关系，有我在这儿，方便，总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闲着也是闲着。”

晴月坐在床边，刚好挡住外婆看向叶子辰的视线。她有一会儿低着头，抬起头来看着叶子辰，满腹委屈，无法倾泻。不知为何，看他的脸，让她更难过。“要不然，你今天晚上替我守一晚上，我得回家一趟，明天早上再过来。”她自己没思虑清楚，就脱口而出，瞬间又自责，她怎么能把外婆交给一个外人守着。“还是算了。”

“你回去吧，回家好好休息。”

从刚进来那一刻起，晴月度秒如年。说：“不行的，你一个男生，有些事儿不方便。”

小予看她那样子，不是讨厌叶子辰。

叶子辰面露难色，找不到留下的借口。

二人眼神时有窥探，时有闪避。她拨弄头发、他扯弄衣襟的不自觉，是各自想说又不能说的层层忧虑发出的行为信号。

沉默，让时间静止。

叶子辰有些泄气，看来她是不会同意的，她似乎在是在想更适合的理由来坚决拒绝他。

没有他，她一个人要把外婆挪到轮椅上累得直喘气。舅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乐意带，让她来医院，几乎不可能的事，请护工，她想都没想过，外婆不习惯陌生人，她也是。

好朋友和男朋友还是不一样，你可以无止境地麻烦他，你不可以无止境地麻烦她。

晴月顿悟如何度过时下的困境才是要紧事，她脑子很乱，顾不上想以后的事，叶妈妈让她抛到九宵云外吧。她终于肯说：“我的确需要你在这儿。”

叶子辰把这话当作是和好的信息，皱缩的眉舒展开。“你放心，我已经征得我妈同意，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这倒是出乎晴月意料，意料之外的好事。而显然不足以使她高兴起来。

小予多少了解晴月。她为何说那些话?她觉得累所以才想要回家。她把自己当成一个失恋的人，心里消沉得很，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在外婆面前尽力不表现出那些负面的情绪。再美好的感情，经此一役，在晴月心里早已支离破碎。她说他需要他，说得那么不诚恳，像是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若是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不会如此沉重。小予不能感同身受它在晴月身上有如此大的重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