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张小予,你能不能过来照顾照顾我,我腿不方便,我们家就我一个人在家。”
谢泽君打来电话时,是中午一点钟。
“很严重吗?走不了?”
“嗯,肿得更厉害了,我最近花费有点大,跟我妈也要不到钱了,现在正饿肚子,没钱吃饭。”
“我也病得厉害,来不了。”即便是好了,她也不想去。
“你不怕我低血糖,我这个人最容易低血糖了。”
“不怕。”
“你愿意接电话,就是在担心我,我不想你后悔。你要是不来,说不定明天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让一病人来照顾你,你好意思说,我也就好意思不去,你吓唬不着我。”
“唉,你别挂,有工资的。我妈允许我请人过来,工资是我妈给的,你放心,我妈绝不会骗人。”
“我不缺钱。”
“那要不我过你家来,你不来,我只能这样,我还要跟阿姨数落数落你,你知道的,你妈很喜欢我,喜欢我跟她聊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一提到妈妈,小予弦绷得很紧。
电话那头半晌不说话,谢泽君得意得很。“怕了吧,怕了就投降,我等你到下午三点,你不来等着后悔。”他料定小予着他的道,说完就挂了。
小予果然去了,一进门就去厨房准备弄吃,看到桌上的剩菜,端出去,责问客厅的谢泽君:“你确定你还饿着?”
“我当然饿,那是昨天的,冷的我怎么吃。”谢泽君抱着胳膊不满于她就这么对待他。
“昨天的,干嘛不倒掉,馊了吧。”小予心里暗骂:你动一下会死。
“唉,你别倒,热了还能吃。”这菜是姑妈早上做的,他起得太晚没赶得上吃。
小予把菜放进微波炉,坐在客厅沙发离谢泽君最远的一角。
“我看你全好了,说话都那么神气。”
小予阴阳怪气。“托你的福,不生病真好。”对于被威胁,她的气怎么也消不掉。
“你别那么暴躁,一会儿还得去当铲屎官,万一把我家那些猫惹毛了,挠你一爪子,有你好受的。”
“陆淇怎么没来?”小予不是很讨厌这件事,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回她老家了。”
“什么时候回来?”
“我哪知道?”
“那你是这几天都靠上我了?”
“你比较靠得住,陆淇就算过来,她架得动我吗?那么瘦小一只,你比较壮实。”
壮实这个词听起来满怀恶意,小予忍着没计较,越是计较反而显得自己在意身材,给谢泽君一种落井下石的快感。
小予把饭菜都加热好,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坐在茶几盘倒水喝。谢泽君这会儿跟他妈在视频通话。两人在沟通护工的费用,他妈怕他吞了这笔钱,硬要亲自转给护工,并且是一天一结算。
就这样,小予加上了谢泽君妈妈的微信,有了第一天的工钱。
“看,我说什么来着,有你在,这钱这么容易到手的。”
“一天两百块不低呢,你妈真有钱。”
“那还不得亏我会讲价,我妈说了,这两百块里面包括吃饭的钱。”
“我猜你妈肯定是被你讹得烦了,所以想找一个人来帮你管钱。”
“咋样,钱揣进兜里是不是很爽?”谢泽君明白这讹字用来气他,故意表现出不在意。
“你最好不要吃太贵的,不然我工钱不够。”
“我有那么小心眼儿吗?放心啦,我不可能从你身上讹回来。”
“吃你的饭,凉了。”
“张小予,你说话好听点儿会死呀。”
“我就是生气,你以后不许跟我妈有任何联系。”
“我这不是治不了你嘛。”
小予不说话了,她要是再说,谢泽君就不会动筷子。
他刚扒上几口,又使唤小予。“我要吃桃子。”
小予切好一盘桃子,他就这样一边吃饭,一边吃桃。
“你也吃。”他本意是让她坐过来一些,别那么远离他,远得别扭得很。
小予像没事人一样吃起桃子来。
“张小予,你不要觉得委屈,要是换做你脚疼,我也这么照顾你。”
“拿钱办事不委屈。”
“否认就是说中了。”
“中,你要是在乎我委屈,就多照顾照顾我。”
这话说得谢泽君心花怒放。“没想到你会想让我照顾你。”
小予一时想不到说什么怼回去,只能认栽。
下午三点,谢泽君姑妈回来了,看到小予,很是惊讶,小予更惊讶。
“这是我姑妈,这是我同学张小予。”谢泽君先行介绍。
“那个小淇怎么没来?”姑妈似乎对陆淇没来这件事有不满。
“姑妈,这是我找的新任铲屎官,陆淇有事呢,来不了。”
“真好,这么快就找到人来顶替,姑妈是不知道,君君你人缘这么好。”姑妈说话时,人已走到卫生间,人声和水声交织在一起。
小予听这一声君君,不禁笑出声。
“你别笑,我姑妈这么叫我,那是我们关系好,哪像你,跟你妈像仇人一样,你要羡慕我才是。”
这的确让人羡慕,小予却嘴硬地说道:“不羡,我不稀罕。”
“张小予,不是我想说你,你对你妈要改改你的态度。”
“习惯了,不想改,我跟我妈跟你没关系,你还是管好你的脚,疼的是自己。”她其实早认识到她对妈妈的态度不好,有些时候甚至是很伤妈妈的心,想改,但妈妈那大嘴巴的性格实在是让她无法忍受,她便不愿意改了。
“我关心你还不对。”
“没说不对,说不用你操心。”
姑妈出来,坐到谢泽君身旁。“君君,你这脚还需要去医院吗?”
“要是不好,明天得去,我怀疑这医生用的药没有效果。”
“那姑妈明天陪你去。”
“不行不行,我妈开了工钱的,她不光要照顾猫还要照顾我,姑妈你就去玩你的,你那么多好姐妹,不去人家可不开心了,明天就让她陪我去。”
“那肯定是我大侄子重要,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
“哎呀,姑妈,你今天就已经丢下我不管了不是,我知道你,就喜欢和朋友吃饭,跳舞,唱歌。你呆不住家,我要吃什么,都得我去拿,那恢复不好。我好不容易把人请来,你现在这么说,她明天可能就不来了。”
谢泽君苦口婆心那样儿,令人汗颜。
小予在趁机想脱身。“既然有你姑妈在,你可以不用浪费钱,父母赚钱多辛苦。”
哪知姑妈和他是一头的。“那好,你妈他们也不缺钱。姑妈也不可能天天陪着你,不然我那些好姐妹要骂我了。”接着,她又转头对小予说:“小予,就多麻烦你了,你们好好相处,一定要把君君照顾好。他这个脚可马虎不得。”
“好的,阿姨。”她只能赞同有钱人家不缺钱,自由更可贵。
“君君,姑妈去睡个午觉,一会儿再起来做饭。”
“姑妈,让她做,你睡吧,想睡多久睡多久。”
“那可不行,姑妈做的更合你胃口,再说了,人家刚来,厨房里什么什么东西找不到。”话音落,姑妈卧室的门已关上。
“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想使劲儿使劲使唤我。”
“没有,你看你来这儿做得多吗?到现在,坐多久没动了。菜也大多是我姑妈买,两百块太便宜你了,你就分我一百,咋样?”
“不分,你还欠我钱,你忘了,我就当那一百是你还的。”
“我不是没钱了嘛,我这一个月都没零花钱可用。”
“没事儿,让你尝尝贫穷的滋味也挺好。”
谢泽君一枕头拍在小予脸上。“没良心!”
小予拍回去。
每人挨了两枕头这才停手。
小予起身去猫房,谢泽君提醒道:“你戴个手套,万一被抓伤。”
“哪里有?”
他和陆淇从不用手套,手套并没有在猫房或者客厅哪个角落挂着,有冬天戴的毛茸手套在他房间。“在我衣柜里,你去拿。”谢泽君给她指他的房间。
“我?翻你的衣柜?我找得到吗?”
“你就翻嘛,怎么可能找不到,我说有就有,就是有点乱,你多花点心思。”
小予脸红着。“是你让我翻的。”
“嗯,你顺便帮我整理一下,这才对得起两百块钱嘛。”谢泽君滑稽地一笑。
“行。”小予叹了口气,这可真有点儿过分,衣柜可是人的**,她感觉自己正要去看谢泽君的**,而谢泽君却沾沾自喜着。
谢泽君往房间的方向喊:“陆淇来我家哪里都弄得整整齐齐的,你不能比她差。”
小予回击:“那衣柜怎么是乱的,整齐的话,我就不用在这儿翻。”
“你你懂什么?女生不能翻男生的衣柜。”
“我不是女生?你不介意我?”
“你嘛,我们之间恶言恶语惯了,感觉没什么可介意的,你觉不觉得我们像最佳损友。”
这一言一语声音大得睡觉的人都能醒。小予自责大意了。
一听没声了,谢泽君怪张小予灭了他的兴致。她经常这样,真让人生气。
戴上手套,进到猫房,有几只猫还挺凶,发出的惊叫声吓得小予站在原地。 “谢泽君,你过来,我怕它们会扑过来,我第一次见它们,它们一定对我充满敌意。”
谢泽君过去看到她不敢动一丝一毫的样子非常可笑。“没想到你这么怕猫。”
“你别笑,你哄一哄它们呀。”
“不着急,只要我在,它们就不会过激,你这两天多花点时间陪陪它们就好了。”
“这一屋子的猫粪怎么陪?”小予一脸嫌弃。
“你还嫌弃上了,猫粪又不是很臭。再说都盖住了。”
谢泽君看她勉强忍受的样子,竟十分可爱。他回过神来:“脚疼死了,赶紧把我架回去。”
小予嘴里嘟哝着:“自己能走还麻烦别人。”
“你有点儿同情心,我自己走真的很疼。”
“好,我不说了,手拿过来。”
谢泽君心满意足地搭上她的肩,一股柠檬的清香沁入他的呼吸。这真让人上头,比清甜的柠檬水更有滋味。
“你吸鼻子干嘛,感冒了?”
“我吸鼻子,我有吗?”谢泽君才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把那香味吸了进去。
把谢泽君安顿好在沙发上,绑好的头发滑落胸前,她往后理理,问道:“你的猫真的不会攻击人?”
举手投足温婉可人,谢泽君不禁回味。这跟她偏悲情的面相搭在一起,有一种余韵悠长的美。一张很有故事,优雅克制,又极具凄美色彩的脸,像一首悲伤的乐曲让人回味无穷。这跟她说话噎死人的做派比起来,是巨大的反差。
原先他觉得她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气质,现在这种气质变得更深刻更极具内涵。虽然她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一类人,她就是有这种气质,这强烈的反差,不失为一个人特有的趣味。这趣味类似于别人看她是温柔善良的,她给你暴躁无情的可爱。
他说不准这些他所形容出来的感觉是否真实,又或许是被偏爱蒙蔽了真相。也许在别人看来,他的这些感觉全是虚无的。此刻,他确定他对她是有偏爱的。
有时候并不是因为这个人的高尚你才喜欢她,恰恰是因为她的缺点,缺点一定是真实的,高尚却是可以伪装。
“不会,真要攻击,你一个大活人还干不过猫。”
过长的沉默后得到的回答没打消小予的顾虑。小予的理解:这沉默就是认真想了还是不确定。她扫了一眼室内,想找一个称手的武器。正好电视柜上有一个竹制的抓背神器。
见她拿,谢泽君责问:“你不过就进去那么一会儿,背还痒上了?那些猫都洗过澡,没有跳蚤。”
“我不抓背,万一扑过来,我能挡一下。”
小予提着一袋猫粪出来,谢泽君夸道∶“不错嘛,这么快就弄好了。”
小予强调:“不好弄。”她把手套摘了想找地方放。
谢泽君看出她的意图。“手套就放窗台上,那花盆旁边,还有,垃圾桶在上次我们坐的白桌子的对面,很好找。”
小予顺便把攒在门外的两袋垃圾一并提了下去。
等她再回来时,谢泽君姑妈已经起来在厨房。她没料到自己会被他姑妈要求洗澡。
谢泽君小声小气地解释道∶“凡是铲屎官每天都要洗澡,我姑妈定的,她比你还嫌弃猫,陆淇每天来这里,只要我姑妈在,也都要洗澡。”
“那我现在回家洗,在别人家洗澡不方便。”
“别,你饿着肚子呢,我姑妈给你找了衣服,你要不吃饭,她会生气。”
洗澡这事儿,谢泽君也觉得很无语。
小予不情不愿地去洗,感叹这两百块不好拿。
吃饭时,姑妈说:“小予,你跟我身材差不多,这套衣服刚好合身,要是小淇穿,哎,那空的,不好看。”
小予不好意思地附和道∶“我是有一点儿胖。”
谢泽君借机添油加醋。“我姑妈夸你穿衣服好看就是夸你漂亮。”
这吃个饭都两双眼睛盯着看,小予好不自在。
“君君你真会说话,我可没说谁比谁漂亮,我不比较,小淇是你女朋友,我不能说谁比她漂亮吧,不然你不高兴。”
谢泽君无辜地笑。“姑妈,咱吃饭就吃饭,别说那些,这她第一次来我们家,你再说这些,她紧张。”
小予不解陆淇和谢泽君怎么就成了男女朋友,以为谢泽君就是那样的人,吃着碗里的还看锅里的。
“不紧张啊,要吃饱。”
“不紧张。”小予这顿饭吃出了悲怆的感觉。
谢泽君直想笑,就觉得她穿他姑妈的衣服看起来很奇怪,这红花配绿底的裙子,完全是广场舞风格,姑妈这个年纪才搭。他估计她没脸穿着回家。
小予内心想说他姑妈能不能正常点,强势要求别人洗澡就算了,还找一件这么花里胡哨让人难为情的衣服给她穿。
“小予,这是灯笼椒炒肉,可甜可好吃了,你多吃点。”姑妈用汤勺给她舀了一大勺。
小予本就不喜欢吃椒类炒肉,想着不就是辣椒炒肉又不是没吃过,没想到好吃,肉里面也有椒里特有的鲜甜。“嗯,好吃。”
“我姑妈做菜不用怀疑,你什么都尝尝,挑食就是没口福。”谢泽君是发现她之前这灯笼椒炒肉一筷子没动才如此说。
这算坐实了她有挑食的坏毛病。她调侃道∶“世上可能没有不挑食的人。”这变相在说∶你也一样,乌鸦就不要说猪黑。
这话像冷枪冷炮,谢泽君当然听得出来她不高兴人说她挑食。可他理解错,他以为她的不高兴,真相是别人说她挑食是把她当小孩看。他说时就有点儿这种意思。
她是讨厌挑食这一灰色的定性,挑食,往严重了说,代表一种挑剔的人设,说她挑食,她这个人就有了一种灰暗的色调,那不够明亮的人设,她不喜欢。我可以挑食,但你不能说我挑食,你这是有让我改的意思,我知道挑食不好,但我不改。就像她安然地看着晴月挑出菜中的韭菜蒜苗,从不说她一样,你应该像这样有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