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长宁 第5章 琼宫小比试

演武场的青石砖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辉时，飞琼宗内门弟子已三三两两汇聚于此。

楚瑶正踮着脚往高处挂彩带，夭夭化作巴掌大的雪白小兽，蹲在她肩头用尾巴卷着灵珠串，每颗珠子都凝着细碎的月华，是楚瑶从丹鼎堂“顺”来的助兴玩意儿。

“夭夭，看好了，待会儿你家主人我要露一手‘烈火烹油’——不对，是‘烈焰符’炸翻第三组的木头人！”楚瑶拍着腰间的符袋，扭头却见云姝披着凌霜的霜华斗篷站在场边，顿时眼睛一亮，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哟呵！小月光，你这斗篷是焊在身上了？昨儿松涛林回来就没见你脱！”

云姝脸颊微热，下意识攥紧了斗篷边缘。那上面还残留着凌霜淡淡的雪魄香，混杂着松针气息，夜里抱着竟比暖玉还要安心。

她刚想开口解释，夭夭已“咻”地飞到她肩头，小脑袋在斗篷上蹭了蹭：“是主人的味道呀~ 暖暖的，像初雪落在瑶光花瓣上。”

“去去去，就你嘴甜。”楚瑶笑着拍开夭夭，却趁势凑近云姝，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我可听说了，昨儿松涛林那三头霜牙狼，被咱们凌霜大师姐一剑霜网全撂倒了？啧啧，那‘霜华瞬’使出来时，怕是演武场的霜花都跟着她飞过去了吧？”

云姝的心猛地一跳，想起凌霜挡在她身前时，霜刃剑划破空气的清冽声响，还有她虎口那道被霜华掩盖的血痕。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场边忽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凌霜身着白色剑袍，正从演武场主道走来。

晨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影，发间的霜华玉簪折射出冷冽的光，腰间霜刃剑尚未出鞘，已有丝丝寒气随步伐漫开，惊得附近的灵雀扑棱棱飞起。

“来了来了！”楚瑶捅了捅云姝，“快看你家大师姐，今儿这气势，怕是要把整个演武场冻成冰窖！”

凌霜的目光掠过人群，最终落在云姝身上。她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见她裹紧斗篷站在楚瑶身边，眉心那点瑶光印记在晨光下若隐若现，眸色便柔和了几分，只是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站到墨尘师兄旁边去，别挡着别人。”

墨尘不知何时已站在兵器架旁，闻言推了推眼镜，对云姝温和一笑：“云姝师妹，过来这边，待会儿小比按修为分组，你先看看师兄师姐们的招式。”

云姝点点头，刚要迈步，却听凌霜又补充了一句：“小心场上灵力波动。”那声音很轻，像是怕被风吹散，却精准地落入云姝耳中。

她抬头望去，正撞上凌霜转身的瞬间，阳光在她眼睫上跳跃，竟让那双眼眸看起来不似平日那般冷硬。

小比按金丹、筑基、炼气期分为三场，凌霜身为金丹后期，自然被分在压轴场。云姝是炼气中期，被安排在第二场，对手是一位筑基初期的师姐。

她握着凌霜赠予的“揽月”软剑，手心微微出汗，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不远处的凌霜。

只见凌霜靠在演武场的石栏上，垂眸擦拭着霜刃剑，剑身映出她清冷的侧脸。

每当有弟子招式出错或灵力紊乱时，她的眉头便会微不可察地蹙一下，而当看到一位师兄使出精妙的剑招时，她才会抬眼淡淡扫过，眸光里没什么情绪。

唯有当云姝被点到名字，走上场时，她擦拭剑身的动作才顿了顿，指尖的霜华在剑柄上凝出一丝细不可见的冰棱。

“云姝师妹，请了。”对面的师姐拱手，祭出一面青铜镜，镜光一闪，便是数道火符飞出。

云姝深吸一口气，想起凌霜教她的剑式，手腕轻转，揽月剑化作一道银辉，竟是不硬接火符，反而顺着灵力轨迹划出半轮残月般的弧线。

这是凌霜昨夜在玉简里批注的“揽月·追影”，讲究以柔克刚，借势卸力。

果然，火符撞上月光般的剑网，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绞碎成点点火星。

“好巧妙的剑路！”场边传来墨尘的赞叹。楚瑶更是跳了起来，拽着夭夭的尾巴大喊：“小月光加油！用你那招‘月亮砸人’！”

云姝被她喊得差点分神，好在对手攻势已至。那师姐见火符失效，立刻催动青铜镜，镜中浮现出一只火焰猛虎，咆哮着扑来。

这一次，云姝没有躲闪，而是想起凌霜说过的“灵力随心动，意到剑至”，她指尖凝聚月华灵力，剑尖直指猛虎双目，同时轻喝一声：“揽月·碎光！”

剑光骤然暴涨，化作万千细碎的月辉，如同瑶光花盛开时的花瓣，精准地击中火焰猛虎的眉心。

猛虎一声哀鸣，化作灵力消散在空中，青铜镜也“咔嚓”一声出现裂纹。

“我赢了？”云姝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手收镜认输，直到裁判师兄宣布结果，她才愣愣地退下场，心跳如鼓。

“厉害啊云姝！”墨尘递过一杯灵泉水，“这手‘揽月剑’使得越发纯熟了，只是最后那招灵力还有些散，若能再凝三分，便可伤人经脉了。”

云姝点头受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凌霜。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站直身体，霜刃剑斜挎在腰，嘴角似乎……似乎有一抹极淡的笑意？

待她想再看清楚时，凌霜已转身走向比赛场地，只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压轴的金丹场果然更为激烈。

凌霜的对手是丹鼎堂的大师兄，擅长火焰符箓与近身搏击。

开场便是数张“赤焰符”漫天飞舞，将演武场半边天空都染成赤红，灼热的气浪让围观弟子纷纷后退。

“凌霜师妹小心！”那师兄大喊着，手中多出一柄赤铜短斧，带着烈火罡风劈来。

众人都以为凌霜会祭出霜刃剑硬接，却见她足尖一点，身形如霜华般向后飘退，同时屈指一弹，数点冰晶破空而去，竟在半空中将赤焰符尽数冻结！“叮铃”几声脆响，被冻成冰雕的符纸落地碎裂，化作点点寒光。

“好一个‘霜华凝’！”楚瑶吹了声口哨，“看我家凌霜大师姐怎么冻饺子！”

凌霜没有理会场外的欢呼，霜刃剑终于出鞘。那剑一出鞘，整个演武场的温度骤降，空气中竟凝结出细小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

她手腕轻挽，剑花如霜华绽放，正是她的成名绝技“霜刃剑诀”。

第一式“霜寒初至”，剑光如早春薄霜，看似轻柔，却瞬间冻结了大师兄挥来的短斧；第二式“雪覆千山”，剑气化作漫天飞雪，将赤焰符的余威尽数扑灭；第三式“冰魄寒光”，霜刃剑直指大师兄胸前大穴，却在触及衣衫时骤然停住，剑尖凝着的冰晶轻轻点在布料上，留下一点白痕。

“我输了。”大师兄心悦诚服地收斧，“凌霜师妹的‘霜刃剑诀’已入化境，在下佩服。”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凌霜收剑入鞘，额间渗出薄汗，却依旧面不改色，只对裁判微微颔首，便转身走下场。

路过云姝身边时，她脚步微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方才那招‘碎光’，灵力还是散了。”

云姝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原来她一直在看。她刚想回应，凌霜已被楚瑶一把拽住：“走走走！凌霜，赢了小比可得请我喝琼宫灵酒坊的‘醉流霜’！听说新酿的加了瑶光花瓣，可甜了！”

夭夭也“啾”地一声飞到凌霜肩头：“主人主人，我也要喝甜甜的灵酒！”

凌霜皱了皱眉，想甩开楚瑶的手，却被她攥得更紧：“哎呀别小气嘛！墨尘师兄和云姝师妹也一起去！就当庆祝你又拿了第一，顺便……”她拖长了声音，凑近凌霜耳边，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顺便让我问问，你看云姝师妹那眼神，怎么跟看自家精心培育的冰晶似的，生怕化了冻了？”

凌霜的耳根“唰”地一下红了，从耳廓蔓延到脖颈，好在被高领的剑袍遮住。她猛地推开楚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有胡说？”楚瑶不依不饶，伸手就要戳凌霜的脸颊，“昨儿松涛林你那‘霜华瞬’快得跟瞬移似的，生怕晚一步你家小师妹就被狼叼走了！还有这斗篷，啧啧，我可从没见你离过身，怎么就舍得给云姝了？”

“楚瑶！”凌霜沉声警告，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的云姝。

只见她正低头绞着斗篷带子，耳根也红得像熟透的瑶光果，显然听到了楚瑶的话。

墨尘见状，连忙打圆场：“楚瑶师妹，别闹了，凌霜师妹刚比完赛，怕是累了。”他转向凌霜，温和道，“既然楚瑶师妹想去灵酒坊，便一起去吧，我请大家喝‘醉流霜’。”

凌霜还想拒绝，却见云姝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期待，小声说：“大师姐，一起去吧……我还没去过琼宫灵酒坊呢。”

对上她清澈的眼眸，凌霜到了嘴边的拒绝忽然说不出口。她沉默片刻，终是微微颔首，只是耳根的红色依旧未褪。

琼宫灵酒坊位于飞琼宗半山腰，是一座由白玉砌成的阁楼，檐角挂着风铃，每一阵风吹过，便发出清越的响声。

坊内弥漫着灵酒与草药混合的香气，几张白玉桌上已坐了不少弟子，见到凌霜进来，都纷纷起身行礼。

“凌霜大师姐！”

“云姝师妹也来了！”

楚瑶熟门熟路地找到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坛“醉流霜”和几碟灵果。夭夭化作人形，捧着小巧的白玉杯，眼巴巴地看着楚瑶倒酒。

“来，凌霜，走一个！”楚瑶举起酒杯，“恭喜你又在小比中拔得头筹，将来必定是飞琼宗最年轻的长老！”

凌霜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对面的云姝。

只见她正好奇地打量着杯中淡紫色的灵酒，那酒液竟真的像流动的霜华，在杯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云姝师妹，尝尝看，这‘醉流霜’加了瑶光花瓣和千年寒冰酿的，喝起来甜甜的，还能稳固灵力呢。”墨尘笑着为她倒了杯。

云姝小口啜饮，果然一股清甜带着凉意的暖流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方才比试的紧张。

她抬眼，恰好对上凌霜的目光，两人都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楚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嘴上却故意大声说：“我说凌霜啊，你看你，眼睛都快粘在云姝师妹身上了！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对咱们小月光图谋不轨……呸，是格外关照了？”

“楚瑶！”凌霜猛地放下酒杯，杯中的灵酒溅出几滴，在白玉桌面上凝成细小的冰晶，“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我这不是替大家问问嘛！”楚瑶摊手，“全宗上下谁不知道你凌霜大师姐冷若冰霜，对谁都爱答不理，唯独对云姝师妹不一样——送笔搁，送玉简，松涛林舍身相救，连宝贝斗篷都给了！你就说，是不是把她当自家……”

“楚瑶！”凌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她是我师妹，我护着她是应当的。”

“哦~ 是应当的啊？”楚瑶拖长了音调，笑得像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那为何我上次被妖兽追，你只扔了张‘迟缓符’给我，让我自己跑？还有墨尘师兄，上次他炼药炸了丹炉，你也只是冷眼旁观让他收拾残局？怎么到了云姝师妹这儿，就又是送药又是披斗篷，还偷偷跟着去松涛林呢？”

凌霜被问得哑口无言，耳根的红色几乎要烧起来。

她猛地站起身，却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我去趟茅厕。”她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白色剑袍的衣角在门框处一闪，便消失在了灵酒坊外。

楚瑶看着她的背影，得意地朝云姝眨眨眼：“你看，我就说吧？咱们凌霜大师姐啊，怕是早就把你放在心尖尖上了！”

云姝却没顾上听楚瑶的调侃，她望着凌霜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起凌霜总是在她危难时出现，想起她看似冷硬实则温柔的守护，想起她指尖的冰凉和斗篷上的温度，还有刚才她落荒而逃时，耳根那抹清晰的红色。

“我去看看大师姐。”云姝放下酒杯，也起身追了出去。

琼宫灵酒坊外是一条蜿蜒的白玉长廊，廊外种满了瑶光树。云姝在长廊尽头找到了凌霜。

她背对着她，站在瑶光树下，肩头微微起伏，似乎在平复情绪。

“大师姐？”云姝轻声唤道。

凌霜身体一僵，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怎么出来了？”

“楚瑶师姐她……”云姝想说楚瑶只是开玩笑，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走近几步，看到凌霜紧握的拳，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大师姐，”云姝鼓起勇气，绕到她面前，“你是不是……真的对我不一样？”

凌霜猛地抬头，撞进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探究，只有纯粹的疑惑与一丝期待。

晨光透过瑶光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眉心的瑶光印记微微发亮，像落在人间的月亮。

凌霜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东西攥紧。她想否认，想再次用“你是我师妹”来搪塞，可看着云姝认真的眼神，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云姝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就在云姝有些失落，准备转身离开时，凌霜忽然轻轻开口，声音低得像风吹过瑶光花瓣：

“是。”

一个字，轻如鸿毛，却重重地砸在云姝心上。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凌霜，却见她脸颊绯红，眼神闪躲，不敢与她对视，指尖却悄悄凝聚出一朵小小的霜华，又迅速让它消散在风中。

“因为……”凌霜深吸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继续说道，“因为你是云姝。”

不是因为她是瑶光灵根，不是因为她是需要守护的师妹，只是因为她是云姝。

云姝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觉得鼻尖一酸，眼眶有些发热。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凌霜见她这样，以为自己吓到了她，有些慌乱地想解释，却听云姝忽然笑了起来，眼角带着泪光，笑容却比天边的朝霞还要灿烂。

“我知道了，大师姐。”她轻声说，“我也……”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远处传来的楚瑶的喊声打断：“喂！你们两个躲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灵酒都快喝完了！”

凌霜如蒙大赦，立刻转过身，假装整理剑袍，耳根的红色却比刚才更甚。云姝也连忙擦了擦眼角，笑着回应：“来了！”

两人并肩走回灵酒坊，中间隔着半步的距离，却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

凌霜的心跳依旧很快，她偷偷用余光瞥向身边的云姝，见她也在看自己，两人目光相撞，又迅速移开，嘴角却都忍不住微微上扬。

琼宫灵酒坊内，楚瑶看着两人并肩走进来，一个面无表情却耳根发红，一个笑容灿烂眼底带光，顿时了然于胸，对着夭夭挤眉弄眼，小兽也“啾”地一声，用尾巴指了指两人，像是在说“主人你看，他们俩好甜”。

墨尘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中却带着温和的笑意。

阳光透过灵酒坊的雕花窗棂，洒在桌上的“醉流霜”里，酒液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如同凌霜指尖的霜华，也如同云姝眉心的月华。

有些话不必说破，有些情感早已在相视一笑中，悄然滋长。

而这场琼宫小比试，不仅让云姝展现了成长，让凌霜再次夺魁，更让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在楚瑶的“助攻”下，被轻轻捅破了一个角，露出了里面藏着的、比灵酒还要甘甜的情愫。

凌霜端起酒杯，假装喝酒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云姝。

恰好此时云姝也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像极了瑶光花瓣上凝结的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