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成行 第17章 第 17 章

这一年夏天的热浪来得比往年要晚一些，七月初太阳还不至于是灼人的温度。

张望说跟檀辰一起，也没说要一起做什么，檀辰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兄弟两人绕了个大圈，最后在小卖部买了两瓶汽水，碰巧遇上张望篮球队的全体队员。

张望相当骄傲地介绍道 ：“这是我哥哥檀辰！”

男孩们叽叽喳喳围上来，檀辰听取哥声一片，一个头两个大，不自然地说道：“……呃，不然我请大家喝饮料吧。”

男孩们又开始喊哥哥万岁，檀辰嘴上说着“行了行了”一派春风和煦，暗自瞪了张望一眼，却只看到他美滋滋地笑弯了眼睛。

张望：“哎，大家自己来拿汽水，谢归谢脏手别到处摸，说你呢，打完球洗手了吗。”

张望说着挤到檀辰和球队中间，“行了行了，一会我再去找你们吃饭，散了吧。”

见男孩们作鸟兽散，檀辰冷笑一声：“哟，看来你还是个领头羊，很有号召力嘛小同学。”

张望瞪大眼睛：“对啊我可是队长！你刚刚难道没看出来吗？”

檀辰哑然，心道确实没看出来，原来你话那么多是在指点江山，我以为你就是单纯话多。

喝了汽水，檀辰原本想去门口李小树的打印店转了一圈，毫不意外吃了个闭门羹，终于还是无所事事地回了家，并果断拒绝了张望的陪同。

“你去找你队员们吧，”檀辰嫌弃地摆摆手，“早注意到他们一直在那等你着呢，晚上早点吃完早点回家早点休息。”

张望颇为失落地说了声好，一步三回首地回归了篮球队。

张望晚上确实早早回家，非常之听话，但檀辰却没能早早睡觉，因为床塌了。

自从檀春初中伤人事件后，两人就延续了张望睡上铺的习惯，这张二手双人床也是苦苦支撑了好几年，虽然爬梯的连接处总是在张望身手矫捷的攀登中发出勉强的吱呀声。

直到这天篮球赛后，不知道是张望经此一役更强壮了还是晚上烧烤着实吃多了，当他习惯性的手脚并用往上爬时，上铺终于不堪其重，一边的关节老化脱节，整个床板塌到了下铺。

巨大的动静甚至惊动了耳背的檀春。

正在刷牙的檀辰立马赶来，只见张望一脸迷茫，堪堪靠着墙坐在床板上，所幸有被褥垫着，他只是支撑用力的右手肘有一些擦伤。

张望：“床……突然塌了。”

檀春赶忙上前检查，确认只有一点擦伤才放下心。

“这床可能还是给小孩子睡的，你们这两个大小伙子……是我疏忽了，”檀春有些自责，看着坍塌的床板不知道从哪下手，“你先别动，我去给你拿点碘伏。”

檀辰也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就开始研究这个坍塌的上铺，试图找到一个角度把床板搬出来。

“还好你滑落在被子上，不然还是挺严重的，”檀辰一边卡着边缘抽出床板一边说道，“你歇着吧，我自己来就行，这个抽出去，下铺掸掸还能凑活睡，今晚估计要我俩挤一挤了，明天去家具市场看看。”

檀春拿来碘伏，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药，同时也兼顾着檀辰，“辰辰小心锈掉的地方，要是碰破了皮要打破伤风的……你这擦伤不是缺口处擦的吧？辰辰来帮他看下，我看不清。”

张望努力扭着身子也看不到自己的手肘，檀辰闻声过来，摆弄了几下他的胳膊道，“唔，应该是没有，这个擦伤看起来像是木板擦的，面积比较大，也没有铁锈残留。”

因为凑得过近，他说话时张望只感受到一阵阵气息拂过自己的伤口，火辣辣的痛觉好像都被缓解了一些。

他莫名有点躁动，主动后退了几步，佯装无事地说道：“没事，擦伤而已，涂了碘伏应该明天就好了，我们打球也经常擦伤的。”

檀辰也“嗯”了一声，觉得问题应该不大，又去研究剩下的半张床。

“阳台上好像有之前剩的泡沫布，辰辰去拿来把这个有铁锈的地方裹上吧，一会我再给你们换床被子，晚上先凑合睡一下，“檀春安排到，“张望过来我再给你贴个纱布，夏天伤口容易感染，还是要注意点。”

看着两人，主要是看着檀辰，又是收拾残局，又是换床单被套，终于又收拾出一个能睡人的床，檀春终于回房间休息了。

张望原本疲惫的瞌睡在这么折腾一番后消失殆尽，但在檀辰的指挥下还是乖乖躺进下铺，然后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檀辰宽衣解带准备上床睡觉。

檀辰一向不喜欢跟人非常近距离地接触，哪怕当初跟汪如海出差时一间房两张床都有些不习惯，感觉自己的安全距离可能需要维持在正常人的两倍以上。

但这事发突然，他也没辙，只能迎着张望的目光躺进了被窝。

“看什么看，睡觉，”檀辰下达指令，背对着张望，自行合上双眼，心想明早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家具城买床。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学期没有进账，花钱的地方倒是挺多。檀辰心想。

结果闭眼五分钟，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檀辰叹了口气：“还醒着呢？”

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嗯”。

檀辰：“你能不能转过去，我总觉得背后有目光，瘆得慌。”

“哥你背后长眼睛了嘛，你怎么知道我睁着眼，”张望惊奇地问道。

“……”，檀辰无语道，“是，后脑勺长眼睛被你发现了……我真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如芒在背。”

“但是右胳膊擦伤了，转过去的话就得压着伤口，”张望委屈地辩解道。

檀辰无话可说，多少是个伤员，自己也不能要求太多，只能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

他试图往床边蠕动一点，发现这样好像又会卷走被子，没多想又往回拱了拱。床本身也没多大，稍微一点动作很难完全不挨着张望。

他这么前前后后小幅度折腾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放弃，决定突破一下自己的舒适边界，偶尔适应人类群居生活。

再次准备安睡时，突然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存在感越发明显，

檀辰：“……”

张望：“……”

檀辰想悄悄往前挪一点，和那个东西保持距离，张望终于忍不住，压低嗓子道：“哥你别动了！”

檀辰像被人按了中止键，僵硬地停止了动作，片刻后只听身后长长地吸了口气。

诡异的静止持续了可能五分钟，张望还在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突然发觉檀辰的呼吸开始变得绵长又均匀。

“哥……” 他小声地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才难以置信地确认檀辰居然真的睡着了。

夜很漫长，对张望而言尤甚。

第二天檀辰起了个大早，拉着张望去家具城看上下铺。

两人上了公交，檀辰云淡风轻看书，张望抓耳挠腮泛红。

檀辰其实注意到他了他的不自在，虽然觉得这件事确实有点尴尬，但鉴于自己是“成熟的哥哥”，且理论上是这个年纪的正常生理现象，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檀辰做了五分钟心理建设，终于开口道：“其实这也很正常……你也长大了……”

张望：“嗯。”

檀辰瞄了他一眼，接着道：“我记得初二生理有学过，反正你看着差不多偶尔要，焕新，一下，但也不能太频繁……”

张望：“……嗯。”

虽然他这个措辞相当小众，倒也不耽误理解。

檀辰感觉自己言尽于此，好像也没什么多的要说的，干脆又闭上了嘴，专心看书。

张望只知道这一刻简直想把他手上的书撕碎，看什么书，看我！

不是，张望心想，可能确实只是太久没有焕新。

两人保持诡异的沉默直到抵达家具城，经由导购指导找到铁艺上下铺，接着在檀辰一通唇枪舌战中谈到最低价格，甚至说服店家送了个配送上门。

张望看着檀辰跟人交涉，突然觉得彼此的距离好像又拉大了，之前只是学生的年级不太一样，现在的檀辰好像比之前更成熟了。

而自己仿佛还是个小孩，张望盯着虚空的一个点发着呆，虽然个头和体格都长势喜人，但好像除非有人要来打檀辰他能还手，或者至少当个肉盾，其他事情都帮不上忙。

“小望？” 檀辰即将最终敲定，寻求张望意见，“就这款了，你躺上去看看大小尺寸合适不，颜色也选一个吧，我都行。”

张望“喔”了一声，三两下爬到上铺，躺下感受了一下，好像确实很扎实，翻身也不会有吱呀声。

“感觉没什么问题，”张望又敏捷地爬下来，背部发力时能看到清晰的肌肉线条，“颜色我也无所谓，绿色？或者浅灰色？”

檀辰看着他稳当落地，点点头道：“绿色吧。”

于是当晚这架绿色的上下铺就出现在他们家里，檀辰甚至提前联系好了楼下固定收废品的大叔把折损的旧床收走，并安排檀春进行价格核定和监管。

大概这就是成年人吧，张望忧伤地心想，再过两年檀辰就十八了，感觉到时候他会一夜进化成西装革履谈笑风生的成年人，而自己还跟现在没什么差别。

檀辰：“想什么呢？怎么选个上下铺还选得满面愁容的。”

张望调整好表情假装无事发生，心想你不懂我们成长的烦恼。

张望：“我要在上面。”

檀辰：“行，那你在上面。”

张望突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矫捷地爬上去，不说话了。

檀春白天特意把两人的床单被单洗好晒干，暖洋洋的，有股太阳的味道。

张望听见檀辰关灯，钻进被窝，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发出满意的喟叹。

这一声几不可闻的气息好像吹散了张望心头的无尽阴霾。

“哥，” 张望小声喊道。

“嗯，”檀辰闭着眼答，“怎么了？”

张望想跟他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能说点什么，等得檀辰差点要睡着了才终于憋出下文，“你想考到哪所大学？”

檀辰困得神志不清，敷衍道，“看城市吧，一线城市优先，学校都行，方便就业。”

张望对这个话题毫无研究，觉得檀辰从小就很有自己的见解，说出来的话都是金科玉律，很有道理，“那你寒暑假会回家吗？”

檀辰：“嗯……到时候看吧。”

张望声音越来越小：“那我可以去看你吗？”

檀辰：“……”

檀辰没了声响，张望朝下探头，果然已经睡着了。

张望看了会，很想伸手把他微蹙的眉头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