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明月白 第3章 第 3 章

再回家时已经是深夜，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厨房那边传来一阵哗哗水声。陈月升走到沙发旁坐下，她深呼出一口气，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

很快，鹿饮溪便端着一盘草莓走了出来，看见人时顺口说了一句：“你回来啦。”

“嗯。”陈月升抬起头看向她，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去哪儿吃的？身上一股火锅味。”鹿饮溪皱了皱鼻子，带着点小嫌弃地说，“快点去洗澡啦。”

见她自然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陈月升意识到还是要直截了当一些：“小溪，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随便直播。”

“你看到了？”鹿饮溪往嘴里塞草莓的动作一顿，她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很是卖乖地坐到女友身边，软下声音说，“哎呀，麦麦他们喊我去玩嘛，而且就直播了一会会儿，粉丝也挺喜欢的，送了超级多礼物。”

陈月升却觉得疲惫，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叹了口气说：“小溪，你不是娱乐主播……”

“我知道，还是要以视频内容为主，跟他们调性不一样。”陈月升话还没说完，就被鹿饮溪打断了，她拉长了声音，语气里已经微微有些不耐烦，“这种话月亮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哪怕你有一次听了，我也不会这么啰嗦。”陈月升想起鹿饮溪和别的博主直播pk的画面就觉得头疼，尤其是她口中的那个“麦麦”，成天不是跟这个撕，就是和那个骂，虽说有个“真性情”做挡箭牌，但在陈月升看来，翻车是迟早的事。

“我从来不管你跟那些人的私下交往，但你毕竟是半个公众人物，要爱惜羽毛的。和粉丝体量比你小的博主直播pk，给他们引流就算了，最起码也要选风评没那么差的。”

这话说得已经算是十分直白，鹿饮溪还有什么听不懂的，她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直直地看向陈月升说：“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们，但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工作是工作，朋友是朋友，没有那个必要混为一谈。”陈月升知道她又开始情绪上头，只觉得更加心累。

果然，鹿饮溪听了这话后激动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大喊道：“你永远都把我当小孩子！陈月升，我是个成年人，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陈月升抬起头看她，平静地反问：“你真的能负责吗？”

鹿饮溪最不喜欢她这副样子，当即冷笑一声：“所以就你最厉害呗？”说完，便转身摔门走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陈月升和一只猫，她在原地坐了许久，原本挺直的腰背也泄了一口气似的微微弯下去。这是一场她早已预料到的争吵，但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如果只是为了钱或者为了关系的永远融洽，陈月升大可以一味地宠着鹿饮溪，但是自从十年前见到那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之后，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陪着小溪好好长大。

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陈月升终究没有敌过心底的担忧，拿起车钥匙起身出了门。启动车子之前她还是打了个电话，但不出预料已经被拉黑。不过这个点鹿饮溪会去什么地方，她大概都知道，一处处找过去就是了。

申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路边的小店白天卖茶，晚上卖酒，轻缓暧昧的音乐声透过玻璃传来，陈月升等红灯的时候听见了，下意识侧头望过去，瞧见了里面三三两两坐着的人。

但鹿饮溪并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和清纯的外表不同，她偏爱躁动的节奏、炫目的灯光和高浓度的酒精。

陈月升收回视线，红灯也在这时候转绿，来电铃声适时响起，她打开免提，嘈杂的声音顿时充斥了整个车厢。

“Lany？”陈月升看见来电显示，就已经明白了鹿饮溪现在在哪儿。Lany是申城现在最热的一家hiphop夜店的老板，之前陈月升帮她的活动牵过几条网红和艺人的线，后来关系就一直处得不错。

果不其然，电话另一头的女声一开腔便是：“月亮，小溪在我这边呢，你今天不来？”

“不了。”陈月升松了一口气，又说，“拜托你帮忙看着点她，别出事就行。”

“行。”Lany爽快应下，之后也不多寒暄，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陈月升确保鹿饮溪的安全后，也不打算去讨嫌，她又任由自己开出去一段路，然后才调转车头准备回去。

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隔壁区，前面不远就是中午刚去过的芙洛缇兰大厦，哪怕已经快到零点，有几层还明晃晃地亮着灯。

好惨的打工人。陈月升心中刚升起一丝同情，但一想到自己一整天连半分钟休息时间都没有，顿时觉得她好像也没“不惨”到哪里去。

算了，好歹钱挣了不少。她安慰自己说，正要一脚油门直接加速过去，余光却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Elena，你才下班吗？”陈月升将车慢慢停过去，按下窗户问，“要不要送你回去？”

谁知Elena见了她就好像见到救星一般，女人又惊又喜：“谢天谢地！月亮，你一定要帮我个忙！”

说完，她扭头就跑了，留下陈月升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不过幸好Elena很快就折返回来，只是这次身边多了一个人，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陈月升今天中午才在手机里见过。

“封总，月亮是我朋友，正好她路过公司，可以顺便送你回酒店。”Elena说着又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周五晚上这个点实在不好打车，软件上都排到四十多位了。”

陈月升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形状秀美的眼睛，很快便反应过来扬起嘴角：“天气预报说可能有雨，我也是赶巧。”

听她这样说，封霜似乎也察觉到空气中过度的湿润，于是不再犹豫，对着陈月升矜持地点了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等这位封总安稳坐上了后座，陈月升看着还站在外面的Elena问，“你不一起上来？”

“不了不了。”Elena连声拒绝，哪里还有中午吃饭时的从容，“我走两步就回去了，你直接送封总吧。”就算她没有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一想到今天下午受的这位空降领导的折磨，她就死都不想和这人再共处一室。

接收到Elena巴不得她赶紧走的信号，陈月升也不强求，按着导航上定位的酒店方向开了过去。

耳边传来键盘点按时发出的轻微声响，陈月升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见那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封总正在低头打字，手机发出的光打在她的下半张脸上，温柔的眉眼隐匿在黑暗中，让封霜看起来又冷又艳。

人家在忙，陈月升也不好开口搭话，便只是沉默着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试想一下，如果是她连车和房都没有准备好就仓促上任，在忙到凌晨之后也不会想跟一个陌生人闲聊。

最后还是封霜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的车载香氛很好闻。”

陈月升笑着回答：“其实就是块香皂，我觉得闻起来比香氛要清新一些。”

封霜点了点头，她又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颗硕大的雨点就砸在了车窗上，很快，夏夜的阵雨便倾盆而至。

“……真的下雨了。”封霜喃喃地说。

“申城就是这样，夏天时不时地就落几场雨，短暂地解一下闷热，然后就又变成蒸笼。”陈月升说着，边转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前面就是封霜住的酒店，她这位临时司机也就要下岗了。

等车停稳后，陈月升叫住了后座正要开门的人，然后探出手去递给了封霜一个东西：“封总，明天估计还会再下雨，这把伞给你。”

这人匆忙到落地申城后只能先住酒店，恐怕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多余的东西。

封霜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那把小小的折叠伞，她没急着下车，而是想了想说：“那我们加个微信吧，之后有机会了把伞还你。”

一把伞当然算不了什么，但是芙洛缇兰marketing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又有哪个商务会拒绝呢？陈月升当然不会傻到躲开这从天而降的馅饼，她迅速点开软件说：“我扫您。”

直到通过好友验证，她看着封霜走进酒店大堂，陈月升才发现自己出来得匆忙，带的这部手机上挂着的是她的私人微信。

只是现在也没法让人家回来再扫一遍，她安慰自己道，算了，大不了以后在这个微信上多发一遍小溪的视频数据战报，仅封霜可见。

折腾了几个小时，饶是陈月升这种铁人，到家之后洗完澡也陷入了昏睡。所以她并不知道，那位高岭之花一般的封小姐深夜里默默地，给她朋友圈里那张车座子一样的橘猫睡颜照，点了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