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刺 第3章 金丝雀（三）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完美。

苏茗寒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物质上极尽优渥，情感上也给了我能想象到的一切专注。他像一个技艺高超的园丁，精心修剪着我生活的枝丫，而我，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被精心照料的状态。

我开始觉得，待在公寓里并没有什么不好。这里恒温恒湿，安静舒适，有看不完的书和电影，有他为我准备的各式精致茶点。相比于外面那个需要努力社交、需要看人脸色、需要不断证明自己的世界，这个小小的空间，更像是我梦寐以求的避风港。

我开始真心觉得，发朋友圈前考虑他的喜好是理所当然，因为他的认可让我安心。和林薇聊天时自动过滤信息，也成了习惯，因为那些可能引起他不快的话题，本身也让我感到疲惫。我的世界在变小，但安全感却与日俱增。我不再需要费力去融入什么，也不再需要担心任何突如其来的风雨。

所以，当部门一年一度的团队建设活动通知下来，要去邻市度假村两天一夜时，我内心虽然掠过一丝本能的期待，毕竟那是集体活动，但更多的是一种下意识的退缩。

晚上苏茗寒回来，我像汇报日常一样跟他提了一句。

他正在看财经新闻，闻言抬起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温和但带着一丝不赞同：“团建？要去外地过夜？”

“嗯，”我点点头，“就在邻市，周日就回来。”

他放下平板，朝我招招手。我顺从地走过去，被他拉着手坐在身边。

“佳芸，”他握着我的手，指腹温暖，“那种集体活动，人多眼杂，而且难免要喝酒，我不放心。再说，两天一夜，太久了，我会很想你。”

他的眼神带着熟悉的担忧和依赖。

若是以前，我或许还会挣扎一下，但此刻，我听着他的话，看着他不放心的眼神，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反而消散了。

是啊，人多眼杂，还要应付不熟悉的同事，或许还要参与不喜欢的游戏，确实……挺累的。而且，离开他两天，独自住在陌生的地方，光是想想，就让我有些莫名的不安。

“我也觉得有点麻烦，”我靠在他肩头，轻声说，“而且，我也不太喜欢那种太热闹的场合。”

他似乎有些意外我的顺从，随即眼中漾开满意的笑意，将我搂紧：“我就知道我的佳芸最懂我。如果你想放松，周末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安静地待着，不好吗？”

“好。”我应道，心里甚至松了一口气。不用去勉强自己社交，不用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他，这确实是个更优的选择。

于是，我自然地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经理请假推掉了团建。经理表示理解，我看着他眼中的惋惜，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觉得轻松。

周末，苏茗寒带我去了一个私人温泉别墅。环境幽静得只剩下风声和鸟鸣。我捧着热茶，看着远处的山景，觉得无比惬意。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安宁，舒适，只有我和他。

晚上，我在庭院里散步，林薇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带着惯常的火气：“孙佳芸！团建你又没去？是不是苏茗寒又不让？”

我听着她的话，第一次没有感到被戳破的尴尬或动摇。

“是我自己不想去，”我的声音很平静，“那种活动没什么意思，挺累的。”

“没什么意思？孙佳芸，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是不是连门都很少出了？你就甘心天天被他关在笼子里？”林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薇薇，”我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疏离，“这不是笼子。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我很安心，也很舒服。你不懂。”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林薇用一种近乎疲惫的声音说：“佳芸，我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挂了电话，我站在庭院里，夜风微凉，但我的心却很平静。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我终于过上了不用看人脸色、不用拼命挣扎、被人精心呵护的生活，这是我靠自己努力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安稳。

苏茗寒给了我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我的、温暖的、安全的港湾。

苏茗寒找了出来，给我披上外套，语气温柔：“怎么在外面呆这么久？冷吗？”

“不冷。”我摇摇头，主动挽住他的手臂，“我们进去吧。”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将人溺毙：“好。”

回到温暖的室内，我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心里没有任何冰窖的感觉，只有一片宁和。

林薇的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沉没了。

我清晰地知道，我并非失去了自由，而是找到了真正让我心安的归宿。至于那个需要靠自己去拼杀、去争取的“外面”，对我来说，早已失去了吸引力。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果一开始就是人上人，又何必自讨苦吃？

待在苏茗寒为我打造的这座堡垒里，我很安心，甚至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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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与林薇通话后，我仿佛卸下了最后一点心理负担。我彻底接受了现状，甚至开始主动配合苏茗寒的“修剪”。

工作日下班后，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还会和关系尚可的同事约个简餐，而是径直回家。公寓里有专人打理好的晚餐，有温度适宜的洗澡水，有铺好的柔软床铺。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无比省心。我越来越觉得，将精力耗费在无意义的社交上，是对这种精心安排生活的辜负。

周末，如果不是苏茗寒安排外出，我更愿意窝在家里，看看书，侍弄一下阳台他为我买来的几盆娇贵花草，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沙发上，看着他坐在不远处处理工作，听着他偶尔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内心便充满了奇异的安宁。

我的社交动态更新得越来越少，内容也愈发单调，几乎只剩下一些风景照或者我们共同参与活动的模糊剪影。

林薇又尝试联系过我几次，语气从愤怒到无奈，最后变成了理解。

苏茗寒将我的变化看在眼里，他显然非常满意。

他给予我的礼物也愈发慷慨，限量款的包包，璀璨的珠宝，或者是某个我随口提过一句的、难以预定的餐厅。他喜欢看我收到礼物时惊喜的样子，喜欢我依赖地靠在他身边，告诉他“你真好”。

“只要你一直这么乖，一直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他常常这样对我说，手指缠绕着我的发丝，眼神温柔缱绻。

我点头，心里是认同的。

我用我的“乖顺”和“陪伴”，换取了他给予的极致安稳和物质优渥，这很公平。比起在外面独自打拼，看人脸色，承担风险，这无疑是更聪明、更舒适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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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苏茗寒的“照顾”也变得更加无微不至，甚至开始渗透到我工作的领域。

他会过问我的工作进度，在我遇到难题时，不再是鼓励我自己解决，而是直接给出解决方案，或者干脆一个电话打给我的上司，问题便迎刃而解。

起初我还有些不适，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很无能，但他会说：“你不需要那么辛苦，能轻松解决的事情，何必浪费精力？你的精力应该留给我。”

渐渐地，我习惯了这种捷径。

工作上的挑战不再让我感到压力，因为我知道，总有他在身后兜底。

有时候，深夜梦回，我偶尔会想起刚毕业时那个憋着一股劲、想要在城市里靠自己闯出一片天的自己。

那个身影已经有些模糊，像是上辈子的事情。现在的我，皮肤细腻，十指不沾阳春水，穿着昂贵的家居服，出门有司机，一切琐事有助理。那个农村出来，需要拼命才能活下去的孙佳芸，好像真的已经死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被苏茗寒精心豢养着的“佳芸”。我成了他温室里最娇贵的那朵花，离不开他提供的阳光、水分和保护。

偶尔，在翻阅过去那些带着拼搏印记的照片时，心头会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涟漪。那个穿着廉价西装、挤在地铁里啃着面包赶去面试的女孩，眼神里有疲惫，有不安，但似乎也有一种我现在已经无法理解的、灼亮的光。

但那光意味着什么？是希望吗？可希望之后，是无休止的加班，是同事间隐形的竞争，是租住在隔音糟糕的出租屋里，计算着每一分钱，还要应对家里永无止境的索取。那样的希望，更像是一种缓慢的消耗，消耗着我的青春，我的精力，我对生活本就微薄的热情。

而现在呢？

我放下平板，环顾四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净化器无声地运作，保持着最适宜的湿度。手边是他今早出门前为我泡好的花茶，温度刚好。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新款，首饰盒里躺着价值不菲的珠宝。我不再需要为生计奔波，不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甚至不再需要为未来担忧。

苏茗寒不仅给了我物质上的极大满足，更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情绪稳定。他知道我所有的喜好和厌恶，将我的生活安排得妥帖周到。他清除掉所有可能让我感到不安的因素，无论是人还是事。起初或许觉得是束缚，但现在，我深深感激这份“清除”，它让我得以从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生存压力中彻底解脱出来。

我用曾经的“自由”和“拼搏”，换来了现在的“安稳”和“被珍视”。这笔交易，在我看来，再划算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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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两个同事在茶水间低声议论。

“孙佳芸现在可真是不一样了，感觉整个人都……柔和了，也没以前那么拼了。”

“是啊，有苏总那样的男朋友，谁还愿意吃苦啊。听说她上次那个晋升机会，也是苏总打过招呼的……”

“命好啊，少奋斗二十年……”

她们的议论声很小，但我还是听到了。若是以前，我可能会感到羞耻、愤怒，会急于证明自己。但现在，我只是平静地走开，内心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她们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命好”，遇到了苏茗寒。

我的价值不再需要通过工作业绩、社会地位来证明。我的价值，体现在苏茗寒对我日复一日的宠爱和呵护里，体现在这个他为我打造的、远离一切纷扰的堡垒的稳固中。他需要我依赖他，需要我完全属于他，而我也恰好需要这样一份毫无保留的、足以将我淹没的庇护。我们各取所需，达成了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稳固的共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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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最终还是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我们最后一次通话，她语气平静地说：“佳芸，既然这是你选择的路，我尊重你。只希望你……真的快乐。”

我握着电话，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市夜景，轻声回答：“薇薇，我很快乐。”

这是真话。一种无需与他人比较、无需向外界证明、 根植于安全感和确定性的快乐。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不断奔跑才能停留在原地的孙佳芸，我终于可以停下来，安然地享受生活本身。

生活本该如此，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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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茗寒推门进来，带着一身清冽的寒气。他走过来，很自然地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

“在看什么？”他问。

“没什么，”我放下手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在等你回来。”

他满意地笑了，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占有和满足。他喜欢我这样，眼里心里只有他，等待着被他填满。

“明天有个拍卖会，有条项链很配你。”他随口说道，仿佛在说明天天气不错。

“好。”我温顺地应着。

我知道，很多人无法理解我的选择，甚至会鄙夷这种看似失去自我的生活。但于我而言，从那个重男轻女、视我为筹码的家庭挣脱，一路跌跌撞撞，看尽冷暖，我所求的，不过是一方安稳的天地，一个可以让我卸下所有防备、安心栖息的地方。

苏茗寒给了我这一切。他用他的方式，或许偏执，或许占有欲过强，但确确实实地为我构建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港湾。

所以，我永远不会后悔。

在这座用爱与偏执筑成的堡垒里，我心安理得地做着他唯一的居民，甘之如饴。这就是我的归宿，我亲手选择，并深感幸福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