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程 第195章 柒、年少弃轻狂

我的大学，如孩提时代女孩们爱玩的跳格子游戏，一跳一跃之间，来到了三年级的下学期。

一恍神，一叹息，一梦醒，晚安到早安。

我把日记本锁进抽题里，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背上书包轻手轻脚地出了宿舍。

秋日的午后阳光，温暖惬意，宜补眠，比如王静正抱着被子和周公相谈甚欢；宜出动，比如我和明司佑正走在去省图书馆做志愿服务的路上。

每周一下午的省图书馆照例闭馆。我和明司佑领取到的任务是把四个大推车上的图书按照编号分门别类地放回对应的书架上。

“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和和这堆书消磨一下午？”明司佑接过我分好类的一叠书，问道。

我点点头，“这堆书确实有点多。”我猜想着他的想法，“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这种室内的志愿活动一般比较枯燥，我应该多检索一些户外的。

“傻瓜，有你在，不会无聊。”他屈指抚了抚我的脸颊，松开我的手，“我先去放书。”

我木观着他隐身在书架之后，心房处荡漾着阵阵暖流。

就这样，我们一个整理书籍，一个把书放回架上，默契地相互配合，两个多小时过去后，只剩一个推车上还散落着十几本书。我把最后这些书整理好了，前去放书的明司佑还没有回来，我便拿起其中一叠也向技术设计库走去。

第三列的书架前，明司佑正站在靠窗一侧的位置看书，黄昏的余晕洒落在他神情专注的侧脸上，好看得令人怦然心动。

我犹豫片刻，想安静走开，却发现手上的这几本书正是这个书架上的，只好放轻脚步过去把书摆在明司佑左侧的书架上。

他发现了我，把正看着的书合上放回架子上，问道：“那边还有书吗？”

“还有一叠。”

“我去拿。”他边说边离开了技术设计库。

我不由自主地走到他方才站过的位上，凭感觉取下那一本他看过的书。

这是一本水晶灯饰设计大奖赛的获奖作品合集。

原来，明司佑还有这方面的兴趣爱好吗？我一无所知。

可是，最让人没想到的是，我的这一一无所知，竟在我们之间掀起了一波接一波的汹涌浪潮。狠狠地拍打在脸上，冰冷得刺骨。

三天后的下午，按照惯例，我和明司佑会去他们学校的图书馆里自习。去年十二月他顺利把英语四级攻克下来了，在我的劝说下，他勉强同意参加今年六月的英语六级考试，虽然他并不认为这一证书，能为他今后找工作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世事难料。

刚踏进亚华师范大学的校门，明司佑就给我打来电话：“霓，我还在宿舍，要赶一份实践报告。”

“好，我先回去。”

“你已经到了？”不等我回答，他又道，“俊扬和他女朋友去玩了，你来我们宿舍自习吧。”

我应了声好，调转方向往绿树成荫的男生宿舍区走去。

到他们宿舍时，门是虚掩着的。我轻叩了两下门，明司佑走了出来接我进去。他关上门后，端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放到他舍友王俊扬的桌上，把他的书桌腾给我用，“坐我这。”又从他的柜子里拿出一盒芒果汁插上吸管后给我。

我在他的书桌前坐下，有些忐忑：“这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明司佑替我梳理着落在脸颊边的几缕碎发，“你永远都不可能会是我的麻烦。”

我舒心微笑：“你快做作业吧，我也要赶选修课的论文。”

“嗯。”他在我的额上落下一吻后，才回到书桌前对着电脑，十指飞速地在键盘上移动。

我把书包打开，这才发现笔袋被我遗漏在了课室里。看来要找回来的希望是微乎其微，好在里面只装了几支笔，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司佑，我想跟你借支笔。”

“我桌上有，随意用。”说着，明司佑又转过身来看我，一脸严肃，“以后我的东西随便用，不准这么客气，听到了吗？”

我点点头，伸手去拿他摆放在桌面右上角处的黑色笔筒里的笔，余光不经意一瞥，把放在边上一本被翻开的A4草稿本扫入了视野之中；定睛一看，这张A4白纸上画着的是一盏星星形状的天花吊灯。这盏天花吊灯，线条简单却精致细腻，简约而大气，颇有欧式轻奢风。

我被吸引了。

于是我拿起了这个本子翻看，满满的一整本，每一页都用铅笔勾勒出一盏盏样式不已、风格多变的灯，每一幅画的页尾落有作画时间，最后一页落注的是“14年3月7日”，而第一页的落注是在一年之前的“13年3月2日”。

一年时间，他画满了一本共四十五页的灯。

“无聊的时候随手画的，没什么好看的。”我手里的本子突然被明司佑抽走了，他随手夹在书柜最顶层的书里，神色清淡，叫人无从看透。

我起身，和他面对而站：“你很喜欢灯饰设计吧？”

他扫了一眼书柜顶层，语调不闻起伏：“以前算是吧，现在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可以问为什么吗？”直觉这当中应有故事，我虽不想勾起他可能是不开心的回忆，却又渴望得知缘由，“你设计的那些灯饰都很漂亮。”

“只有你才会这么说。”明司佑微靠着桌沿，唇角添了一抹若隐若现的苦笑， “不否认，我是喜欢画画，特别是灯饰设计。初中兴致最高那会儿，我甚至不做作业，把时间都花在了画画上。后来这事被我爸发现了，他不仅没有鼓励我往这个方向发展，反而扔了我的画笔，把我的三本画册都撕得粉碎。”他垂眸，目光好似定格在了地板上，“我爸和我妈认为，画画是不务正业、不学无术，我可能会在这方面有所作为，执迷不悟的后果只会是自毁前程。”

我哑言，心头一阵窒息得难受。

“我试过反抗，他们干脆就把我锁在家里，给我请了一堆老师在家学习学校的课程，直到我屈服为止。”明司佑自嘲地轻笑，话腔里尽是自我讽刺，“不到一个星期我就想通了，我画的那些东西的确很烂，就算坚持下去也不会有所成就，不如就照着我爸妈安排的路去走吧。”

“不是的，你明明画得很好，画本里的每一盏灯都很精妙。”我急声道，不愿看到平日眉宇间都张扬着自傲之气的他，竟会流露出这种对自己失望的神色，“或许初中时你还小，不能和你爸妈争取你想要的未来，那时的你对未来也充满未知，但是现在你已经成年了，考上了一所重点高校，学业你没有荒废，你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和底气去追求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未来。”

明司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声音淡凉：“时间如果可以倒退三四年，我可能会和你有一样的想法。但是，霓，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年少轻狂，我已经失去了那股冲动了。”

我再次语塞。此刻弥漫在明司佑眼瞳中那一层无处隐藏的黯淡之色，狠狠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是无奈吧。是屈服吧。是对现实的心凉吧。

“不讲了。”明司佑关闭这一话题，同时合上他的笔记本电脑，“我报告写完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我看着他，问道：“司佑，可以送给我一副你画的灯饰吗？我很喜欢。”

明司佑与我对视片刻，从书柜顶层取下那本画册递给我，“你喜欢就拿走吧，反正我留着也没用。”

他依旧热爱着灯饰设计。我没有错过在说起这些话时，从他眼底飞掠而过的那一抹隐忍。

我把画册收进书包里，心中暗自生了一个主意。但现在不能说。现在我只能收拾起情绪，跟他出去换一换心情。

明司佑带着我离开宿舍，我们无声地走在校道上，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一晨和杨安诚的事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最近一个月我给她打电话，她都跟我说很忙，没时间聊天。”粗略一算，他们分手应该有四个月了。中间杨安诚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连接听的胆量都没有，生怕会一不小心被套出话。

明司佑点点头，没再接话。我们刚走出宿舍区，他的手机响了。接完这种电话，他停步对我说：“霓，篮球社临时要开会，今晚不能陪你吃饭了。”

“好，你去开会吧，记得吃饭。”与我这种闲人不同，他是篮球社的社长。

“好。”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我先送你回学校，晚点再给你电话。”

我不想耽误他的时间，便拒绝了：“不用。你快去开会，不然该迟到了，社长。”

他轻笑，松开我的手，转身快步往他们学校的学生活动中心走去。

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我思考着那个主意。要不找陶慈商量一下吧。正这么想着，一个电话把我惊得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