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程 第189章 叁，天使的歌唱

晚上上完公共课，时间已经过八点。考虑到图书馆十点就要闭馆，我决定回宿舍先洗去一身疲惫，尔后再投入功课中。就这么在脑海中盘算着今晚的功课量，我很快来到了通往女生宿舍区的校道。

“霓。”

我条件反射地回头，校道路灯下，一身黑色运动装的明司佑，在来往的学生中是那么显眼，以致我的眼睛在捕捉到他的存在后，竟再装不下其他身影。

心中暖意涌现，我移动脚跟朝明司佑走去，但还未走到他身边，一抹娇媚的身形忽而从我跟前掠过，如一只绚丽的蝴蝶般抢先落在了他的身际，并且亲昵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这只蝴蝶，耳垂上的耳钻闪亮夺目，是袁芙。

我不禁停下脚步，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

“司佑，又来我们亚师了，该把欠我的宵夜给补上了吧？”袁芙媚眼如丝，语调柔而不失强势，大有宣示主权之意。

明司佑皱眉，“我不是来找你的。而且，我也不欠你宵夜。”他抽出被袁芙勾住的手，目光始终集中在我身上，“霓，过来。”

我略一犹豫，不经意地对上了袁芙夹杂着不屑和敌意的眼神。

明司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那么，我还在不安什么？

不再多想，我往前走，但却控制不住地在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明司佑再拧眉，过来牵起我的手，对袁芙说：“陶霓是我的女朋友，希望你以后别再找她麻烦。”

袁芙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她象征性地提了提嘴角，对明司佑说：“是吗？那真是恭喜了。”

“我们先走了。”明司佑不再理会袁芙，牵着我径自离开。

她是过去。我是现在。至于未来，这一刻的我，没有胆量多想。

走出一小段路，明司佑问我：“你今晚是不是只有一节课？”

我惊讶地反问：“你怎么知道？”印象中，我并没有给过我的课表给他看。

他没有回答，转移话题：“袁芙是不是为难过你？”

袁芙。

明司佑变了对她的称呼。

这一发现让我顷刻心情明朗。我下意识地牵紧他的手，说出想法：“可能他以为邵哲凯对我有意思吧。”而且，你们的关系比旁人亲近。

后半句，我保留了在喉咙处。袁芙所介意的，又何尝不是我所有所介怀的呢。

“嗯。”明司佑的话腔听着云淡风轻，“不过，我也差点这么以为。”

“不是，邵哲凯喜欢的是袁芙。”我忙解释道，“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很少来往。”

明司佑没有回应，再次换了话里的重点：“放心，我不会再让袁芙有机会欺负你的。”

这一不是情话的话，听在我的耳里，却比情话更动人。

我动了动唇，纵有千言万语，到口却只懂得说：“谢谢你。”

“我不喜欢听你对我说谢谢，”明司佑微微皱眉，语气很霸道，“以后，不准再对我说这两个字。”

望着他颇为严肃的神色，我少有地起了玩心：“再说的话，会怎么样吗？”

他眯了眯眼，“会，这样。”尾音未落，他便一把搂紧我的腰，低头压住我的唇。

我瞠大眼，被他这突来之举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很快，明司佑松开了我，附在我耳畔作出危险警告：“记住了，随时随地。”

我烧红了脸，垂下头不敢看他，声音又弱又飘，“我，我知道了。”

“走，去我学校。”

“好。”

我没有多问，任由明司佑带我走。在他这里，我很安全，我想，我什么都不需要再问。

夜色中的亚华师范大学，和京泽大学有着相似的街景。校道上随处可见的甜蜜恋人，草坪上社团正在开展的各类联谊活动，笑声，歌声，琴声，欢声笑语从未缺位。而我和明司佑，十指相扣地校道上走着，一路没说什么，但这样的沉默，却让我心安。

绕过大半个校园，我们来到了他们学校的田径场。起初我以为明司佑是想和我在跑道上散步，但他似乎早有打算，直取足球场的草坪，找到一名抱着一把吉他，坐在草地上发呆的男生。

“俊扬。”

这名叫俊扬的男生迅速跳起身，对着明司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哥们，你可算来了，我等得都快睡着了。”他又看向我，一脸恭敬地弯了弯腰，“嫂子晚上好。”

我被这礼幌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低声道：“你好。”

明司佑看着我，介绍道：“这是我舍友，王俊扬。”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明司佑发烧的那一次，是这个男生打电话通知我的。我认得他。因为，那一晚如果没有他恰好回宿舍的话，可能我和明司佑在大一便有机会把话说开。

王俊扬也认出了我，熟络道：“嫂子，我们见过的，我还给你打过电话，让你来我们宿舍照顾司佑的。不容易啊，司佑可算是把你追到手了。”

“吉他给我吧，谢谢。”明司佑接过吉他，语调凉凉地丢出一句，“八点四十七分了。”

“八点四十七！完了，小雅会砍死我的！”王俊扬火速拎起书包背上，“不打扰你们浪漫了，我这电灯泡马上闪人，拜！”

明司佑拉着我坐在草地上，“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我依偎着他，心室中荡漾着温意：“好。”

他与我四目相接，干净而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一个个悠扬的音符他的指尖流泻而出，和着他醇厚而略微低哑的歌声：“spend all your time/waiting for that second chance/for a break that would make it okay/”

是《Angel》。

“in the arms of an angel/fly away from here/from tnis dark cold hotel room/and the endlessness tnar you fear……”

不曾知道，明司佑的歌唱得如此之好；不曾知道，习惯于隐藏情绪的他，也会将情愫毫无保留地融入歌曲之中，让听者真切感知；更不曾知道，有这样一天，我们能同坐在星空之下，听他为我唱上这一曲《angel》。

于是，我的眼眶终是逃不了湿润的宿命。

一曲终了，明司佑放下吉他，专注地凝视着我，这双向来沉静深邃如古井的眼瞳中，积蓄着容许我看见的爱恋：“霓，you are my angel.”

我感动得不知所言，只懂得把悄然被泪打湿的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里。

他拥紧我的肩，怜爱地吻了吻我的发丝。

静静相拥的我们，良久都再没有出声。响彻这方草坪的，只有彼此都乱了节奏的心跳。

这一世，只会为彼此乱了心跳。

“司佑。”

“嗯。”

“谢……，”不到一小时前他的危险警告，让我及时吞回了另一个“谢”字，改口道，“我很喜欢这份礼物，很美，很浪漫。而且，你的英文歌唱得真好。”

明司佑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有你这句话，我也很喜欢这份礼物。”

我忽而想到了一个问题，犹豫了半会儿，虽然觉得现在提起有煞风景之嫌，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英语四级，是不是还没过？”一个能把《angel》的歌词唱得发音标准、咬字清晰的人，却已经参加过了两次的英语四级考试。

“没有。”明司佑淡淡回应，“英文歌和考四级，毫无关联。”

这话听着似乎也有点道理。但四级不过，毕业难办。我便趁机提议道：“这学期我要备考剑桥商务英语，我们一起复习，好吗？”

他勾起了一抹醉人的笑：“好，听你的。”

这一夜，他的声音，比星空更让我沉醉。

回到宿舍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今晚有些特别。宿舍里既没有游戏枪击声，也没有震得让耳朵发疼的重金属音乐声，竟安静得似无人区。一贯坐不住的王静，此刻正端坐在她的书桌前聚精会神地写东西。

我不想用打招呼去打扰她，径自从衣柜里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

“终于写完了！”王静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在我前脚就要迈入浴室之前叫住我，“陶霓，快过来帮我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我便向她走去，问道：“是你选修的港台文学的作业吗？”

“当然不是，作业有什么好看的？网上一搜，大家都写得一个样，亏得老师们还看得下去。”她把一张布满她飘逸字迹的纸递给我，语气激动中又可闻紧张，“快帮我看看我写的情书。你一正谈着恋爱的，最合适给我指点指点，有啥意见尽管提。”

“情书？”我失口问道，确实被惊到了。

王静毫不掩饰地点头，直率道：“没错，就是情书一封。我看上了一经常一块打球的师兄，工商管理学院的，没你男票的帅皮囊，还挺丑的，很二，但我还真就看上了他的丑和二了，和我正好是绝配。”

我愣了愣，没想到她对我如此坦诚。

她接着说：“这周四打球，我就去表白。陶霓，我一想到那场景就觉得很兴奋，因为我终于发现我的性取向是正常的，我喜欢男的！”

我笑不出来，打心底被她的勇敢折服，但有些担心：“你有把握吗？”

“没把握啊。”王静回答得很干脆。她轻身一跳坐上书桌，随手折了一块黑巧克力扔进嘴里，眉眼间不见半分愁绪，“管它呢，想那么多干嘛，我只知道我想干这件事。”她指着被我捏在手里的纸，催促道，“快看看我的情书够不够精彩，我还得修改呢！”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认真地和她一起看这封盛载着她第一次情窦初开的告白情书。

或许正是因为年轻，在这个但求精彩不问归途的轻狂年纪，才能无所畏惧，随心所欲。

自此以后，我再也没碰到一个和王静一样说爱就爱的人。

他们，我们，你们，据说，都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