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程 第141章 拾肆，何处安放情

把头藏到桌底下接完钟菱打来的电话，我整节课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

左筱光看着我一副灵魂出窍的呆滞样，摊开五指在我眼前上下左右晃了好几次，见我还是没反应，她掐了一把我的腰，压低声问道，“小慈，你中邪了吗？”

我痛得差点惊呼出声，“左筱光同学，你是个女生，下手就不能轻一点吗？”

“我是爷啊，你见过温柔的爷吗？乖，你就吃点亏吧。”左筱光又开始耍嘴皮子了。

只可惜今天我实在没心情跟她闹。死盯着手机上的时间，我做着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下课铃一打响立即用最快的语速对左筱光说：“亲爱的爷，下节课和下午的课还有明天的课我都不上了，你要有办法找人帮我混点名的话就发发善心帮帮我，要没的话我就自求多福好了，闪了。”

“等等，说清楚再闪，”左筱光及时抓住了我的手，“说，你逃这么多课要去干什么大坏事？”

“等我归来再跟爷你禀报。就这样，乖。”我挣开了她，拿起书以最快的速度从后门溜出了教室。

回到宿舍利落地捡了套衣服扔进书包里，我快速小跑着下楼冲到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气喘吁吁地报出目的地，然后在汽车站里幸运地买到了五分钟后开往我要去的地儿的车票。

坐在大巴上望着窗外的行道树缓缓倒逝，我这才找回了一丝理智静下心来思考这么做是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钟菱说，简昊熙三天前和同事出差拍外景了。他们昨天到一个山区里拍摄，那里有山有水好风景。下午在河边拍摄时，一位同事不小心撞倒了机器，简昊熙为了保护机器不掉进河里，整个人摔倒在地。他被笨重的机器压着的左手，骨折了。

接收到这一消息的我只想马上出现在他身边照顾他，事实上我也的确任由这股冲动支配了行动、坐在了这辆大巴上，可也正是在这辆离目的地渐行渐近的大巴上，我才记起我完全不具备那样的资格。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再具备了。

那么，就让我看他一眼就好。只要确定他没事了，就会跟没来过一样地离开，没有人会知道。

我捂着脸哀叹了一口气，盯着手机屏幕上钟菱发来的写有简昊熙住的医院及房号的简讯，心里一阵阵泛酸，刺激得眼睛似乎又开始不受控地产生分泌液体的**。

就这样没骨气。就这样犯贱。

陶慈，难道你打算在这段再不可能开花结果的逝去的情里，搭上一辈子吗？

我的身体里么有一个可以自由控制感情的开关，所以我的自问也得不到答案。

到达简昊熙出差所在的拍摄城市时，是下午三点许。三月份的天气还残留着冬的尾巴，寒气尚未完全消退。但有赖于挂在天际那轮没有白云来添乱的暖阳，给这天平添了几分暖洋洋的慵懒之意。从车站出来后，依靠厚脸皮的一路问路，我成功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找到了简昊熙住的医院。可是在医院楼下足足徘徊了有一个小时，我也没有酝酿出半丝勇气敢上去看他。

这样突然空降，我该怎么解释？说是来这里探望朋友的，因为刚好听说钟菱说他也在这，所以顺便过来看一下？这理由简直比偶像剧还恶俗，并且一定会招来他的鄙视。

我再一次为自己的冲动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而感到痛心疾首。

开动脑筋冥思苦想，我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出了医院到旁边的肯爸爸里点了一份下午茶，我的打算就是把这下午茶拉长战线悠闲地喝成晚茶，到晚上十点左右再上医院去。对于一个病人来说，那个钟点应该是在休养生息了吧？然后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在昏暗的病房里看上几眼他的睡颜，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来，不带走一片云彩。

完美！这绝对是一个天才才想得到的计划。

揣着自以为的小心思坐在肯爸爸里傻乐，无聊了就玩玩手机游戏，或者看看落地窗外的路人感受所谓的“百态”人生，悄然降临的夜逐渐召唤出了大片闪着霓虹颜色的街灯。

等待从来不是一件乐事，而且特别折磨人。就在周公快要把我的魂给勾走时，手机上的时间终于跳到了二十二点整。我瞬间像打了鸡血似的来了精神，背起书包离开肯爸爸，走进了沉睡在一片祥和宁静和药味中的医院里。

站在简昊熙的病房前，我特地观察了一下门缝边是否有光照溢出。确定里面是处于一片黑暗中的状态后，我闭上眼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敢轻轻地转动门把，推开了这一道门。

照亮走廊的白色灯光因门被打开，些微扩散进了这间病房里。我就这么毫无心理准备地和正坐在病床上端着水杯喝水的简昊熙来了个四目相接，把我吓得像座雕像似的僵在门口，久久动弹不得。

简昊熙略显苍白的脸上掠过了一抹惊诧。他瞬也不瞬地直视着我，没有说话。幽暗的光线让我无从看清他的眼睛，以致我无法从中读出他此刻看到我这不速之客会是什么感觉。

恐怕除了惊讶，也不会有什么其他感觉吧。

“你来干什么？”比我先回过神来的简昊熙收回了视线，淡凉着声问道。

“我…，我…，我……”我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涨红脸站在门侧，进退两难，在他面前又成了一个笑话。

简昊熙又道：“你打算站在门外跟我说话吗？抱歉，我不习惯和一个离我太远的人说话，费力。”

我又觉一阵羞赧，“对不起。”正想按照他话里的意思走进去，我又想起这举动只会徒惹尴尬，便继续杵在原地低头快声道，“那个，我只是，只是听菱菱说你受伤了，想说过来看看而已。我还是先走，不打扰你休息了。”

“过来看看而已？陶小姐，需要我提醒你这个地方离亚华师范大学有多少个小时的车程吗？”简昊熙冷笑，话语里夹着讽刺，“还是你想告诉我，你正好有个朋友也在这里住院？”

我全身一震，脸色瞬变惨白。

看吧，他根本就不需要你这一文不值的关心，陶小姐。

“对不起，我这就走，不会再打扰你了。”忍着心碎，我急急地丢下这句话，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可就在我快要把门关上之时，一股力量从里又把门给打了开来。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左手被抓住了，连着整个人一同被拉进了门内。

简昊熙把我压在门板上，没有打着石膏的右手撑着墙壁，微侧的高大身形把我包围，让我失去了可以逃脱的空间。自分手以来，我们的距离第一次如此之近，近得让我在这个没有丝毫光亮的病房里，亦能清晰地捕捉到此刻在他的墨眸里燃烧得正旺的愤怒。

可是这愤怒，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出，垂下眼帘不去看他，想了好半天才颤着声道：“简昊熙学长……”

“该死！陶慈，你到底想怎么样！”简昊熙重重地把握成拳的右手打在了墙上，“你出现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吗？”

这两个问号如不堪重负而折断的冰条沉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刺痛了我的神经，激出了我在眼眶里蓄谋已久的眼泪。而我只懂得把头埋得更低，说一句无力又可笑的“对不起”。

简昊熙却没有放过我，他继续怒声低吼道，“对不起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陶慈，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为什么还总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如你所愿退出你的世界了，你究竟还想我怎么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推开了他，情绪失控地大声哭喊道，“是我错，都是我的错！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去打扰你，爱上你！我是个白痴，是个笨蛋，明明一直告诉自己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不爱我了，你讨厌我，但就是怎么努力也做不到放下你啊！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一听见和你有关的消息就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是我错了，对不起，这样可以吗？你放心，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出现你面前让你心烦的了！”

简昊熙定定地看着几欲崩溃的我，眸光渐变复杂。

我只觉得心终于彻底死了。不再留恋，我握住门把，下好了要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的决心。

他却突然伸出右手把我转过身和他面对面，迅速低下头吻住了我。

这一吻来得又急又猛烈，让我顷刻陷入到了大脑完全空白状的短路之中，呆愣地傻站着，不知道该作何动作是好。

但是，这一吻又是那么苦涩。我不住在脸颊上滚动的泪滴滴滑至唇边，滑至我们彼此的嘴里，让我们瞬间都抓回了理智。

简昊熙离开了我的唇，搂着我的腰的右手也随之松开。

我别过脸没有半丝勇气再看他，紧咬着下唇，在心底嘲笑着自己的自作多情。

良久，一声无奈的轻叹在我耳畔响起。

“你变得爱哭了。”简昊熙用手指轻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叹息道，“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不再爱你？”

我侧回脸，瞪大眼睛看着他，只敢相信我一定是幻听了。但在这一刻，在他眼里跳跃着的让我熟悉又心动的爱恋，又是那么真切。我不禁恍了神。

他轻抚着我的脸颊，语调柔和似春天里的清风，“我认输了。小慈，我彻底认输了。”

“不对，你……”我停顿了半秒，还是咬咬牙说出了心中所想，“你不是，不是有沈欣了吗？”

“沈欣只是一个朋友。”他认真地看着我，“从我爱上那个叫陶慈的女孩开始，直到现在的这一秒，我都没有停止过爱她。”

我都没有停止过爱她。

我泪眼模糊地扑进了简昊熙的怀里，边哭边说：“昊熙，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不要再和你分开了，没有你在身边我每天都过得很不开心，每天都好想你，真的好痛苦…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你再接受我一次，好吗？”

他用右手紧紧地抱着我，道，“好。”

我哭得更凶了，把他胸前的衣服全用眼泪润湿。

这不是梦，我的小王子真的回到我身边了。

噢，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因为伤势不太严重，简昊熙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过手上的石膏还得再上一段时日。又因为他们工作团队隔天便会班师回朝，于是我以不放心别人照顾昊熙为由赖着不走，又翘掉了一天课，等着第二天和他们一起回去。

简昊熙对我这种无赖的行为，只有摇头的份。

回去前的下午，昊熙带着我和他们团队一起到了取景地——一大片漫无边际的向日葵花田。由于手上负伤，昊熙的工作任务也相应被调整为“休息”，为很好地帮他执行该任务，我们在一边坐着边晒太阳补钙边欣赏花田的美色养眼。

依偎在昊熙的怀抱里，听着他给我讲解关于摄影的小知识，我的心情却因突冒出来的一个想法大打折扣。

昊熙看出了我的情绪，柔声问道：“是不是我闷到你了？”

“才不是呢，”我急忙解释道，“我只是发现自己好失败。这么久以来都不知道你有这么一个爱好。”我懊恼地垂下头，“昊熙，对不起。”

“傻瓜，瞎说什么。”昊熙弯起手指轻敲了一下我的额头，“我一直都没有跟你提过，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不 ，即使你没提，我也有很多途径可以知道的，但我没有这么去做。”我握紧他的手，边反思边下保证，“以前是我不对，只顾着自己，没有多做点功课。我保证，从现在开始我会下多多的功夫去了解你的全部，你先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

昊熙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展开了一个让这片向日葵花田都黯然失色的笑：“好。”

我情愿这一辈子都沉醉在这一笑里，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