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在幽暗的洞穴内汩汩流淌,水声衬得四周愈发死寂。灵火跳跃的光芒,将两人摇曳的影子投在潮湿的岩壁上,如同鬼魅。
谢无妄运功完毕,左臂上那三道被瘴气魔物所伤的狰狞伤口,黑气已驱散,只余下皮肉外翻的惨白。他面无表情地取出上好的金疮药,均匀洒落,再用干净的布条利落地包扎妥当。整个过程冷静得仿佛在处理一件与己无关的物事,唯有在布条收紧时,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殷九靠坐在对面的石壁上,默默看着。篝火的光影在他妖异的脸上跳跃,勾勒出深刻的轮廓。他忽然开口,声音因虚弱而低沉,却少了几分以往的轻佻:“这幽冥林……传闻是上古神魔决战的碎片所化,空间诡异,藏着不少湮没的秘辛。”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地面上划动,留下凌乱的痕迹。
谢无妄系好布条结,抬眸,目光如寒星般冷冽:“那又如何?”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听到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谈。
“同命契……”殷九的指尖停顿,抬眼看向谢无妄,凤眸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乃上古禁术。或许,这林子的某些角落,会留下点蛛丝马迹。总好过你我如无头苍蝇般乱撞,迟早被耗死在这鬼地方,或是……”他顿了顿,勾起一抹讽笑,带着自嘲的意味,“被这该死的契约拖累得同归于尽。”
谢无妄沉默。殷九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最深的隐忧。同命契不除,他们便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仙魔两道的追兵,还有这契约本身,都是悬顶之剑。寻找解契之法,是唯一的生路。但他不愿,也不能在殷九面前显露丝毫的急切或软弱。
“你知道些什么?”他审视着殷九,试图从那苍白却依旧俊美的脸上找出任何算计的痕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对方所有的伪装。
殷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疲惫的弧度:“我知道的,未必比你多。只是觉得……这林子里的气息,那股子腐朽、混乱、又不容于当世的感觉,和纠缠着你我的契约符文,有几分微妙的相似。”他深吸一口气,结果牵动内伤,引发一阵低咳,缓了缓才继续道,声音更沙哑了几分,“况且,仙律司那几条忠犬,还有我魔域里那些巴不得我早登极乐的‘好部下’,此刻恐怕已将林子外围围得水泄不通。往深处走,虽是九死一生,或许……尚有一线生机。”他陈述着事实,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看透世情的苍凉。
谢无妄自然明白眼下局势。他选择遁入幽冥林,本就是绝境下的行险一搏。他起身,动作间牵动了肩胛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感知了一□□内恢复不足三成的仙元,又瞥了一眼气息依旧萎靡、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的殷九。
“能走吗?”他问,语气平淡,听不出关心,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还能使用。
殷九扶着石壁,有些摇晃地站起,脚步虚浮,却强自笑道,试图找回往日那玩世不恭的调子:“谢仙君若再慷慨解囊,赐下几颗仙丹吊命,大抵还能撑到……替你收尸的时候。”笑容勉强,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
谢无妄懒得理会他的贫嘴,却又手腕一翻,弹过去一瓶品质上乘的固本丹。动作流畅,仿佛只是丢出一块石子。“跟紧。”他声音冰寒,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若成累赘,我不介意让你尝尝霜华剑鞘的滋味。”话虽如此,但他递出丹药的动作,却已带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习惯性。这种矛盾,让他心头莫名烦躁。
两人略作调息,吞服丹药,便朝着幽冥林更深处进发。越往里去,光线愈发黯淡,仿佛被浓稠的、具有实质的灰色瘴气吞噬。四周的古木形态越发怪异,枝桠扭曲如同挣扎的鬼爪,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和某种未知危险的气息。神识在这里被严重压制,只能探查周身数丈范围,每一步都如同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仙律司,森严的秘档阁深处,万年不化的玄冰映照着跳跃的鲛珠冷光。一份标着“甲戌—柒”字样的绝密卷宗被一双带着玉扳指的手悄然调阅。卷宗内,关于百年前“云缈峰惨案”的记载颇为蹊跷,对魔族入侵的细节语焉不详,反而着重描述了谢无妄“力战护山,身负重伤,道心受创”。卷宗末尾,有仙律司大长老苍劲而冰冷的朱批:“此子天赋异禀,然经此巨变,心性易走极端。需严加引导,使其恪守天规,成为仙界最利之刃,切忌……脱离掌控。” 玉扳指的主人轻哼一声,指尖划过“脱离掌控”四字,留下淡淡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