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闭嘴。”
哪来的蠢货,没见到他正生气的吗?
那声音果然不再说话。
裴南泽更不爽了。
“怎么不说了?”
没看到这边氛围僵持,也不懂调节一下。
“……”
“说,说什么?”
这道声音唯唯诺诺,细细听来粗犷中年男子声音夹杂着少女声音。
钱叔站在他们面前。
一身官服衣衫整齐,显然方才的暴乱没波及到他。
“您,果然很厉害。在外面布阵,让幻鬼再怎么反抗也只是瓮中鳖,尽在掌握之中。”
裴南泽直起身,转头打量他。
‘夺’就是不一样啊,还懂得奉承人呢。
裴南泽想了想问:“我们见过吗?你看样子是见过我。”
钱叔摇头道:“大人帮我担着因果,我不能多说。”
“大人?”裴南泽下意识去看江知眠,正巧和江知眠对上视线,又相互错开。
裴南泽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他喊江大人喊习惯了,下意识认为这句大人在叫他:“你说的什么大人有什么事要求我啊?”
此话一出,钱叔看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怪异,幸亏它现在肢体僵硬做不出什么细微表情,这才掩盖了嘴角抽搐。
裴南泽笑睨着它,“如此大费周章将我引入幻阵劝你真有事。”
“我被幻鬼封进幻阵的。”它说完抬眼望向裴南泽,想解释的话断在嘴边,扯了扯嘴角,又望向站在他身后的江知眠。
两人一人散漫一人漠然,不带情绪看着自己,‘夺’垂下头,“大人托我跟您带句话。”
“谁啊?”
“我,忘记了。”
“……”
你这看江知眠的眼神可不像忘记啊。
难不成是江知眠有什么难言之处不好意思当面说?
可看他反应不像是事先知道的模样啊,莫不是比他还会装?
“带什么话?”江知眠问道。
这‘夺’他完全没有印象,裴南泽向他看来的一眼,意味不明,真不是裴二又耍什么把戏,一句‘两清’惹恼了他,借此机会戏弄回来?
‘钱叔’近乎沙哑的声音响起,三个字让两人脸上顿时精彩纷呈。
“长生结。”
江知眠望向它的目光陡然转冷。
‘夺’可回溯时间,他一直留意它的动向,发现它魂魄残缺不全,能力所剩无几还被幻阵困住,放松了警惕……
反倒忽略了时间,究竟是谁,敢用‘夺’来传信?
钱叔完全没发现江知眠要刀人的眼神,还在自说自话:“那位大人同我做了笔交易,他说可以我入轮回转世,作为交换给您带句话。”
那幻鬼几次三番诱它到巫蓬树前,要将它吞并,为求自保只能躲藏在这个钱叔的身体内。
苗苗身上的灵魂让它觉得熟悉,才找准时机出手。
如今它什么也不求,就像大人说的自己这辈子做鬼也在被人利用,它只想快点入轮回,了却过往。
裴南泽散漫地靠上树,手指反敲树干,并不在意它。
“长,生,劫?”
裴南泽反复默念这三个字,他好像在哪听过,就是想不起来。
仿佛隔雾观景,越想仔细描摹,视线就越发模糊。
明明就要有结果了,可思绪凝成的思路在冲破桎梏的瞬间,扭打成结,混作一团,抽丝剥茧也再寻不到那条尽在脑边的线头,越是迫切寻觅越是不见踪影……
裴南泽叹了口气,想不到就暂时不想了,他洒脱惯了,不爱在一个事情上死抓着不放。
时机未到,天意如此吧,至于占卜,虽说铜钱不离手,可他几乎很少去算,一来不愿将一切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卦象上,二来,倘若什么事都靠卜算,那日子过的该有多无趣。
这‘夺’带来的消息,是好是坏他多留个心提防着就是了。
反观江知眠眉目低沉,心事重重的模样藏都藏不住,敛眸沉思更是难得一见,裴南泽止不住细细观察。
江知眠本就生的极好,不像他五官那样锋利,嘴唇薄柔,鼻梁高挺,眉峰狭长却似烟水晕染般清淡,眸子在阳光下呈现一种雾蓝色,眼尾微微上翘,让冷冽与温柔并存。不笑时,矜雅的极有距离感,一眼抬便盛了三分笑意。
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漂亮。
话本子里描摹的美人不及他三分。
鬼也没他好看。
“江大人听说过这什么长生劫?”裴南泽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江知眠看他:“你觉得呢?”
榕花似绯云低垂飘落,随风影掠过,叩上那人青衫,落花飘摇似星簪擦过鬓角长发,霎那芳华撞入他眼眸。
裴南泽没头没尾应道:“我觉得你很美。”
“……”江知眠不禁有些愕然,看向他的眼神都怪异起来。
他顶着愕然目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偏开视线仰头赏花。
那边‘夺’见他不说话,着急忙慌:“那个……”
“嗯?”裴南泽转头看向它,脸色一沉:“你还有话?”
‘夺’小心翼翼点头:“那位大人说,消息带到您会送我入轮回。”
裴南泽以为自己听错了:“……要我送你去轮回?”
‘夺’点点头。
“……哈?”
什么狗彘不如的玩意?!
竟然还不是钱货两讫?
裴南泽嘴角抽搐,好生费劲挤出一抹烂漫无邪笑容:“消息我不要了,您要不原地回去?”
‘夺’一脸震惊,它好像见到真无赖了。
谈判失败,它又希冀的看向江知眠。
裴南泽冷笑出声:“江大人可不愿惹上这些麻烦啊,找我还不如说说带话的是谁,说不准我一开心就答应送了呢?”
江知眠淡声道:“幻阵要破了。”
所以就可以不见到他了是吧,裴南泽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觉得自己做了笔亏本买卖。
突然不想出幻阵了怎么回事。
压下心中杂念,裴南泽望向无措抹眼泪的……老头,笑道:“幻阵消散,你自会轮回。不过我既然帮了你总归不能被一句话打发,反正也不耽误你什么事,将今日的我……和江大人倒转回昨日。”
‘夺’眼角衔着泪花,这不是什么难事,回溯时间没什么难处,它自然可以答应。
不待它点头道谢,幻阵崩塌,阵中的一切都在消亡。
远方路面裂解成一粒粒细小沙粒,飘浮在半空随大阵消散。
‘夺’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它怔愣片刻,低下头看了眼近乎透明的手。
“后会有期。”
它听到这声道别,愕然片刻抬头看向他们,露出藏匿在钱叔背后的清秀笑容。
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子跪在太师椅旁,十指轻揉揉捏眼前短粗的一双腿。
窝躺在太师椅上掌事裴程闭目听着暗探禀报,“用点力。”
丫鬟连忙低声答应,膝盖长时间久跪麻木着不断抖动,她咬着牙不敢出声。
可她不知道,裴程就是喜欢听女子受不住低声细语的呻吟,然后他就有理由惩戒一二,让对方匍匐在自己脚下求饶。那让他无比享受,有种手握生死大权在握的优越感。
裴程等了一会,那女子愣是咬紧牙关,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暗探在脚边跪着,掌事未出声他也不敢多言。
良久,裴程咂吧了一下嘴,丫鬟慌忙倒杯茶水,直起身子,双手奉上茶杯。
裴程闷哼出声,张开嘴吐出舌头尽情舔舐那丫鬟的手指。
手指受不住惊吓要收回,对上裴程视线,咬着嘴唇忍下。
毒蛇般的眼神紧盯丫鬟的一举一动,玩味地舔了舔舌头,满意收手,眼皮抬高,直勾勾地盯着丫鬟,嘴角咧开笑,就着她的手一口饮下。
“噗——”
茶水吐出,喷洒在丫鬟身上,她忙不迭磕头认错,就被一脚踹开。
“都凉了,蠢货!”
裴程破口大骂。
矮桌桌角发出撞击声,丫鬟捂着腹部牙关紧闭,满身的水渍透湿她身着的薄衫。
裴程收回脚,整理起衣袍。
丫鬟忙跪地求饶,声音满是恐慌,“掌事饶命!掌事饶命!”
“滚!”
“是,是!”那丫鬟松口气,起身酸软的腿脚无力跌跪,她扑倒在地上,踉跄地爬出屋门。
裴程眼睛直到那道身影消失,才意犹未尽回过神。
“你不是说必不会让裴南泽活着走出牢门吗?”裴程:“那出来的是谁?鬼吗?”
暗探忙道:“掌事恕罪。属下派幻鬼前往牢狱,幻鬼不知怎么的没有反应,不知怎得在东市进了幻阵。”
裴程:“哼,那只能怪他命不好,不过给了他片刻喘息时间而已,我等得起。”
“可是掌事。”暗探问道:“若幻阵困不住家主,反而将幻鬼反擒住,我们要不要先想一些对策以便应付?”
“不必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不过是仗着自己创出混沌决在我面前虚张声势罢了。”
裴程瘫在椅子中摆手道:“粮草运行全是朝廷的人,出事也是幻鬼作乱,那幻鬼本身就疯疯癫癫,谁会想到它同咱们有关联。就算有,陛下不是命我等查案,就说查案留下的痕迹。多做多错,不必废那心思,二脉子弟无数,再不济拉个替罪羊。”说着他皱着眉,“三坊鼓楼那边怎么样?”
暗探道:“掌事放心,昨日家主下狱便将证据全销毁了。”
裴程顺心笑出声,再次询问裴南泽情况:“你是说宫里大内宣裴南泽即刻面圣?”
“陛下口谕,宣家主进宫。”
“若是幻鬼困不住让他破了幻阵……”裴程思略片刻,“你去东市守着,他去皇宫必然随身携带幻鬼,寻个机会让幻鬼附他身上,闹到殿前,陛下震怒,也有他好果子吃。”
暗探:“是,属下明白。”
裴程又问:“对了,最近没有见到裴漠长老?”
“长老说枯木林的东西暴动,前去查看了。”
“那些东西迟早是祸害,更不能让裴南泽知晓,”裴程眯眼思略一番:“去同京城黑市交易,将东西转给他们吧。”
暗探领命退下。
n年后的某天回想起来……
裴南泽(甩锅):我就说这‘夺’很怪,肯定跟你有关。
江知眠(叹气):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会为自己辩白吗?
辩白?
裴南泽细细品味,这话一出,反倒他成了弱势,没成想竟被反将一军,大意了!
第n次想要讨个吻的计划再次泡汤。
不过江知眠似乎知他心中所想,那段时间在某件事情上格外顺着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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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