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陛下择江知眠管教裴南泽旨意一下,江知眠才踏入刑部,便收到了诸多官员慰问中夹杂同情的目光。
也难怪。
毕竟自这位外人口中的裴二公子来京,闹的笑话都够集结成册,甚至有些商贩特地前往左将军府以及江府蹲点,以此掌握裴二的新动向,转头就能卖出一手消息。
江知眠神情淡然听着旁人絮叨,赶着晌午的尾总算将一应事物了却。
江侥:“大人,马车已备好,可要回府?”
“先不。”江知眠抬眼,对上江侥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失笑:“不是去将军府,去东宫。”
东宫。
商泽晏瘫在美人榻上,翘起一只脚慢悠悠地晃着,“公公,送去将军府的拜帖可有回应了?哥哥这个月第三次拒了孤的帖子了。”
万良躬身:“回殿下,并无。想来是二公子近日繁忙,一时间抽不开身,所以才耽搁了,不若……奴才再去问问?”
“算了。”商泽晏翻了个身,面朝雕花楼板:“哥哥忙完了自会见我,上次黑市厌断灯笼做得漂亮,消息也封锁得干净。哥哥还没夸我呢。你说他不会忘了吧?”
万良笑呵呵地宽慰:“殿下放心,自是不会,二公子都记挂着,只是抽不开身,心里定然也念着殿下的好呢。”
商泽晏眉梢一扬,心情好了些,“京中话本可有上新,你再去替我寻些来。”
万良领命退下与另一位低头入殿的小太监擦肩而过。
“太子殿下,刑部尚书江大人求见。”
“快请进。”商泽晏倏地坐起身,朝殿中人挥手道:“都退下。”
直到与江知眠相对而坐,太子脸上仍漾着笑意。
江大人都来了,哥哥还会远吗?
“嫂——咳,江大人来东宫找孤王所为何事?”
好险,差点露馅。
他险险咬住舌头,端起一副温文守礼的姿态。
江大人被他吓跑就糟糕了。
江知眠平静看来:“听闻殿下连日忧愁,下官特来相助。”
忧愁?
商泽晏眼珠微转,一时拿不准这话中深意,只含糊道:“孤……我挺好的。”说着似是想到什么,那同裴南泽七八分像的眼中掠过笑意,意味深长道:“倒是江大人这几日管教二公子辛苦了。”
“……”
江知眠抬眸看他一眼,太子久居东宫,消息倒是灵通。
两人虽在官场中有所交集,却从未像今日这般退避旁人,私下对坐。
但裴南泽身边总有商泽晏从旁暗中协助的身影
这两兄弟常年不见,感情却是要好。
东市幻阵前的百姓疏散,黑市厌断消息的封锁,甚至他多日告假……桩桩件件,皆见这位殿下的手段。
江知眠不由打量起这位少年。纵有长生结,这两个人也长得十分相像。
不过比起裴南泽久居沙场的锐利与阳光,商泽晏多了些算计和阴郁。
另一边商泽晏见他沉默,指节无意识地在桌侧敲个不止。
惹生气了?!
完了完了,哥哥一定会打揍他的。
现在赔罪还来得及吗?
江知眠自然不知商泽晏正在为他无法展示忐忑不安的内心而烦恼,只是担心时间久了,裴南泽见不到他又要闹,便不再迂回:“长生结,殿下可……”
“当然可以!”商泽晏高应,应完才回过神来江知眠说了什么,恨不得给自己两下。
江知眠:“……”
商泽晏:“……”
他怎么就不打自招了呢?!
两人对视一瞬,商泽晏悻悻挪开视线,半晌才小心翼翼道:“我哥哥……知道了?”
江知眠:“知道什么?是指这长生结出自殿下之手?还是指将自己少时情感织入长生结,隐瞒了裴南泽十二年?——哦,对了,前两日二位生辰已过,是十三年。殿下问的,是哪一件?”
商泽晏:“……”
这么一句话简直把他这辈子对裴南泽隐瞒的坏事都说尽了。
商泽晏感觉他整颗心都像吊在马背上,随着马儿奔跑一上一下,在不知所措和果断承认之间反复横跳。
索幸他久经风霜,在庙堂之上见多了被架在刀口油锅的场面,自以为很稳重的端住了脸。
他装作不经意咳了一声,理了理袖口。
裴南泽应当不知道,否则他是没这个机会坐着在同江知眠讲话的,必然会被一拳头抡出去,然后送往将军府的帖近半年进不去。
商泽晏叹道:“我原以为会是哥哥先察觉,长生结是我做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过三位,我能否请教江大人是从哪里看出的破绽?”
毕竟他们两人双生,自幼长在一起,也因这层原因,破开术师无情的谶语,甚至避开了下三道那几个神明的耳目。一般人都只当那是装饰的绳结,商泽晏一时真想不出哪里露了马脚。
“裴南泽不识方位,却精于阵术。”江知眠道:“也许是当局者迷,裴南泽一直以为这是有殿下在宫中的缘故。因你坐镇东宫,他才能明确的辨认方位。不过,裴二每次布阵,铜钱落地的方位都在下意识朝正北方向偏斜。”
商泽晏认真听着,轻轻啊了一声。
江知眠继续道:“一次两次还好,若次次如此不是刻意为之,那便是有什么原因影响了他对方位的判断。这种牵连可不是仅靠的双生子血脉便可维系的住的。”
“下官浅见,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系在他发间的长生结了。”
商泽晏从前只知道哥哥十分敏锐,告诉他个蚂蚁洞,他能破出个无底洞。
今日又长了会见识,不愧是江大人。
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赶忙奉上茶水,“江大人请用。”
“太子殿下,下官可有说错?”江知眠三指轻敲茶杯,抿了一口。
商泽晏坦言:“并无。当年母妃难产,生下我与哥哥后便去了。当日那帮“东西”就找来了,恰逢边关动乱,祂们说只要舍一子入术师道,便可解人间疾苦,令北漠退兵。国无将才可用,父皇虽觉荒谬,却也被逼无奈只好妥协,答应五年后择一龙子送出,并隐瞒母后生育双生子一事,对外宣称诞下一位皇子。后来边关战事稍稍止戈,我同哥哥在宫中一起待了五年。”
江知眠了然,那帮“东西”想来便是下三道那三位了。
商泽晏:“江大人没有同哥哥提及长生结,反倒先来见我是……?”
“长生结于裴南泽而言有益无害,可对殿下来说却宛若囚笼。”江知眠不答反问,“令你举步难行,殿下不埋怨吗?”
若要裴南泽阵术无误,又不被他察觉,那商泽晏就必须待在宫中,这样无形的囚笼也捆缚了他的前半生。
“不怨。”商泽晏莞尔:“虽说不能出去,但少时哥哥陪我一起待在宫里,即便他如今不常来,可我会一直记得他,不会觉得孤独。而且,孤王是太子,迟早困于这庙堂之上,不过提前习惯罢了。”
江知眠一怔,眼前少年冲他扬起笑容。
一位向往着沙场,是肆意翱翔的鹰;一位端坐明堂,是运筹帷幄的龙,若没有下三道的阻碍想来会是难得一见的双王盛景。
“长生结总要破除。无论是于你而言的枷锁,还是裴二……”江知眠的声音微沉。
他总有预感,裴南泽会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术师没有轮回路,身陨便再也不会存在,灵魂随着送鬼魂入六道不断消减。
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他们不过是一群垂暮晚年的待行者。
商泽晏朝他望去,恰逢斜阳若影投掷桌案,将两人分割于光暗之间。江知眠垂落的发丝染上金边,如画如谪。
商泽晏眼睛一亮,若将此景绘下送给哥哥,他会不会夸我?
“太子殿下,您有在听吗?”一脸徜徉在哥哥夸奖中的商泽晏立刻回神,江知眠重复道:“长生结一事我不会主动告诉裴二,也不会刻意隐瞒,这毕竟还是你们兄弟二人的事,我无权肆意决断。”
商泽晏点头:“我明白。”
江大人不说就是在给他一个缓冲机会,有些事情做了就会被发现,早晚的事,只是现下他还没做好准备。
万公公抱着话本进殿时就看到太子殿下向呆望天。
“孤的轩冕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商泽晏勾着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册随意翻看,“孤王终于可以出宫了。”
万公公不知道江知眠同商泽晏说了什么,但殿下高兴他们这做下人的也跟着高兴,“恭喜殿下,从前殿下只能嘴上说着要出去,却从未踏出宫门,如今能出去老奴打心眼里替殿下高兴,殿下的一应轿辇一直备在库房呢。”
商泽晏很受用的听笑了,随即想到什么,神色一敛,全然没了刚才对江知眠的耐性,眸中闪过寒意,“听说父皇寻了个御用术师来京城?”
“回殿下,正是。”万良道:“叫什么周临。”
商泽晏嗤笑:“这名字听着就像来送终的。不过是父皇年老又装扮起了慈父,要把哥哥留在京中惯用的手段罢了。”
万良低声:“那殿下可要出手?”
“出手?”商泽晏冷哂:“当日父皇令我传旨,命江尚书管教哥哥,就存了让我上贼船背黑锅的心思。此时出手,岂非自跳火坑?孤王才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坐山观虎斗,哥哥需要帮助,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万良:“殿下英明。”
殿内笼香隐隐,有安神之效,商泽晏却发觉胸口烦闷,万良使了眼神,宫人悄声熄香。
“方才观江大人语态,长生结一事不似刚知情,现此时才提……”商泽晏喃喃,眸色渐深,“像是怕哥哥要做的事,会牵连到我。”
商泽晏将书卷覆在脸上,声闷而清晰吩咐万良,“盯紧父皇动向,若哥哥真要做什么,别让人坏了哥哥的事。”
捉个虫[裂开]
另外补句话,裴南泽和商泽晏两人纯cb
祝阅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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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