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境内,春波山山脚下。
此地离附近的镇子都相去甚远,倒是有个村落在此。山上住了一户富人家,说是姓白,具体是做纺织生意,每逢佳节之前便能看到从外头过来的成群结队的马车以及从山上下来的穿着锦衣的富家子弟。村里也有人跟山上做生意,做的是些蔬果杂货,每隔几日便堆在山脚下面的樵夫家里,等着山上来人取东西。
说来樵夫,也是村里人,自打三代以上便一直在村里居住,然而几十年前因为战乱,樵夫没了父母,家中也无余钱,故而一直独居在山脚下的小木屋里。他以砍柴为生,时不时做些活计,村里人都叫他老李。
这一天,樵夫老李从山上砍柴下来,瞧见前几天村人送来的蔬果还没被山上人拿去,一时疑惑,忽然听见了外人的声音。
“请问这位大哥,此处可是春波山?山上有户人家姓白?”
老李回过头来,将背上的柴放下,闷闷点了点头。
面前此人穿着一身青衫,头戴一布冠,背了一大箱子,隐隐他看见了里头似乎有书在内,又见此人文质彬彬,约莫是个书生。
书生得了详细的回答,先谢过了樵夫,又问道往山上走多远才到白庄。樵夫回答应该有个把时辰,看天色,也是能在太阳落山前到白家人门口。
“看来时辰不早,此番多谢这位大哥,一时之间身上也无其他,待小生回头,备些薄礼送给大哥一二。”
倒是个讲礼数的人,樵夫也不觉得此人画大饼,只是听到什么薄礼面上也热情了几分,见面前人还未准备动身,便懂行地问道可有其他事要说。
书生确实还有些事情要问。
他早就知道白家所在之地乃是州内的春波山上,不过附近乱葬岗之事恐怕只有附近村民才能知晓。或许是樵夫的热情感染了书生几分,他略略犹豫便问出了这番问题。
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樵夫也告知了他,乱葬岗应该是在山腰附近,离着白庄有个岔路口,上面种了一棵十分茂盛且怪异的松树,往上走是白庄,往旁走便是乱葬岗。
也说不得是对读书人的好感,樵夫又说道:“这位小哥是往哪里去?俺们听说最近些日子乱葬岗似乎闹鬼,天色晚了,小哥还是往白庄走吧!对了,小哥上白庄是有事吗?倘若见着了门口那位看门的,问一声怎地几天了还未下山来拿东西。”
举手之劳的事情,书生自然答应。
他没有再耽搁多久,又谢过樵夫,便往山上走了。
樵夫也只当是过路人,进屋里准备晚上的伙食。
然而没过多久,却有人砰砰地敲着房门,不知道是哪里的人,也许又是个陌生人。樵夫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往门口走去。他还没到那里,便听见一道孩童的声音。
“有人在吗?我们是过路的,有些事想问问!”
还是头一回见小孩过路,樵夫一时恍惚,清醒后便立马拉开了门,瞧见了门口站着的一大一小的道士。
春波山山道上,书生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
路程漫长,向上蜿蜒,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书生便觉得又热又累。
他便靠着路边的树桩坐下,从自己书箱中取出水囊解渴,顺带还拿出了一些信件和无意间塞进去的道符。
书生便是之前受到自己友人托梦,不远百里前来春波山的张介行。
看着手上的东西,张介行以手当扇,舒服地休息着,不免便嘟囔起来。
“眉生兄的家居然在这么远的春波山。从前知道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吴贤镇内,没成想还要过了岳阳,都快到益州边上了。”
他从便宜老爹那里离开的时候,张老爹和张夫人十分舍不得他,但见他坚持要往春波山走,便说这些东西一定要收下。张介行路上看过,又是好几张银票,还有些路上用得上的驱蚊的涂药的好玩意,或许是之前张老爹走南闯北得出的经验。心中因此倒也温暖了不少。
往春波山走,张介行足足走了两天一夜才到山脚下面。路上,他还顺带探听了白家的事情,村里人消息闭塞,只知道前些年白家有个走失的小姐找回来了。想到眉生兄之前书信所言,张介行也明白那人应该是眉生兄的妹妹。
而这件事跟眉生兄的死,有关吗?
路上得到的信息太少,张介行也是一无所获,只能闷头赶路,争取早日到达白庄,给眉生兄收尸。
赶路无趣的时候,他也曾沉思过——为何眉生兄独独找他?白家并非人丁稀少,光是眉生兄的表亲,从前他也听过好几个名字,不过听说眉生兄家业做大后,大部分的白家人都住在一起,也就是春波山上的白庄里。眉生兄也说过庄子里的亲戚足足有十多个,连带着其他下人,庄子里差不多有百来人。此事有所疑惑,应当待定。
还有,眉生兄为何有托梦的本事?虽然张介行之前遇鬼遇见道士,对这方面也有了一些经验,但神鬼之事哪里能是普通人接触到的,人死后所化的鬼也有阴差判官阎王的区别,张介行并不认为眉生兄能变成厉鬼。若是如此,那天晚上,他恐怕就会遭遇不测了。所以,是有人帮了眉生兄吗?
路途遥远,张介行在这些疑问中反反复复,却因缺少很多证据而无法下定结论。
此番也只是再略略想了一番,接着便开始想着还需要多久才能上山了。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路过前头樵夫所言的岔路,张介行不是没有想过先去乱葬岗看看,但太阳西落,怕是到那儿的时候,就是晚上了。
晚上到乱葬岗那处地方,纵使张介行如何坚定本心,却也不免有所顾虑。
与此同时,往上走的白庄,似乎隐隐已经可以看到了。
书生在此犹豫了一番,倒也坚定地继续往上走了。
或许还得先去问问白家是什么情况才好。
总不可能,如今的白家已不再是人的白家了吧?人心难测,但到底不是无形之物,张介行虽不算擅长与人往来之事,却也不是三岁孩童那般无知。
不久后,岔路口处,一大一小的道士就从山脚下走来了。
且说这一大一小的也是妙人。前头的小童一路跑上来,后头的道士不紧不慢地跟着,有时见小童跑累了走着,自己腿长也不停着就走到了前头去,没过多久,小童又跑了上来。
这一路上,春波山景色秀丽,山里的野兽们也避着人走,所以左右无事安生。
跑到这儿,看见岔路,小童也不多跑了,慢慢停了下来,问后来提着酒葫芦不急不缓走过来的道士。
“杨道长师傅,现在往那边走?”
道士杨燠先浅浅地饮下一口酒,便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此番下山是为历练,山下听闻山上乱葬岗闹鬼,白庄却并无事,如此两条路,我等该往何处去?”
小童用他那脆生生的嗓音应道:“自然是闹鬼的地方去!”
然而杨燠却是摇了摇头,勾起一抹笑来:“所谓闹鬼,乃是有人所见而未曾受伤,如是此等鬼神或有禁忌,或因弱小,不足为惧,自然有阴差来使,倒是既说山上有鬼,白庄却没有消息传出,樵夫更是所言平常取食之人几日未曾出现,岂不更是修行的好去处?”
这一番话,将前因后果尽数说明,惹得小童连连点头,说自己学业不精。只是道士莞尔,又喝了一口酒。
他未曾说出口的是,萦绕在白庄那条路上的阴气远远大于另一条路。
诸多解释,不过是事后谈罢。
此为眼见为实,倒是小童还未开阴阳眼,一时被这道士不知真假的解释所蒙蔽。
不过既然所向之路为真,又何必追究过程对错呢?
太阳下山之前,书生总算到了白庄门口。
春波山上树木繁茂,一条约有一车宽的石头路从山脚一直通往山上的白庄。绕过面前葱郁的树木,书生便看见了隐于此的山庄,门口不远处有一亭子,里面石桌石凳摆整齐,想来是客人歇脚所用,门前是一对威武的石狮子,活灵活现,神气十足。朱红色的大门半掩着,从书生这里看去,似乎能看见里头是回字走向的池塘。
山庄外面的围墙从此处看去,似乎蔓延了很长。张介行不知白庄到底有多大,只觉得就前面所看,比起县衙还要来得宽广。
门口没人,张介行也没立刻就去敲门,走到亭子处休息了会,喝了口水,整理了一番衣袖后才慢慢走过去。
一边走着,他一边呼唤道:“请问有人在人吗?小生姓张,乃是白家少爷的友人,请问——”
门一下子便开了,从里头忽然走出一位小姐来。小姐戴着一顶宽长的斗笠遮住了面容,穿着一身酒红色锦衣长裙,腰间戴了一对双鱼玉佩,身后跟了两个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丫鬟。
她似乎是匆匆赶来,扶着斗笠,在门口看向书生,问道:“适才听到有人说话,可是阁下?”
“正是。”
张介行不知这位小姐是白庄的何人,只拱手道。
索性这位小姐也是急性子,接着又快语连珠:“原来如此,小女子乃是白庄现任当家白眉生的妹妹,近日家中兄长不在,暂由小女子主持家务,兄长走得匆忙,亦是没跟小女子说过阁下拜访。这厢,小女子有失礼节,在此赔不是了。”
说着,人家就微微屈腰,道不是了。
而张介行却是微微一惊,却是知道眉生兄此时应是不在人世,却没想到白庄人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说出门了。莫非是出门的时候出了差错,眉生兄不幸死在了乱葬岗中吗?
然而没等他问几句,面前的小姐便急急邀请他进入白庄里等待兄长到来。
张介行本想拒绝此事,然而面前之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天色昏暗,下山路远,好歹是将他劝了进去。
一入门内,便是一池春水。
池塘之后便是正厅,旁有布料挂在上头,来来往往瞧着也有许多人。
刚才白小姐便将自己的名字告知,原是叫白鹭,飞鸟之名,亦是纯洁之意,名字寓意十分美好。对此,张介行也只得报上自己的名字。
“小生姓张,名介行,乃是白家主的童年友人,自从白家主回家后,已有数年未见。”
“原来是张大哥,兄长也曾跟小女子说过您,说您是他最好的朋友。”
白鹭小姐笑着说道。
一步一驱之间,日落西山,下人们也纷纷点燃了灯笼,照得面前的路光亮。
与白鹭小姐聊谈之中,张介行发现对方是一个很会来事之人,言谈之间时刻都把握着聊天节奏,倘若有些话他不愿谈论,对方便会在下一刻是时候抛出另一个话题说起。一路上,两人交谈却是没有断过。
而身后跟着的两位丫鬟一直低着头,从未开口说话。
慢慢地,张介行觉得奇怪极了。
只是,他已经进入到白庄里,一时半会也无法离开。白鹭小姐也很是健谈,说起自己兄长临时不在,见他似乎不愿再交谈,便说叫人送他到客房休息。
张介行站起身来,自然谢过了白鹭小姐的好意。
然后发现,白鹭小姐竟然与他差不多高。
这眉生兄的妹妹竟是一位妙人啊。叫人过来送客,竟然也亲自送人到了房门口。
倒像是盯着他似的。
关上房门后,张介行忽然想到。
盯着他?
不对——就算眉生兄不在府内,眉生兄的妻子呢?他的那些族人?为什么却是眉生兄刚认回来不久的妹妹当家?这不对,这不应该啊。
想到这里,张介行踱步到门口,又慢慢停住,他似乎看见门口还有影子。
莫非——
“张大哥,夜色深了,您还是早早睡吧。”
这声音是白鹭小姐的,比之刚才,显得似乎有些低哑,也吓了张介行一跳。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半天才缓过神来,回答了一声。对方也笑着又重复了一遍,脚步声响起,似乎是离开了。
只是张介行却有些不安,他走到床前,突然听到了拍门声。
“谁?”
门口的人说自己是送热水给他洗脸的。听此,他捏了捏自己的人中,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开门将热水拿了进来。
洗了一把脸后,张介行便觉得自己困乏了。
现在不能睡——他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只觉得一股困意涌上心头,慢慢地,他倒在了床上。
“喀拉”,门还是从外面打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慢慢地,站在了床前。
然后慢慢地俯身下去。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了长夜。
床前的人猛然起身,在电光中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接着拂袖而去。
那人走着,走到了房门处,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缓缓笑道:“倒是便宜了你。”
随后,门关上了。
次日,清晨的阳光洒在床前,里头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有些迷糊地看着面前的一起,忽然房门被彭地一下打开,一位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老爷!大事不好了!”
急切的语气,仿佛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不过令他迷惑的是——“谁?谁是老爷?”
小厮哎呀了一声,连忙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慌不择话地回答道:“还能是谁?老爷?白老爷啊!你可是白庄现任当家白眉生!白老爷!快走快走!大事不好了!”
似乎是叫他白眉生。下一秒,似乎也有许多的事情从他脑子里划过。
“白眉生”点点头,确认了自己的身份,不太着急地将小厮拉了回来,反问他:“何事如此着急?莫非是——夫人又跟小妹争执了起来吗?”
仿佛是想到了从前的事情,这一句话好像自然而然地从嘴边滑落。
而小厮听到后,感觉人生有望,一个哎哟,朝着他连连点手。
“是啊,老爷,老爷您真是料事如神!夫人跟大小姐吵起来了!闹可大了呢!”
这小厮也是白老爷的贴身仆人,除了读书那几年,基本上就是他的童年玩伴,自然有些亲近他。白老爷也乐得小厮这般亲近,没怪过他失礼的行为。
而“白眉生”听此,一方面觉得陌生而莫名其妙,一方面心里却着急了起来。
的确,一个是夫人,一个是许久才找回家的亲生妹妹,两人起了矛盾,他可不着急吗?
只是——为何他会觉得一切不对劲呢?
总之,先去看看情况吧。
如此,“白眉生”便叫小厮赶快带他过去了。
最近一直在下雨,天气冷啊。
上一章忘记说了,周钰也就是第一卷出场的那位小少爷,后头应该会跟着主角两人,不过按照目前的剧情来看,可能是打几个章节的酱油吧,比南宗兄戏份高那么一丢丢。
表哥:……是这样算的吗?!!
书生:咳咳,露珠既然这样安排,自有道理,南宗表哥,莫要因此生气。
表哥:是表弟!咳咳咳——
道士:(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南宗表哥如此咳嗽,莫非是生病了吗?可不要顾忌而耽误了求医。
表哥:……谢谢你呀(咬牙切齿)
书生:(看过去)噫,微之兄,你这又是在说笑了。
道士:嗯,介行觉得如此便是如此。
表哥:……
小少爷:……
小少爷:你们还记得这回应该是介绍我的吗?给我更多的戏份啊!
道士:嗯嗯,露珠说,小少爷的戏份大概会比表哥多些。
表哥:(提到我了是吧是吧!)……
书生:表哥莫要气,微之兄不是有意的,只是陈述了一番……
道士:的确不是有意的。
表哥:……故意的是吧
道士:(笑笑不语)
书生:(捂脸觉得十分无奈)
小少爷:……可恶!居然真的忘记是我的主场了吗?!!太欺负人了!(——现在还十分年轻孩子气的小少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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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五章回 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