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泊和杨采薇的相继离开,像是将这段平静又波澜的日子画上了一个句号,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句号后面总会有新的句子衔接上,有些东西能拖延但是躲不掉。
就在这透着北方特有的干冷的上午,祝荣慢吞吞的跟在贺清舒身后,走在那片熟悉的高围墙下面,等待着一场属于他的审判。
“冷了吧,膝盖痛不痛?”
贺清舒侧过头看着故意拖沓的祝荣勾了勾嘴角,知道祝荣脸皮薄就没有揭穿,反而趁着没人看见牵起祝荣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兜里。
“还好。”
热意顺着指尖关节传递过来缓解着祝荣的紧张,那是他喜欢的热度,可是他还是紧张的四处看了一眼,像是一只刚出洞穴的小动物一样警惕,
“松手,会被看见”
“没人,我牵你一会,我冷了。”
贺清舒的体温永远那样温暖,他这话显然是在说谎,可是祝荣不忍揭穿,他贪恋那份暖意。
可惜这段路太短,总是能走到头的,祝荣再想逃避也避无可避,只能低着头像是犯错一样进了贺家门。
院子里早就荒了,一片荒寂,冷风吹过卷起的砂砾砸在窗户玻璃上,琐碎的声响砸得祝荣的心更慌了。
贺清季和贺清清一早就候在客厅等着他们心心念念的祝荣哥哥,只是这次二人竟然没有扑出来,反而腰背挺直,双腿并拢,双手附端坐在沙发上。
贺清仲也在客厅,他穿着一件黑色硬面衬衫,衬得他面色更加凶厉,只是衬衫的领口上绣着一朵精致的红色芍药花,像是黑夜升起的一轮血月,又像是一抹朱砂,反而给他增添了几抹妖异。
黑与红两种颜色矛盾且和谐,就像是贺清仲与芍药一样。
贺清仲正端坐着看报纸,见祝荣进来了才放下报纸,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
“恭喜贺副局长。”
祝荣也客套的笑了一下,芍药这个贤内助果然当得好,这么短的时间就推着贺清仲高升了。
“大哥,你哪来的戒指,你要结婚了啊。”
贺清舒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话音刚落就见一旁的老四老五疯狂的使眼色,一副被打怕了的可怜样子。
祝荣这时才注意到贺清仲右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戒指,那是一枚简单的银色素圈,上面镶嵌着一枚品相极佳的绿色钻石,那绿干净纯粹,就像是湖底的绿苔渗出来的水绿,在无风的湖底沉静着,
就像是...芍药的眼睛。
贺清仲和祝荣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只有贺清舒还在傻乎乎的问着,
“谁啊,没听说咱妈给你介绍相亲啊,你自己认识的么?还有人能相中你呢?”
贺清仲被烦得额上的青筋直跳,本来芍药不愿意公开关系就已经让他生了几天闷气,偏偏他又舍不得和芍药发脾气,今天这个贺老三就来撞枪口。
他很想把自己的傻弟弟揍一顿,什么叫没人相中他,贺老三傻成那样祝荣不还爱得不行。
可是碍于祝荣的面子,他还是礼貌地微笑看着贺清舒,漏出来一个威胁的笑容解释道,
“朋友送的。”
贺清舒看着那个熟悉的笑容很快就闭上了嘴,那笑容他可太熟悉了,以前每次挨打之前他大哥都是这副表情。
一顿饭祝荣吃得味同嚼蜡,甚至好几次无意识的将辣椒送进嘴里,还是一旁的贺清舒眼疾手快挡了回去,制止了惨剧的发生。
“爷爷,爸妈,我有事要说。”
贺清舒见祝荣一顿饭吃得心神不宁,也没有心思在拖下去了,他现在只希望早些解决问题,能让他的荣哥好好吃饭。
天大地大,他荣哥吃饭最大。
随后贺清舒也不管桌上人的反应,直挺挺的跪下,而桌上也没人在意他的反应,依旧照常吃喝,贺清季甚至趁着二哥跪下,偷偷夹走了他碗里的排骨。
祝荣见贺清舒跪下,自己也拉开餐椅跟着要跪下,只是还不等他跪下就被眼疾手快的贺母一把拉了起来。
“哎哎哎,小荣你吃饭,他不知道又要闹哪一出不用管他。”
“贺阿姨,我得跪。”
祝荣执意跪在贺清舒身旁,冷硬的地板硌得他膝盖很痛,可是他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这一次,他和贺清舒一起面对,一起与世俗为敌。
这一刻,他们是一条心的。
是在一起的。
贺家人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视线都交叠在并肩跪着的二人身上,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
“我和荣哥在一起了。”
餐厅里一片寂静,静得能听见屋外呼啸的风声,祝荣低着头身上有些发颤,一双温暖的手附在他的手背上面,那双手干燥粗粝。
祝荣的余光落在贺清舒挺直的脊背上,贺清舒依旧是那样沉稳,就连呼吸都没有乱了分寸。
祝荣没想到自己一个成年人,在这种关头竟然还需要一个孩子的安抚,这可真令他羞愧。
“贺爷爷,叔叔阿姨,对不起。”
祝荣的声音也带着颤音,一个字比一个字更轻,说到最后声音几乎都散开不成调了。
“你们偷着拜把子了啊?”
贺清季不合时宜的话反倒打破了寂静,没了善解人意的大姐,反倒是一向冷言冷语的贺清仲出来打着圆场。
“你们先起来吧,别跪着说话。”
“爷爷,爸妈,我上次就说了,我喜欢荣哥,我要跟他在一起,我对他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是恋人之间的爱。”
“我...我也是。”
祝荣小声的附和着,只是长久的寂静灼烧着他不安的心,他明白他们的不伦足以让家族蒙羞,他不在乎,因为他已经没有家了,可是他不能不替贺清舒思量。
他已经留好了退路,如果贺清舒被赶出家门,他就带他去鹤望兰,他们找一个偏僻的小镇,苟且一生。
虽然这对贺清舒不公平,但是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了。
“其实也挺好的。”
贺清仲铁了心要维护二人,他承认自己有私心在,芍药不肯和自己回家是有他的顾虑,若今天他们两个人能开个好头,也许芍药那边也能松口。
但是他也是真的明白祝荣对自己傻弟弟的感情。
“我们贺家人脑子都不聪明,有小荣在,对咱们家下一代的智力有提升的,这个科学上都说孩子的智商随...”
只是贺清仲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还没说几句就成功的把自己噎住了。
还是贺母的接受能力相对快一点,她蹲在祝荣身旁仔细的检查着祝荣的手臂,胸口,要不是碍于人多她都想把祝荣的衣服都扒光了检查一遍,许久才颤声问道
“是不是他逼你的,你别怕,你和阿姨说,阿姨给你做主。”
祝荣正庆幸着最近胡闹时都顾及着今天的见面,没有留下痕迹,就听见贺母这样问,连忙摇头否定道,
“是我自愿的,我爱他。”
“贺锦。”
一直安静的贺爷爷突然发话,祝荣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被呛到,赶紧抬头看端坐的贺爷爷要说什么,就见贺爷爷不急不慢的倒着酒,看着还在状况外的贺父问道,
“咱们家族谱男的儿媳妇能排进去么,这可是留洋博士啊,咱们老贺家十八代都没出一个。”
“爸,没听说有男儿媳妇啊。”贺父虽然不理解,但是还认真的回答着,
“应该没事吧,也没规定不行,咱们家祖上不都死了么,他们不同意的话咱们多烧点纸。”
“爸,那咱们彩礼也得准备吧,我本来攒了个金镯子给老三媳妇,我看小荣骨架小应该也能带。”
“得准备,等老三满十八了咱们得提亲,礼数不能差,这还是和老祝家结亲,不能马虎。”
“爸,这第一次上门是不也得备礼啊,我寻思老二得挺晚娶媳妇呢我都没准备,早知道提前问问都准备什么了,你等会我现在打电话问问去。”
“孩他妈你快去,顺便帮我问问新媳妇第一次来,红包准备多少的。”
桌上很快热闹起来,只是无人在意还跪在地上的这对苦命鸳鸯,本准备与世俗为敌的一双人突然变成了人人祝福的新婚夫妻,这个转变打得二人都措手不及。
只是一声锐利的哭声打破了这喜庆的氛围,桌上一直不言语的贺清清此刻哭得脸上乱成一团,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落着,抽抽搭搭的嚎叫着,
“凭什么是二哥娶,大姐走了荣哥不应该给我当老公么?凭什么给二哥!”
贺清季此刻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里闪烁着真诚问贺清舒,
“二哥,你不要了能给我么,按顺序应该是先轮给我。”
“凭什么给你!你是男的,本来就是我和大姐的,大姐不要了就是我的。”
“二哥也是男的,凭什么二哥能要我不能!”
场面乱成一团,贺清舒这才意识到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家是多么的癫狂。
长辈们忙着迎娶男儿媳。
大姐携款潜逃,
大哥提出同性繁衍理论,
小弟小妹争着抢着娶二嫂。
这是什么家庭啊!
祝荣显然也有些疑惑,他呆愣了半天扭头指着自己的脸问道,
“娶谁?娶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