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一个男人垂头坐在审讯椅上摆弄着手铐,洁白刺眼的灯光打在他的头顶,他的双腿交叠着,模样很悠闲。
听见有人进来了,他才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很清秀的脸,模样甚至称得上惊艳,只是右脸上有一块陈年的烫伤疤痕,足有鸡蛋那样大,洁白刺眼的的灯光照射在那张漂亮却带着那狰狞疤痕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贺队长。”
那男人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他的声音磁性温柔,可在这凄冷的夜里听起来却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带着诡异的阴冷,
“我还以为那个蠢人不会让你接手这个案子了,毕竟你向来不在乎这些虚的名声,那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你的手下绑架了我弟弟和他朋友。”
贺清仲没空和这个男人绕弯子,他看着男人干得开裂的嘴唇,手指在身侧捏了一下,还是先接了杯水递过去。
男人不紧不慢的小口啜着水,虽然双手被铐住但是动作依然很优雅,他眼睛带笑的看着贺清仲,
“绑架他们有什么用,如果是我,我会绑架那个长头发的漂亮男人,就是绑架他有些麻烦。”
贺清仲一拳锤在他面前的小桌上,眼底的愤怒抑制不住,这是他从警多年来第一次这么愤怒。
“我弟弟他们在哪!”
“别着急贺队长。”那个男人稍稍抬手示意自己投降,但很快又发出了一声轻笑,“贺队长也会行刑逼供么?那个蠢人的手段倒是多,可是不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不会。”贺清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退后几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审视着面前的男人,“没有你,他们三个人成不了事,只会做蠢事的,你们还有退路,把赃物交上来一切都能从轻处理。”
“贺队长,其实你知道你弟弟他们不会有事的。”
男人歪着头笃定的说,贺清仲的瞳孔小幅度颤抖了一下,他确实知道这群歹徒虽然穷凶极恶,但是从不滥杀无辜,男人很满意的捕捉到了这一瞬息的抖动继续补充道,
“没人刺激他们,他们不会做什么的。”
“那我们就可以心平气和的聊一聊,我早就发现你是最懂我的,所以你总能猜出我的心思,就像这次你能提前知道我们的作案目标,那你能告诉我,我们是怎样选择作案的目标么?”
“贪官,发国财难。”
“你觉得他们该死么?”
“你们是歹徒,是杀人犯,不是什么侠士。”贺清仲没正面有回答。
“今晚不会安静了,你要不要听一些我的事,你应该会想听的,毕竟你还想找到点线索去救人。”
男人并不等贺清仲点头就自顾自地讲着,他的声音里带着蛊惑,像是引诱船员的海妖的歌声。
“我以前也是个兵,可惜是个文艺兵。说来可笑,我家里饭都吃不上,老天却偏偏给了我一副好嗓子,我能主持也能唱歌,舞蹈队缺人了我也能顶一下,那时候说我是台柱子也不为过。”
“后来我跟一个排长家的儿子起冲突,他骚扰女兵我去出头,被他用滚热的碳砸在脸上,脸毁了我就不能上台了,我被调到边境做巡边员,可笑的是毁了我的人还在部队里,可能再过几年可能也成排长了。”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用指尖虚虚的点了一下脸上的疤痕继续讲着。
“巡边也不错,我认识了我的妻子,一个少数民族的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我们很快结婚有了孩子,那时候我真幸福,幸福的整天晕乎乎的。”
男人的眼睛里满是柔情,他像是陷进了那些回忆里。
“滇南过来的,当过兵又被下放,我们能查到你的档案。”
贺清仲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他的回忆,但是男人也不恼。
“后来边境打起来了,听说上战场每个月能有十块钱补助,立功了给的更多,我想着多攒点钱,以后让我儿子去大城市读书,如果可以我也想让我儿子出国留洋,人还是得读书,我就报名去前线了,我妻子哭了一晚上都没能留住我。”
“我那时候真的蠢,以为自己摸了两次枪就真的能上阵杀敌了。”
讲到这里,男人竟然掉了几滴泪,也不知是真的难过还是在沉浸的表演,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
“一打就是好多年,我命大活下来了,但我给家里写信一年都没人回,我觉得事情不对就托人打听,才知道我去前线半年后,村里闹饥荒,我妻子用身体给孩子换粮食吃,最后被几个人活活折磨死,我儿子在他母亲死后不久就饿死了,他们俩连个坟都没有,不知道扔到哪个山沟里去了。”
男人的声音变得平静,像是再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只是他那双眼睛越来越冷,里面扭曲着一种奇怪的空洞,那是一种要吞噬一切的空洞。
那是一种填不饱的饥饿。
“贺队长。”男人的眼睛盯着贺清仲,露出一个贪婪病态的笑容,“你觉得他们该死么?”
仓库里,三人还没商量出对策,但贺清舒的神色好多了,他细细的打量着祝荣,确定祝荣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办?”贺清舒压低声音问道,“绳子太紧我挣不开,而且他们都有枪。”
“他们不会伤害我们,至少现在不会,一会我来和他们沟通。”
祝荣几句话就意识到这群人虽然看起来凶狠,但是没有邱哥的指挥根本不敢擅自行动。
“我们还不如直接冲进警局救邱哥!”三人的意见有了分歧,阿云怒气冲冲的冲回他们面前,“这个不没用,这个也没用,那我们绑他们回来做什么?”
“我们子弹和枪都不够,现在能用的枪就两把。”六子说完就自己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随后恶狠狠的看着祝荣二人道:“两把枪也够杀你们好几回的了,你们别想着逃。”
“你们应该找媒体。”祝荣轻轻撞了一下贺清舒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说话,“不然他们不知道你们绑了我们有什么用。”
祝荣还嫌不够继续拱火道,“你们不会伤害我们,但谁知道你们大哥会不会把你们供出来,时间拖得越久你们越危险。”
“你少挑拨我们,我们邱哥绝对不会出卖我们。”阿云急忙打断道。
“不会出卖不代表没有苦吃,警局的人不最擅长逼供,你们邱哥不出卖你们就得挨打,听说警局的人最会了,打在身上没有痕迹还疼,你们也不想他受这种苦吧。”
三人神情明显动摇了,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六子出面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是想跑呢?”
“因为我会修枪。”
祝荣背靠在贺清舒的胸膛,感受着他平稳的起伏突然抖动了一下,就用他被反绑的手拉了一下贺清舒的衣角安抚他没问题。
“我帮你修好枪,你保证我们安全。”
“等我解开了你,你就跑了怎么办?”
“你用枪顶着我的头,修好了你再把我绑回去。”
祝荣神色平静,而身后的贺清舒显然急了,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不行...枪可能会走火!”
“他是贺队长的弟弟,我是能帮到你们的局外人,你们觉得应该听谁的?”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六子思考了一会,还是示意阿云用枪顶着祝荣的头,自己过去解开绳子,他站得很近以防祝荣有什么突发状况。
祝荣被解开后先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来不及注意手腕上细密的血痕,就接过老五递过来的枪,枪身很重,做枪的材料粗糙但是胜在做工细致,祝荣摸索了几下发现和他想的一样,这把枪与他父亲手稿上的枪做工有差别但是并不大。
没想到去世多年的父亲竟然还能在他遇险时给予他一线转机。
祝荣灵巧的拆开枪身,不多时就还给老五,并且伸出手示意六子再将自己绑起来。
“别绑太紧,我手坏了就没办法继续给你们修枪了。”
六子不语,只是示意老五试一试,老五端起枪冲着十几米外的一个啤酒瓶开枪。枪声伴着玻璃瓶碎裂的声音,他的枪法很准。
“六子,真修好了啊,这人看着就有文化。”
老五兴冲冲的端着枪,六子沉默着板着脸,但是绑在手腕上的绳子确实松了一些。
“怎么联系媒体。”六子绑完之后拉开了些距离,冷冷的看着祝荣,“你不会安排人在那抓我们吧。”
祝荣摇摇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话也不想多说了。
“开车鸣枪,把我们的证件扔到报社门口。”
六子思考了一下,转身对老五和阿云道:“我过去,你们看着他们。”
随后他走到不远处的一堆纸壳子旁,用脚踢开一个最大的黄色纸箱,地上露出一个地窖铁门,他拉起铁门打着手电筒跳进去,老五走过去重新把铁门关上藏好。
此时祝荣才明白为什么警局抓不到这一伙人。
他们是利用地下通管道逃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