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刚拿出听诊器,指尖还没碰到病历本,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 “咔哒” 一声推开。
一股带着夜风凉意的气息先涌了进来,裹着深色长风衣的下摆扫过门框,带起极轻的风声。舒凯快步走进来,平日里总挂在嘴角的漫不经心全敛了去,眉头拧着,眼神像被按紧的探照灯,第一时间就钉在病床上的王瑛子身上。
“你怎么回事?”
他声音压得低,尾音里裹着点没散干净的急切,像是刚从什么地方飞奔过来,连呼吸都带着点微哑的震颤。“一收到消息我就往这边赶,路上堵得要死 ——” 话没说完,他已经几步跨到床边,半点儿没顾忌旁边的医生护士,自然而然地弯下腰,视线落在她缠着纱布的脚踝上,语气里那点责备混着心疼,几乎要漫出来:“就不能小心点?看看这肿的,疼坏了吧?”
王瑛子正被他这阵仗弄得愣了愣,听见最后那句,忍不住抬眼白了他一下,声音里还带着点疼出来的娇气:“都疼得走不了路了,你还说风凉话。”
舒凯被她这眼瞪得没脾气,扯了个自认无奈的笑,抬手就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指腹带着点外面的凉意,蹭过她汗湿的发梢,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连力道都拿捏得刚好 —— 不轻不重,既像是安抚,又带着点纵容的亲昵。
站在旁边的筱洁手里还攥着刚从包里掏出来的湿巾,这下彻底忘了动作,眼睛瞪得溜圆,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下意识就往刘奕羲那边瞥 ——
刘奕羲正在替王瑛子收拾东西,她眼底平静得很,甚至在舒凯揉王瑛子头发时,还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给医生留出更宽敞的位置,那副熟稔又自然的样子,仿佛眼前这幕亲昵早看了千百遍。
筱洁看着刘奕羲这反应,心里的惊讶又翻了个倍。不对啊…… 刘奕羲怎么一点都不意外?难道她知道这人是谁?
顾时安站在原地,指尖掐进掌心的力度又重了些。舒凯那揉头发的动作太自然,自然得像每天都会发生的事,再看刘奕羲那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被隔绝在一团密不透风的默契之外。
“先检查吧。” 医生再次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舒凯立刻直起身,侧身让开时,还不忘低声问王瑛子:“能忍吗?疼就说。”
王瑛子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别挡着医生。”
这一来一往的熟稔,落在筱洁眼里,让她手里的湿巾差点没拿稳 —— 这、这明明就是情侣间才有的调调啊!那祁祺呢?之前的猜测难道全错了?
她偷偷又看了眼刘奕羲,对方正垂着眼,帮医生递过检查用的一次性手套,侧脸在暖光里显得格外平静。筱洁忽然悟过来,合着就她和顾时安两个人,还蒙在鼓里呢?
医生正半跪在地,手里捏着医用叩诊锤,指尖刚碰到王瑛子的脚踝外侧,舒凯的声音就追了过来,带着点被按捺的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偏偏是你被围了?早该让祁祺出来作个声明 ——”
“祁祺” 两个字像颗小石子,在安静的病房里荡开圈涟漪。王瑛子的睫毛颤了颤,没敢动 —— 医生的手指正轻轻按压她的韧带,稍一牵扯就疼得钻心。她只能转动眼珠,飞快扫过沙发上的筱洁和窗边的顾时安:筱洁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眼里的好奇快溢出来了;顾时安望着窗外,指尖却在窗帘布上掐出了道浅痕。
她喉间滚过一声极轻的咳嗽,像是被检查的力道弄疼了。视线没看舒凯,只往刘奕羲那边极轻地瞟了眼。
“别说了。” 王瑛子的声音压得很低,气音混着疼劲儿,听着有点发飘,“让他别过来,这里…… 不方便。”
“他” 是谁,像个心照不宣的暗号。舒凯的手原本悬在半空,想扶她的膝盖,听见这话时,指尖蜷了蜷,终究还是收了回去,只蹲得离床边更近了些。他垂着眼,看着医生手里的叩诊锤在王瑛子脚踝上轻敲,睫毛在眼下投出片焦虑的影,像是在掂量这话里的轻重。
几秒后,他才缓缓点头。转头时,目光越过医生的肩膀,与刘奕羲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没有言语,舒凯的眼神里带着点 “明白” 的确认,刘奕羲则微微扬了下下巴,像是在说 “我看着呢”。这一眼快得像风掠过水面,却藏着老搭档般的默契,悄无声息地筑起道防线。
“放心吧。” 舒凯转回头,声音柔得像怕惊到她,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头上,没敢碰,只隔空替她顺了顺额前的碎发似的,“我跟他说了,让他别瞎跑。”
“嗯。” 王瑛子应了声,往枕头上陷得更深了些。医生刚好检查完,直起身说 “韧带有点拉伤,不算严重”,她这才松了口气,闭上眼时,眼角的红痕淡了些,紧绷的下颌线也终于柔和下来。
病房里只剩下医生交代注意事项的声音。筱洁攥着衣角,看看舒凯眼里没藏住的疼,又看看刘奕羲把病历单折好放进文件袋的熟稔样子,心里的小鼓敲得更响了 —— 祁祺、舒凯,还有王瑛子,这三人之间裹着的秘密,怕是比她那点八卦心思复杂多了。
顾时安转过身时,目光恰好落在舒凯脸上。他半蹲在床边,视线黏在王瑛子被检查的脚踝上,医生说 “韧带拉伤不重” 时,他紧蹙的眉峰才松了半分,那点藏不住的在意像浸了水的墨,在眼底晕得实实在在。
她的指尖在窗帘布上轻轻划了下,留下道浅痕。
刚才舒凯那句 “让他别过来” 还在耳边飘 —— 这个 “他”,显然是祁祺。
可舒凯对王瑛子的熟稔,揉头发时的自然,此刻盯着她脚踝的紧张,分明比传闻里任何关于 “王瑛子与祁祺” 的蛛丝马迹都要真切。
如果王瑛子和舒凯亲近到这种地步…… 那之前那些关于她和祁祺的传闻,算什么?
是粉丝捕风捉影的误读?还是…… 另有隐情?
她想起刚才被围堵时,那句 “你是不是祁祺的女朋友” 像根刺扎在王瑛子脸上;想起舒凯提起祁祺时,王瑛子下意识扫向她和筱洁的眼神。
这些碎片在脑子里撞来撞去,把她之前笃定的 “王瑛子是祁祺女朋友” 的念头撞得摇摇欲坠。
王瑛子和祁祺之间,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 一场精心维护的假象?
这个疑问刚冒出来,就像生了根似的,在她心里悄悄发了芽。病房里的空调风轻轻吹过,掀起窗帘一角,映得她眼底的困惑,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
夜色漫过窗棂时,走廊的暖黄灯光正像融化的蜜糖,缓缓淌过浅灰地毯。祁祺推门的动作很轻,金属门把转动的微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病区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摘下口罩和墨镜的动作不疾不徐,指尖捏着黑色镜框滑到鼻尖,再轻轻摘下 —— 露出的眉眼比荧幕上更清隽些,瞳仁在灯光下泛着浅褐,褪去了镜头前的疏离,倒添了几分烟火气。像是刚从片场卸下层层角色铠甲,将那个沉默矜贵的演员外壳轻轻放在了门外,露出最本真的模样。
病房内的空气骤然凝住。
筱洁和顾时安并排陷在病房的米色沙发里,刚才还凑在一起低声嘀咕,半截没说完的话还悬在嘴边,此刻却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磁带,戛然而止。
两人都僵着,脊背挺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
谁能想到呢?
前一秒还在讨论走廊的地毯够不够软,下一秒就撞进了那双常在荧幕上见到的眼睛里。这病房明明弥漫着消毒水的淡味,墙角的垃圾桶还放着用过的棉签,普通得像任何一个城市的深夜病房,却偏偏闯进了祁祺 —— 这个活在热搜词条、杂志封面、万千镜头里的人。
他的存在本就自带聚光灯,哪怕此刻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连帽衫,没上镜时的轮廓更柔和些,也依旧扎眼。可现在,他离得这样近。
近到能看清他额前那绺被夜风拂乱的碎发,软乎乎地搭在眉骨上;近到能瞧见他摘下墨镜后,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影,比杂志精修图里多了几分烟火气;甚至能隐约闻到他身上带进来的夜风气息,混着点淡淡的皂角香 —— 像是刚用简单的沐浴露洗去片场的尘嚣,干净得没有半分疏离感,和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撞在一起,生出种不真实的恍惚。
舒凯是第一个动的,他从床边直起身,眉头拧成个川字,几步迎上去,语气带着点好哥们间的直接:“你怎么跑来了?”
祁祺没答,只对着他浅浅勾了下唇角。那笑意很淡,像落在湖面的月光,转瞬即逝,却莫名带了点 “没办法,还是来了” 的无奈,让舒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的目光越过舒凯,落在病床上。王瑛子正半靠在床头,伤脚还架在枕头上,冰袋裹着纱布,在暖光下泛着点白。她显然没料到会看见他,眼睛倏地睁大,连带着眉梢都惊得挑了起来:“不是让你别来吗?”
话音未落,祁祺的视线已经掠过她,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转了半寸。刘奕羲刚好放□□温计,抬眼时,两人的目光轻轻撞了一下。
他的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在与她对视的瞬间,极轻地顿了顿,像春风拂过湖面,漾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刘奕羲的睫毛颤了颤,很快低下头,伸手去整理散落的化验单,耳尖却在暖光里泛起点不易察觉的粉。
众人还陷在那阵突如其来的怔忡里,连呼吸都带着点发僵的滞涩,祁祺的声音已经轻轻落了下来。
“就是想来看看你。”
语气平得像一汪深水,听不出半分波澜,尾音甚至还带着点刚进门的凉意,可落在这过分安静的病房里,却像枚被捏在指尖的石子,“咚” 一声砸进湖心 —— 瞬间激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缠上每个人的耳膜。
他站在离病床两步远的地方,脊背挺得笔直,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没戴,露出清隽的侧脸。可那双眼睛,却没落在王瑛子脸上,而是微微垂着,目光像被什么牵引着,落在病床脚边的地毯上 —— 那方向,离王瑛子的伤脚还有段距离,反倒更靠近…… 正蹲在那里整理冰袋的刘奕羲。
沙发上的筱洁最先回神,瞳孔微微一缩。她下意识往王瑛子那边瞟 —— 王瑛子正蹙着眉,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说这话,嘴角抿成条直线,眼里带着点 “你又胡闹” 的无奈。
那这 “看看你”…… 是对谁说的?
顾时安的心跳漏了半拍。她攥着沙发垫的手指猛地收紧,绒毛嵌进掌心。视线在祁祺和王瑛子之间打了个转,又飞快掠向刘奕羲 —— 刘奕羲刚好把冰袋重新裹好,站起身时,鬓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看不真切表情,只有耳尖在暖光里泛着点不自然的红。
空气仿佛被这句话泡得发黏。祁祺的目光还停在那个方向,没移开,也没再说话,可那平静的语气里藏着的执拗,却比任何激烈的表白都更让人在意。
筱洁悄悄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这病房里的氧气都稀薄了些。她看看舒凯皱得更紧的眉头,看看王瑛子复杂的眼神,再看看顾时安发白的指尖 —— 原来有些话,说得越轻,藏的钩子就越深。
这句没头没尾的 “看看你”,像根细针,轻轻挑破了病房里那层维持着平静的薄纸,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