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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瑛子骂完那个 “滚” 字，脸腾地就烧了起来，她干脆把头往沙发垫里一埋，连带着那点藏不住的羞赧也一并掩了进去，后颈的碎发随着呼吸轻轻颤。
舒凯没再逗她，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起身走进厨房，玻璃水壶碰撞台面的轻响隐约传来，很快便飘出淡淡的柠檬香。等他端着玻璃杯回来时，王瑛子已经坐直了身子，嘴里还含着半瓣橙子，腮帮微微鼓着，表情却比刚才沉静了许多，只是耳根还泛着红。
“喏。” 他把杯子递过去，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解解腻。你刚才那一声，差点把我心都怼酸了。”
王瑛子接过杯子，指尖触到微凉的玻璃，低头抿了口温热的柠檬水，酸甜混着暖意滑进喉咙，没吭声，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就那样站在她面前，一只手撑在沙发背上，身体慢悠悠俯下来，阴影恰好将她笼住。空气里的柠檬香忽然变得缱绻，他的语气也低了下来，像夜风拂过湖面，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其实我是认真的。”
王瑛子一愣，含着的橙瓣差点滑进喉咙，猛地抬头看他：“啊？”
“不是说求婚，” 他眨了眨眼，眼尾的笑意软下来，像是怕吓着受惊的小动物，又像是在不动声色地逼近某个边界，声音压得更低，“我是说，想跟你谈一场 —— 你舍不得轻易结束的恋爱。”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映着窗外漫进来的暮色，也映着她的影子。橙子的清甜还残留在齿间，心跳却不知怎的漏了半拍，咚地一声撞在胸腔上，震得她指尖都有些发麻。
“别急着拒绝。” 他刻意顿了顿，声音又压下去几分，像裹着棉花的砂砾，带着不容置喙的执拗，“我可以慢慢追，也可以安安静静等。反正这几天，你跑不掉的。”
她被这句话逗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里裹着点气闷的无奈，又像是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劲，轻声嘀咕：“真是…… 活这么大，从没见过你这么明目张胆的。”
“那你倒是说说，” 他倾身凑近半寸，呼吸扫过她耳廓，“是觉得我烦，还是…… 觉得我好？”
“…… 你就不怕我哪天真翻了脸？” 她别过脸去，指尖无意识抠着沙发扶手的纹路。
舒凯却只是歪着头看她，眼神亮得惊人，认真得不像在开玩笑：“你翻，也得翻在我身上。”
王瑛子被这句话堵得没了脾气，抬手就去拧他胳膊，他笑着轻巧躲开，顺势坐到她身边，半个肩膀温温热热地贴了上来。沙发陷下去一小块，空气里浮动的柠檬香忽然变得浓稠，混着他身上清冽的薄荷皂角味，带着刚晒过太阳的干爽，缠缠绵绵地漫开来。
王瑛子没再推他，只是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点不易察觉的纵容：“别靠这么近，天热得很。”
舒凯却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语气无赖又亲昵：“你体温高，我靠着正好给你降降温。”
王瑛子被他逗得没辙，抓起手边的抱枕就往他身上砸：“出去出去，别在屋里腻歪了。”
抱枕被他伸手接住，顺势往沙发上一丢。于是两人还真锁了门往外走。
午后阳光正盛，把柏油路晒得微微发烫。街边咖啡馆的浅灰色雨棚支棱着，被阳光映得泛着层柔光，风过时轻轻晃了晃，投下片斑驳的阴影。
王瑛子懒怠走路，也不想坐车，更没耐心听舒凯在耳边哼那些跑调的歌。
“走了，” 她伸手拍了拍他后背，眼睛亮了亮，“要不我们租个电动滑板车？”
“别介，” 舒凯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这人就一毛病，脚不沾地就心里发慌。”
“那照你这么说，还剩几种交通工具能用？”
两人正站在威尼斯广场旁的巷口，一排老掉牙的黄色小摩托斜斜停在墙根下，车把歪歪扭扭，活像一群伸着脖子歪头看人的傻鸭子。
舒凯瞥了一眼就皱起眉：“这玩意儿你敢坐？”
“你先敢骑，我就敢坐。” 王瑛子双手往腰上一叉，下巴抬得老高。
下一秒，两人像是约好了似的，齐刷刷冲向最近的那辆小摩托。舒凯手忙脚乱地掏手机扫码，王瑛子不甘示弱地抢过车筐里的头盔：“让开，我先来试试。”
“你疯啦？你来开？” 舒凯急得抓住车把，“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开出去能把罗马城绕成毛线团！”
“闭嘴，小学毕业就会骑！” 王瑛子信誓旦旦地跨上车，结果刚拧动电门就猛地急打方向，连人带车在原地转了两圈半，最后差点斜斜地杵进墙缝里。
“…… 你这是打算原地表演个托马斯全旋，直接飞升？” 舒凯扶着额头，语气里满是无奈。
最后还是换了舒凯来开。王瑛子乖乖坐到后座，一手紧紧搂着他的腰，一手举着手机疯狂拍摄，拍着拍着就笑得直不起腰，手机镜头晃得像在蹦迪。
“慢点 —— 前面有小贩！” 她突然尖叫。
“避着呢避着呢！” 舒凯手忙脚乱地打方向。
“往左！往左啊！” 王瑛子快把他腰勒断了，“你再往右就要撞进人家冰淇淋车了！想引发外交事件是不是？”
他猛地一个拐弯，车把蹭掉了路边橄榄摊子的一只藤篮，青绿色的橄榄滚了一地。摊主愤怒地追出两步，用意大利语骂出一串掷地有声的脏话。
舒凯头也不回地大喊：“抱歉！她不是我女朋友！”
王瑛子在后座笑得快背过气，差点从车上滑下去：“你解释这个干嘛啊！”
“我怕人家以为你脑子不好，” 舒凯的声音混着风声飘过来，“还不如让他骂我。”
“你本来就有病。”
“有病你还搂这么紧？”
“你想摔死在罗马街头就继续贫！”
他们七拐八绕地从旧城区冲到台伯河边，最终在一座石桥下因为转不过弯，“哐当” 一声撞在了半截石栏上。
滑下车时两人都气喘吁吁，扶着车把笑到眼泪直流。王瑛子坐在台阶上摘头盔，头发被汗水濡湿，乱糟糟地炸起来。舒凯蹲在她面前看了半天，突然说：“你现在这发型，像极了被雷劈过的丘比特。”
王瑛子抓起头盔就往他头上扣：“那你就等着被我这丘比特一箭射穿心脏吧。”
正午的阳光从巷子尽头的檐角漫下来，在石板路上铺就一片暖融融的光晕。两人并肩坐在石阶上歇脚，身边不时有提着购物袋的路人走过，不远处的空地上，几个孩子正追着足球疯跑，意大利语的笑闹声像串银铃，叮叮当当地荡在风里。
“饿了吗？” 舒凯扯了扯被汗浸湿的 T 恤领口，“找个地方垫垫肚子？”
“等等。” 王瑛子刚站起身拍了拍沾着灰的裤子，忽然顿住脚侧耳细听，“你听——前面好像有音乐。”
他跟着竖起耳朵，果然，风里卷着一段轻快的圆舞曲，旋律活泼得像在跳踢踏舞，混着隐约的笑声，还有香槟木塞被 “啵” 地弹出的脆响。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闪着点好奇的雀跃，不约而同地往声音来处走了几步。
转过那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眼前忽然亮堂起来 ——
一座白色小教堂的铁艺雕花门大敞着，院子里攒动的人影被阳光镀上金边。一场婚礼正在热烈上演：新娘的白纱扫过撒满玫瑰花瓣的石板地，香槟塔折射着晶莹的光，彩色气球在风里轻轻摇晃，长桌上的奶油蛋糕顶着精致的糖霜花…… 那股子鲜活的热闹劲儿，让人恍惚间忘了身在何处，只觉得连空气都在跟着雀跃。
“…… 这不就是你上回念叨的‘在罗马偶遇一场婚礼’的梦想场景？” 舒凯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 “说曹操曹操到” 的戏谑。
“也太巧了吧。” 王瑛子眨了眨眼，睫毛上像落了点金粉，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喜庆烘得有些发怔，像是真被刚才那 “雷劈丘比特” 的玩笑说中了，“要不……”
“当然去。” 他没等她说完就接了话，伸手自然地拉住她的手腕，脚步已经往院子里迈，“来，新娘的朋友走起。”
王瑛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半拉半拽地拖进了花拱门下。
她眼角猛地一抽，正想拽着他逃离这阵仗，谁知他丢下句 “我去趟洗手间”，转身就钻进人群没了影。独留她一人站在花廊下，像个暴露行踪的潜伏特工，手足无措地被周围的笑语包裹。
这场婚礼的布置是清浅的象牙白配橄榄绿，干净得像被晨露洗过，却又处处透着精心 —— 每束插花的弧度都恰到好处，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斑斓光斑，连木质长椅的雕花边角都泛着温润的光。温柔得不像话，像闯进了某本童话书的内页。
她的心不知怎的就软了，指尖轻轻蹭过长椅的木纹，忽然走神：若是自己的婚礼，会不会也选在这样一座没人认识的小城？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踩着花瓣走进那扇镶着玻璃的木门。
正怔忡着，一阵脚步声靠近，肩膀突然被轻轻一拍。
“这位小姐，你男朋友在找你呢！”
是新娘，提着蓬松的婚纱裙摆从人群里走来，身后跟着一群笑盈盈的伴娘。
“我、我男朋友？” 王瑛子下意识退了半步，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就是穿浅灰衬衫的那位呀，正和我先生聊天呢。” 新娘笑得眉眼弯弯，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他说我们的婚礼，像极了你梦里的样子，特意带你来看看呢。”
“他、他说……？” 王瑛子还没理清头绪，就被簇拥着推到了花墙前。
舒凯正和新郎相谈甚欢，见她一脸 “插翅难飞” 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朝她扬了扬下巴：“这儿光线正好。”
话音刚落，新娘忽然抬手掀起自己的头纱，轻轻覆在王瑛子发间，像完成一场秘密的交接仪式；伴娘团立刻笑着递来一束米白色捧花，塞进她手里。
“多配呀。” 新娘眼里的喜悦毫无保留，“来，拍张照吧，纪念这场罗马的意外浪漫。”
摄影师早已举好相机，伴郎伴娘自然地围拢过来，仿佛排练过千百遍的画面，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开。
快门按下的瞬间，风卷着头纱扬起柔和的弧，捧花贴在胸前微微颤动。舒凯微微俯身，额头几乎挨着她的鬓角，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两人发间，像撒了把碎金。
人群渐渐退开，花墙前只剩他们两个。
王瑛子还没从怔忡中回神，身后突然有人喊：“吻她！”
“亲吻！亲吻！”
起哄声像潮水般漫开，从宾客席传到主持人那里，在拱廊与花丛间反复回荡。
“你、你别乱来！” 王瑛子慌得差点把捧花扔出去，耳根红得要滴血。
舒凯愣了半秒，望着她眼底的慌乱与羞怯，心里忽然涌起股冲动。
“死就死吧，” 他在心里默念，“大不了回头被她追着打。”
他往前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被他俯身吻住。
头纱在风里轻轻翻飞，像一场早已写好的注定。周围的欢呼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王瑛子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只剩唇上温热的触感在蔓延。
而舒凯闭着眼，仿佛要把这个吻，大方地交给阳光、花墙，交给在场的每一个人，交给整个罗马的午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