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落处，你在页间 第108章 108. 围光与界限

祁祺原本的行程，是三天。

拍摄在第三天下午提前收工，他刚换下最后一套衣服，准备回酒店收拾行李，就接到了白嘉森秘书的电话。

“今晚临时加了一个行程。”对方语气稳中带歉，“星曜集团在滨江艺术中心办慈善酒会，邀了业内各大影视平台与品牌代表，老白希望你过去露个面。平台那边也想借你撑一下台。”

祁祺没有立刻答应，电话那端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嘉怡也在名单上。”

挂断电话那一刻，他原本正准备拨给刘奕羲的那通报平安的微信，也暂时收了回去。

滨江艺术中心外灯光璀璨，红毯两侧人声鼎沸，媒体早早就位。

祁祺到得不算晚，西装剪裁利落，气场沉静。一现身，便立刻吸引了无数目光。

他应付得体，进场后被带到宴会主厅时，已有不少熟面孔等候。几位品牌方的代表主动上前打招呼，还有几位身穿礼服的名媛女星，笑意含蓄，却步步靠近。

“祁老师，真没想到今晚你也来——”

“你的剧我追完两遍啦，特别喜欢你那个沉默寡言的角色。”

“你真人看起来比镜头里还……”

言语不算过界，但步伐、眼神、话语中的靠近，却很难不让人察觉。

祁祺始终保持得体微笑，温和回应，却始终未给出任何主动的停驻。

正当其中一位女星不动声色地靠近，试图提杯邀他共饮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侧——

“这杯酒他不能喝，今天还有后续安排。”

骆嘉怡语气不轻不重，挡在祁祺与那位女星之间，自然又不失礼貌。

她身穿一袭墨蓝色礼服，剪裁干净，妆容端雅，身为今晚造型团队代表之一，出现在这里毫不突兀。

那名女星笑意未减，眼神却略带评估：“嘉怡姐跟祁老师，感情看来很好啊。”

“我们一起工作，默契自然就有了。”骆嘉怡轻声回，话落便挽住祁祺的胳膊，动作并不刻意，甚至显得分外合拍。

祁祺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从外人看来，两人亲密却不过界，像是习惯性的工作搭配，也像是一种默认的保护态势。

在那之后，几位试图靠近的目光逐渐退散，场中气氛恢复有序。

祁祺端着饮料杯站在一侧，目光落在灯光交错的玻璃穹顶上，忽然间有些疲惫。

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人多，光杂，话多，却无人真说实话。

而他真正想对话的人，此刻不在身边。

这一晚的热搜，依旧如期而至。

【祁祺亮相星曜慈善酒会，造型绝美！】

【祁祺与造型师嘉怡并肩出席，互动引猜测】

【业内爆料：他背后的女人或许早已不是秘密？】

刘奕羲看到这条热搜，是在深夜查阅资料时，浏览器首页自动弹出来的。

她没有点开，只扫了一眼标题，便把标签页关掉。

可手指却在鼠标上停了几秒，才缓缓放下。

这几日，刘奕羲大多待在家中。

祁祺那边仍在上海，来往的消息比前几天更加简短，也更加规律。她不去主动打扰，但每一条回复都读得很慢，仿佛要从那些平铺直叙里寻找点什么不易察觉的情绪。

剧本已进入后期梳理阶段，编剧团队日夜开会，平台方面也在盯进度。沈之骁作为平台的总负责人，自然有充分理由与她沟通。

只是这沟通，越来越多是在微信之外完成的。

“你不是说缺点节奏感吗？有空去听场交响乐，换换脑子。”

“我刚收到一个展览邀请函，明天是闭馆前最后一天，有点意思。”

“我这边刚出一批阅读报告，想送你几本书，别嫌沉。”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克制，不轻浮，也不居高。他从不说“陪你”，只说“顺路”，从不打扰她的生活节奏，却总能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她的日程里。

那天傍晚，刘奕羲刚修改完一场关键对话，揉着太阳穴下楼透气，就看见小区门口的保安递来一个纸袋。

她疑惑地接过，一张小卡片从袋口滑出。

【还是觉得你会喜欢纸质书的手感。——沈之骁】

她没翻看卡片背后，只打开纸袋，里面是几本她提过想看的书，还有一杯温度刚好的手工咖啡。

那一刻，她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沈之骁的出现一直很得体。不会打扰，也不会缺席。他甚至连微信也不常发，最多是隔几天发一两句：

【改得怎样了？】

【最近有点凉，多穿点别逞强。】

这样的他，没有推力，只有温度。没有侵略性，只有延展性。

刘奕羲不是没察觉。

但她也知道，他什么都没明说。

他不过是——在等她自己看清楚：在这个并不安稳的行业里，谁更可靠，谁更恒定。

她没有立刻回复那张卡片，也没有点开他刚发来的展览链接。

只是看着那杯咖啡发了会儿呆，然后转身上楼，继续盯着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台词修改。

窗外天色将暗未暗，风正悄悄转凉。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有一瞬，想把那杯咖啡带上楼去，一边工作一边喝。

可她没有。

她怕习惯某种温度后，再也分不清什么是距离，什么是靠近。

祁祺结束当天的收工回到酒店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还半湿，正低头擦着毛巾，就听见艾伦在沙发那边语气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哥，你看热搜了吗？”

祁祺一顿，抬眼看他。

艾伦举着手机，小心翼翼：“不是我多事……但这个，确实有点像那种‘发酵前兆’。”

他走过去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那条微博还挂在热搜榜第四——

【祁祺与造型师嘉怡并肩现身慈善酒会，互动引热议】

配图是他那晚出席时与骆嘉怡并肩走入会场的背影，还有一张她帮他戴围巾的特写。

点进评论区，不出所料，一半是滤镜下的狂欢，另一半则是拼图剪辑、揣测、联想，甚至有人把两人的过往合作照片一张张拉出来细扒。

【工作氛围太好了吧，这谁信没点事】

【冷脸男神被调教得温温的，女人的影响力太大了】

【那个围巾动作，不是熟人不可能那么自然】

祁祺没有继续往下看，只是将手机默默还给艾伦，语气不动声色：“知道了。”

“我不是说这个一定有什么问题，”艾伦斟酌着，“只是……你知道你家那位，最近不太回消息。”

祁祺没说话，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一下。

艾伦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熟得不能更熟的身影——舒凯，穿着西装，外套搭在肩上，一副刚从某个场合抽身出来的样子。

“一脸烦躁？我果然来得是时候。”他走进来，笑着把手机往祁祺手上一塞，“来，我看看我们男神上了几个热搜了。”

祁祺没有接手机，指腹只轻轻滑过那一行行评论，最后停在了锁屏界面上。

他刚从艾伦那里知道了网上的发酵——剪辑、猜测、互动合集、两人的工作照被拉成一条“感情线”。本来以为这不过是惯常的舆论起伏，没想到居然已经在行业内部引发讨论。

“你不是在参加峰会？”祁祺低声问。

“刚结束。”舒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顺手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说，“你这热度我都能在台下听人窃窃私语，说‘祁祺是不是有新对象’。还有人猜你是不是要公布恋情了。”

他语气调笑，看似无所谓，话语落点却带着一丝观察意味。

祁祺没被逗笑，眉心轻蹙，语气低了几分：“王瑛子跟你说什么了吗？”

舒凯挑了下眉，盯着他看了两秒，语气忽然放缓：“她要是跟我说什么，你可就惨了。”

祁祺没接话，视线落回那张放在桌上的手机上，半晌才开口：“我没有解释。”

“我还以为你早说了。”舒凯有些诧异。

“我觉得没必要。”祁祺嗓音压得很低，“第一，我从来不觉得嘉怡是个问题的存在。我们是工作搭档，不是隐情藏不住。”

“第二，网络怎么发酵我也习惯了，我不在意那些评论。她以前也不在意。”他顿了顿，语气稍沉，“可这次她不问，我就更不知道要不要说。”

舒凯看着他：“那你就打算让她一直不问？”

祁祺垂着眼，声音微哑：“我想着电话里也说不清楚，隔着信号、情绪、误会……不如等我回去了，当面讲。”

他语气虽然平静，但眼底的疲惫和隐忍骗不了人。

舒凯靠进沙发里，抬脚搭在茶几边，顺口问：“你什么时候回？”

“明天下午。”祁祺答得很快。

“那行，我今天过来还有件正事。”舒凯忽然换了个语气，笑得有点心虚，“就是那个……我记得你之前说，要是她答应你了，一个月内要带她回罗马纪念一趟？”

祁祺瞥他一眼：“你记性倒是挺好。”

“我可是一直关注你人生大事的。”舒凯耸耸肩，“所以想问，要不要顺便带上我和瑛子？就像上次那样，四个人。”

“搞半天你还是为你自己啊。”祁祺忍不住笑了，眼神终于松动了一点。

“你的人生大事，我可是出力了的。”舒凯一本正经地说，“兄弟的人生大事我都上心了，你要是回头跟我单飞，我这边还没表白呢，那我不得死在罗马机场。”

祁祺轻轻摇头，声音低下去，却有了几分温度：“可以一起出发，也可以一起回城。但在罗马，我需要和她单独留些时间。”

“没问题。”舒凯答得爽快，“我只求你负责把王瑛子约出来，到时候我就能自己搞定。”

祁祺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这个笑，是这几天来最轻松的一个。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重，但他心里，像是终于找到一个缓缓打开的出口。

第二天一早，刘奕羲如常去了公司。

她进门时神色冷静，步履不疾，却比往日更安静些。

办公桌上摊着厚厚一沓修改材料，杯中咖啡未加糖，仍是她习惯的黑咖。可王瑛子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脸色，还是皱了下眉。

“你是不是又一夜没睡好？”她轻声问。

刘奕羲抬眼，嘴角扯了下，算是笑意：“没事，这两天赶进度，熬点夜而已。”

她语气平稳，没有多说。

可王瑛子知道她的性子——忙得再多，只要心安，就不会露出这种“醒着也像没醒”的倦意。

她没再追问，只帮她换了杯新泡的茶：“下午要录资料库访谈，你最好吃点东西垫着。”

“嗯。”刘奕羲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屏幕上，却有些发散。

临近傍晚，助理来敲门，说沈之骁到了。

“他说有些平台反馈需要和你面对面沟通，不耽误太久。”

刘奕羲起身，随手披了件西装外套，走出会议室时，神情已经恢复惯常的清明。

沈之骁站在独立楼层的休息区，身穿一身浅灰西装，外套未扣，眉眼干净而沉稳。

“今天来得突然。”她走近，语气里带着一点客气。

“临时腾了个时间出来。”他将随身文件包放下，“一些排期和主资源位要确认，我不放心他们自己聊。”

两人坐下，简单地梳理了合作时间表与预上线计划。沈之骁一如既往，条理清晰，措辞克制，每一个问题都切中关键，不带情绪。

直到文件合上，时间已近七点。

“出来一趟，不如吃点再走？”他问。

刘奕羲顿了顿，本想婉拒，但眼见对方已招呼人去取车，语气也带着一点“合作方”的立场，最终她点了点头：“好。”

他们去的是一家意式简餐厅，临窗的位置隔音极好。

起初的对话仍在工作话题上徘徊，但饭菜过半，气氛逐渐松动。

沈之骁放下刀叉，忽然问：“你一直都是这样吗？遇到喜欢的事，就沉进去，把别的都屏蔽掉？”

刘奕羲抬眼：“你是说……工作？”

“也不止。”他看着她，神色温和，“比如人。”

刘奕羲一愣，手中动作轻轻顿了一下。

沈之骁却没有逼近，也没有笑，只是将语气压得更轻了一些：“我很少主动接近谁，更少对谁反复花时间。你是例外。”

她没立刻回应，只慢慢把餐巾折好放到盘边，然后抬眼，声音极轻：

“手机没电了，我该回去了。不然我男朋友找不到人，会着急。”

话音落地，沈之骁微不可察地静了一瞬。

随后，他笑了一下，收得很干净：“……原来是这样。”

他没再追问，也没继续绕圈子。

只是起身帮她拉开椅子，替她拿了外套，又亲自送她到车边。

夜风轻轻吹动他领口，沈之骁站在车边，目送她坐进车里，然后低声道：

“不过我始终相信，感情不靠先来后到，也不靠名分定义。”

“我有时间，也有耐心。”

“你总会慢慢看清楚，谁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人。”

刘奕羲没接话，只关上车门，隔着玻璃看他一眼，平静如水。

司机缓缓启动车子，沈之骁的身影在后视镜中逐渐远去。

而她心里，却并不轻松。

这一顿饭，没有剑拔弩张，却像一场克制又无声的较量。

她给出了明确答案，打破了一场一厢情愿；可那场无声的坚持——并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