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到底年纪轻,尽管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非常老练,但是经验有限又没有正经学过,所以在确定苏乔没有问题之后就把事情按下。
现在全家都在紧张顾景昭他们的殿试,不是生死大事都要靠边站,倒是过来收脏衣服的婆子,听了莺歌和厨房里的人叨叨了两句之后有些若有所思,犹豫再三才凑到莺歌身边耳语了几句。
莺歌瞬间瞪大眼,脸上乍惊乍喜,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说的当真?”
“哎哟,这老婆子可不敢给姑娘打包票,不过是老婆子见多了所以这么一猜,到底是不是可不是老婆子说了算的。”婆子立刻连连摆手,非常谨慎地回答,万一人家真的就是肠胃不好,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瞧把麽麽吓得。”莺歌这时候心情迫切验证,只是哼了一声,“这事儿万一准了,我定在奶奶面前说一声麽麽的好。”说着低声吩咐了两句。
“哎!老婆子先谢过姑娘了。”婆子眉开眼笑地福了福身转身出了门。
屋子里的苏乔完全不知道莺歌和婆子的举动,她只是感觉很困惑,为什么睡那么晚起来的她吃过饭居然又困了。
今天顾景昭去殿试了,按理她应该很紧张才对,结果……
莺歌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苏乔已经歪在榻上睡着了,一看这架势心中的那一点怀疑也没有了。
想想这两天奶奶的奇怪表现,再和以前对比一下,要说是一场误会,那才是误会呢!
不知过了多久沉睡的苏乔被莺歌推醒:“奶奶,醒一醒,大夫来了。”
“……嗯?”苏乔双眼迷茫地看向莺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大夫?”
“爷交代过,奶奶的事情都是大事情,今儿个您不是不舒服么,所以奴婢就请了大夫过来,刚碰到少族长,少族长便说正好给主子们都请个平安脉。”莺歌有些小激动的回话。
“就是吃的多了一点,其实也没什么……”苏乔嘴里这样说着,但是人已经坐起伸手穿上能见人的外套。
大夫把脉的时候,大夫和苏乔都很淡定,倒是莺歌紧张地吞口水。
“夫人请换手。”大夫摸了摸胡子,让苏乔换一只手再把一把脉。
苏乔微微一愣换了手:“大夫,是不是我有哪里不对?”不然何必要换手呢?
“夫人不必紧张,夫人身体非常康健。”大夫进来的时候被莺歌问过,还以为苏乔也知道便直接道,“不过是时日尚浅,老夫便仔细一些。”
苏乔脑袋上缓缓浮出一个问号,看向双眼亮晶晶的莺歌微微皱眉,直觉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以至于她现在感觉自己好像喝断片一样。
给了莺歌一个疑问的眼神,奈何这姑娘就光盯着大夫,最后只能看向仔细把脉的大夫,期望从大夫的脸上看出些东西。
不过老大夫经验丰富,很懂怎么安定病人的心情,所以想从大夫脸上瞧出什么来压根不可能。
苏乔耐着性子等着大夫摸胡子诊脉,大概三个呼吸的时间大夫才点头露出一个笑容,松开了手对着苏乔拱手:“恭喜夫人是喜脉,刚满一个半月。”
“……”苏乔眨巴了几下眼睛脸上才慢慢露出惊喜,“真的?我怀孕了?”说着去看莺歌,“莺歌我怀孕了?”
“恭喜奶奶,这位可是京都牌面上的名医,不会摸错脉的!”莺歌说着又把自己和粗使麽麽之前猜测的事情说了一遍,说着突然一拍脑袋,“哎哟,瞧奴婢高兴的,少族长那边还等着大夫呢。”
说着莺歌就去招呼大夫离开,当然也把早早准备好的红色荷包塞到了大夫手里,“多谢大夫,这是喜钱。”
大夫接过荷包笑呵呵地谢过苏乔跟着莺歌出了院子,留下她一个人摸着小腹傻笑。
莺歌也不打扰苏乔,只是重新吩咐了厨房炖了汤,折腾了不少点心搁到苏乔手边,免得苏乔饿着。
比起甜的,其实苏乔更喜欢吃咸的,但是闻到香喷喷的红枣糕,苏乔突然就馋了,一连吃了好几块才放手。
而此时端坐明堂的顾景昭正提笔做文章,作为会试头名,殿试的时候就坐在最前面,除了四周紧盯着所有人的宫人,来监考的大人们放在了顾景昭身上的目光也不少。
前朝大名顶顶的顾太傅后人,年不及弱冠,文思敏捷,才情斐然,更重要的是长得一副谦谦君子,温和如玉的模样,既不算寒门又不算世家的出身虽然不好分派系,但一时之间也戳不到任何一方的肺管子,所以现如今几乎所有人的想法都是想着这么个人物怎么拉拢过来,更别说这殿试上除了顾景昭之外,还有另外有七位顾家的子弟在考试。
一届科举,殿试上不到两百考生,顾家就占了十位,年纪最大的不过二十有六,最小的才十八岁,谁家听了不是乍舌。
据传言顾家族里今年一下子考出来几十个秀才,想来下届会试又会有不少顾家的举人来京都考会试了。
皇帝和太子坐在屏风后面看着下面送上来的,关于顾家的种种。
皇家最尊贵的父子俩看得都管不住表情,都忍不住瞪眼睛。
感情这顾家沉寂了百年,啥都不干就读书了!
问题是还被他们读成了!
记录在案的顾家以及旁系亲属中,光童生的名单就占了足足五张纸,并且八成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少年郎,秀才更是有上百人,也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占多数。
“这顾家有功名的读书人比人家一个县的都多。”太子都有些不可置信,“这顾家人是不是都特别会读书?”
“可能是吧……”皇帝需要人才自然关注天下学子,自然知道一般人家要培养一个读书人有多难,“大概是有什么别的读书的法子……”
“父皇您说我要是把扬儿送去顾家族学……”太子年轻,目前只得一个儿子,开蒙在即,但太子妃和皇后都宠得厉害,这小子更是滑头的很,太子压根管不了他,头疼的很。
皇帝作为宠孙大军的一员闻言别开视线,不想和自己儿子的视线对上,低声道:“何必如此麻烦,顾家族学太远,孩子出宫也不方便,这现成的老师都送到眼皮子底下了还用舍近求远?”说完朝着屏风外面抬了抬下巴。
“……父皇英明。”太子拱手,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那两个弟弟昨儿个还在明里暗里炫耀他们儿子多又乖巧会读书。
他儿子会不会读书有什么要紧,只要会使唤会读书的人就行了!
天家父子的对话除了身边的近侍谁也不知道。
自然,坐在外面的顾家兄弟叔侄也不知道,他们已经被太子打包要走,给东宫皇孙做开蒙老师了。
原本按照流程,考完试大家都应该出宫了,但是监考的大人们临时接到皇帝的命令,让在坐考生另作文章一篇。
“各位学子不必担心,接下去的文章和殿试文章并无关系,只是诸位都是我大启万一挑一的青年才俊,想来在读书写文章之上,除了勤奋刻苦之外还另有心得。”监考大臣面上带着慈和的微笑,“所以就请诸位以此为题书上一书,至于题目和格式方面倒不必拘泥,诸位尽可一展所长。”
一开始学子们心里还惴惴的,但是听到后面突然迸发出无边喜悦。
毕竟科考作为取材的正途是有着相对严苛的规定的,能考上来的都是会读书,但是科举文章只能展现他们的一部分才能,至于后续的东西能不能展现到君王面前那就纯看运气了。
而如今这样倒是可以在自己擅长的方面下下功夫了。
于是接下来一众考生可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新的卷子上与其说是在写文章不如说是在做书法大赛,格式题材更是五花八门,一眼看过去繁花似锦,让人眼睛都要花了。
等把第二份卷子都收上来后,有了些年纪的皇帝看得一遍点头一边皱眉。
太子抿嘴递上来他挑出来的一叠卷子:“父皇请看。”
皇帝刚看完一篇草书,闻言抬头就见入目一篇仿佛殿试文章一般字迹工整,行文规范的文章:“这是殿试文章混进来了?”
“不是……噗——”太子忍不住喷笑出声,把剩下的一叠卷子摊开,九份卷子虽然字迹略有不同,但都是统一的科举规范字体和行文,“这是顾家十人的第二篇读书心得。”
皇帝微微一愣,对上太子忍笑的表情,也忍不住哑然失笑了。
这顾家看来不是会读书,而是会考试才对!
殿试回家的路上,顾景昭就察觉到来接人的那几个对着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似乎有什么话想跟他说,眼中有些透着羡慕有些则一副慈爱的目光,还有欣慰拍他肩膀的,偏偏这些人一个字都不往外蹦,似乎有什么原因让他们憋着不说。
跟在他身边的小十五问了一句也没得到回答。
等到了大门口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顾景昭心下一琢磨便有了些猜测,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奇异。
怎么说,他和乔乔那么黏糊,有些事情那是本该情理之中的,但真的来临了还是有些意外的。
这样想着,脸上却带出了一丝略带傻气的笑容。
脚步匆匆的在自己院子门口和被莺歌小心护着的苏乔相遇,这下子彻底确定了。
而本想报喜的苏乔一看顾景昭脸上的笑容,原本雀跃激动的心情直接掉底。
知道准备放大招的时候,被打断施法是什么感受?
老难受!老难受了!
和一个聪明人生活最坑的,就是你几乎不可能给对方惊喜。
甚至苏乔一直有种想法,若不是她是胎穿的,在这里实打实过了十多年,说不定第一次见面,她就能被顾景昭扒个底朝天,即使对方因为认知的限制可能猜不到她确切的来处,但借尸还魂这种古来有之的说法一定能想到。
这不顾景昭一看苏乔脸色突变,立刻快走几步拉住了人:“我见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却又都不说,乔乔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苏乔抬眼见顾景昭脸上虽然也带着笑但眼中也确实有疑问,微微困惑,难道她猜错了:“不知道大家高兴什么?”
“没人告诉我,我如何知道?”顾景昭见苏乔依然不信,嘴角抖了抖转而说起其他,一边把人牵着进屋:“乔乔不知道,今日殿试除了按照惯例的试题,陛下还临时加试了一题,说是可以一展所长,奈何你夫君我除了科举的事儿一样不擅长,这不就只能当成科考试题来做。”
“另外加试了?”这就相当于在考试的时候加了特长分,这对于只靠念书出头的正统读书人确实有些不公平。
不管什么时代,特长这种东西除非有惊天动地的天赋才能,否则所谓的特长无一不是靠金钱资源堆积起来的。
而普通的学生光是学习就已经耗尽一个家庭的心力了,哪里来的金钱资源发展额外特长。
但话又说回来,无论什么物种想要延续下去,优胜劣汰虽然残酷但却是自然法则,即使人类知道怜贫惜弱,但大势依然是物竞天择,而想要不被淘汰只能一代代努力,无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种大格局的事情,作为单独的人被裹挟其中是无能为力的。
但这不代表苏乔心里不难受,特别是对于这种一句话就能擅自更改规则的力量更添警惕。
这是一个皇权时代。
顾景昭点头说完之后,眉宇间隐隐带出了一些忧虑:“本来为夫想着让乔乔当个状元娘子,再不然探花娘子,也不枉娘子下嫁,可如今倒是我厚脸皮托大了。”
“相公有这个心就好,横竖这殿试都已经考完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不说这个,相公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苏乔三两句打断了顾景昭说话时带出来的略沉闷气氛,扬起笑容,“顾景昭你要当父亲了!”
顾景昭其实之前就已经猜到了,甚至都已经确定了,但是这个消息从苏乔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整个人都愣了愣。
而且他之前说的话也不是瞎说,他对于当今皇家最尊贵的父子并不了解,加试题确实让他原本觉得很有把握的事情变得不可预料起来,他也是真的想要挣一个荣耀给苏乔。
拿到加试题的时候他就有一股说不出的不虞,但他谁都不能说,整个顾家都看着他,他在外不能露出丝毫的烦躁不安,所以只能像现在这样,用玩笑一般清淡的语气跟他的乔乔说上一说。
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彻底把加试题的烦躁抛到脑后了,就算他做不了状元探花,但是他儿子可以,孙子可以!
甚至他以后不走仕途回家教书,他还不信了!
“怎么了?怎么傻傻的?想什么呢?”苏乔拉了拉被顾景昭牵住的手,下一秒就被人拥进怀里,然后就听抱着她的人开口道:“我在想,要是以后大启的前三甲都是我的学生,那该是个什么光景?”
苏乔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抬起一只手放到顾景昭的额头,发现并没有烫,沉吟了一下道:“相公考试幸苦了,要不先睡一觉休息一下?”
顾景昭:莫非是暗示他白日做梦?
苏乔:只是单纯觉得考生压力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