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的复仇 [西幻] 第6章 Chapter 6

Chapter 6

6.1

洛伦茨·艾布拉德回到欧普伦锡堡的时候，欧丽德西就站在玻璃窗边，抱着手臂看着：

正午的鲜艳阳光照下来，耀亮了城堡缓缓打开的城门。

石板大道的尽头，一面巨大的蓝黑色旗帜首先出现：那是欧普伦锡骑士团的旗帜，中央绣着艾布拉德家族的“繁星罗盘”徽记。

“繁星罗盘”旗下，欧普伦锡骑士团由三族的骑士构成，三族骑士的方队依序入城：

走在最前方的，是凯美拉兽人族的骑士。

他们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每一步踏在石板上都带着隐隐的震动，仿佛银甲之下依然藏着各类兽人未驯的野性，令人心生畏惧。

走在中间的，是人族的骑士。

他们统一披戴银甲，佩戴长剑，成列整齐。没有人交谈，没有人张望，人族的骑士拥有最整齐的队列与最整齐的纪律。

走在最后的，则是人马族的骑士。

他们半人半马，手握弓箭，四蹄平稳地踏在石砖上，身姿如同史诗中的铜雕一样优雅。在踏入城门的那一瞬，人马族的骑士后蹄统一跺地，发出“轰”的一声整齐的回响。

自从露辛达至尊王统一了空灵大陆，实行多族群混居、共治，各大城市的骑士团渐渐地开始由多族群的骑士共同组成，各自承担不同的工作。

整个欧普伦锡骑士团的巡视队伍井井有条，如同一簇金属的洪流，从开阔的城门缓缓流入欧普伦锡。

凯美拉兽人、人马、人族骑士，各自有各自的风采。

然而，骑士队列中，却有一个人，即使在风采各异的骑士队伍中，也能轻易地吸引人们的目光：

那就是洛伦茨·艾布拉德。

在队列的中央，洛伦茨骑着一匹白色的战马，身姿挺拔，神情温和；微风拂起他的金发，那金灿灿的颜色似乎和正午的阳光一样耀眼。

艾布拉德公爵与碧萃斯夫人都是美貌的人物，洛伦茨的样貌自然也十分英俊；然而，最令他出众的，并非那一张漂亮的皮囊，而是他身上那一种正直的英气：

诚挚，善良，爽朗，很少有人能够拒绝洛伦茨·艾布拉德的魅力。

欧丽德西望着队列中的洛伦茨，轻轻地叹了口气。

“还是那么耀眼啊。”她说。

在欧丽德西与洛伦茨定下婚约的时候，曾经有人向她感叹道：“你真是得到了一个最好的丈夫。”

而欧丽德西也无法说出反驳的话来。

她的丈夫，不仅样貌英俊，为人和善，能力更是出色。

他曾经与百余名少年骑士一同接受缇弥斯学院的骑士试炼，凭借自己的能力通过了学院的选拔，成为了一名高级骑士。

在此之后，他更是击败了学院内外所有的对手，成为了骑士长的副官。

洛伦茨·艾布拉德，他虽然是艾布拉德家族的孩子，却并非凭借家庭的庇荫而得到了骑士团里的地位。

事实上，洛伦茨·艾布拉德要比他的父亲，卢塞·艾布拉德，在欧普伦锡的骑士团中拥有更加真实的声望。

人们看得到洛伦茨自己的能力与心意，也愿意对他抱有尊重。

毕竟，他是真的尊重自己手中的骑士剑，也尊重选拔的公平。

欧丽德西想到这里，慢慢地笑了笑。

“正是因为这样，”她喃喃地自语，“你才会成为公爵与公爵夫人仇恨的对象啊，洛伦茨。”

洛伦茨自己也曾经亲口对她说过：“蒂西，我和我的母亲、父亲，已经不在同一条道路上前行了。”

一百年前，那一场使得空灵大陆统一的战争结束后，艾布拉德家族战败了，欧普伦锡的权柄被露辛达女王接管：

税收的管理归于郡行政官，法律的制定归于郡行法官，骑士团的管辖则归于骑士长，而不再是欧普伦锡曾经的主人，艾布拉德家族。①

行政官、行法官、骑士长，都是通过能力的选拔而被女王委任，并非通过贵族家庭的世袭与继承。

由女王选拔出的官员，与艾布拉德公爵这样的世袭贵族，天然就处于敌对的阵营。

碧萃斯·卡拉加朗与卢塞·艾布拉德，这对掌控了家族几十年的权力者，并不甘心将欧普伦锡的权柄与荣耀交给“国王派来的行政官”与“平民出身的行法官”。

公爵夫妇想要恢复家族旧日的荣光，扩张贵族的势力，维持家族的血脉，让家族世代绵延——

然而洛伦茨不愿意。

他认同女王的决策，甚至在欧普伦锡的议事厅上亲口表示：

荣誉应当建立在奉献与能力上，而不是血统与姓氏。

他亲口说道：“行政官、行法官、骑士长，不应该由贵族世袭继承，不应该由血脉决定，而应该通过能力的选拔。”

洛伦茨与母亲的第一次激烈争吵，就是因为他否决了公爵夫人私下授意调换某位行法官候补人选的提议。

第二次，则是因为他坚持反对自己的兄弟——卢西恩——加入骑士团（洛伦茨曾头疼地说：“他甚至不会使用骑士剑。”）。

第三次争执之后，他和自己的母亲再也没有好好说过话。

而她，欧丽德西·阿奎塔斯，则是站在洛伦茨身边，与他一起坚守着这条“依靠才能，而非血统”的道路的人。

他们不仅仅是彼此的妻子与丈夫，更是坚定的同盟与战友。

他们与欧普伦锡的行法官、行政官站在一起，阻挡着公爵夫妇的野心，使得他们无法任凭自己的心意掌控欧普伦锡。

直到最后，康斯坦斯王子与卡拉加朗家族联合作乱、反叛女王，战争爆发，洛伦茨作为骑士长去到前线战斗，也是欧丽德西驻守在欧普伦锡，守卫着他们的理想。

然而，战争无情，当洛伦茨的死讯从前线传来，艾布拉德公爵与公爵夫人立刻作出了行动——

他们杀死了欧普伦锡的行政官与行法官，栽赃欧丽德西，以“猎巫”的名义，将欧丽德西活活地烧死在了审判广场上。

欧丽德西望着洛伦茨缓缓地走进城里的身影，脸上显露出一丝悲色。

她悲哀地想：怎么会没有爱过呢？

他们不仅是伴侣，更是志同道合的知己，是将后背交给彼此的人。

她当然爱过他。非常地深爱过。

“但是，”欧丽德西说，“这桩婚姻，就到此为止吧。”

女侍问她：“夫人，你说什么？”

欧丽德西回过神来。

她向女侍笑笑：“我说，伯爵巡视领地归来，碧萃斯夫人一定为伯爵准备了盛大的‘欢迎回家’午宴吧。”

女侍先是点点头，忽然又有些迟疑：“嗯……碧萃斯夫人，公爵大人，还有卢西恩阁下都会参加。如果夫人不想参与，那也……”

欧丽德西明白她的意思：

自从欧丽德西与公爵夫人爆发出了巨大的冲突，双方就再也没有在晚餐的餐桌上见过面了。

欧丽德西弯起嘴角，懒洋洋地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不想去。我不想看见他们的脸。”

女侍有些尴尬，也有些更多的迟疑：“但是，伯爵……伯爵也许会想要第一时间见到你。”

“哦，是啊。”欧丽德西悠悠地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当然想要第一时间见到我。所以，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6.2

艾布拉德家族的午宴是十分奢靡的。

欧普伦锡堡的宴会厅非常宽敞，拱形天花板绘有精密的星图，墙壁上则描绘着艾布拉德家族的光辉事迹；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格投入宴会厅里，将墙壁与天花板上的壁画映照得流光溢彩。

为洛伦茨准备的午宴被碧萃斯夫人安排得十分妥当：

长桌铺上了崭新的深蓝色天鹅绒布，两侧摆放着繁复华美的水晶烛台，以及新鲜采摘的时令鲜花；

瓷盘，银叉，玻璃高脚杯，所有的东西依照贵族的礼仪被考究地摆放，男侍站在壁炉旁边，将炉火生到适宜的温度。

乐师，画师，全都准备好了，随时待命。

卢塞·艾布拉德公爵的头发膏抹得很整齐，碧萃斯夫人的长袍一丝褶皱也没有，他们最小的孩子，卢西恩·艾布拉德穿上了他新做的礼服，看上去十分精神。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洛伦茨巡视归来——

然而，洛伦茨没有出现。

他没有出现在宴会厅里。

主人与侍从们等待的时间太久了，厨房准备的前菜在烤炉里热了又热，洛伦茨还是没有出现。

公爵夫人的神情逐渐变得僵硬，洛伦茨的兄弟卢西恩忍不住悄声问道：“洛伦茨……他明明已经换下了铠甲，回到了欧普伦锡堡。他做什么去了？”

公爵夫人的脸色从僵硬变得阴沉。

望着母亲那铁青的脸色，卢西恩猛然醒悟过来：“他是去找——”

他倏地止住了声音，没有将“欧丽德西”这个名字说出来。

母亲冷冷地望着他，眼神锋利得如同出鞘的刀。

半晌，公爵夫人冷冷地说道：“午宴取消。卢西恩，你应当去完成你的学院课业了。”

被公爵夫人迁怒的卢西恩小声地嘀咕道：“怪我做什么？都怪洛伦茨。唔，不过，就算洛伦茨是先去找她了，也不至于耽误这么长时间吧。他到底在干嘛？”

事实上，洛伦茨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南翼耽误这样久。

他回到欧普伦锡堡，先回到了南翼，只是想要最先见到自己的妻子，欧丽德西。就这样简单而已。

然而，洛伦茨没有想到，欧丽德西懒洋洋地半躺在他们的起居室里，向他点了点手指：“要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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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