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姝在房中清点首饰,她十五年里攒下的东西不多,也就两个妆奁就装完了,春桃在一旁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郁姝不是没看见,但是就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谁让春桃是个吃里扒外的,她早就不想搭理春桃了。
果然不出林郁姝所料,春桃到底没能藏住事,过了一会便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大公子说了,不准你再把首饰当掉然后给……”
"给什么?你倒是说啊”,林郁姝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火气上涌,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春桃。
春桃自知理亏,不想触了小姐的霉头,于是不再说话,但是她忍不住对小姐投去了有些同情的目光,因为通常小姐要是做错什么被大公子发现,下场都会很惨的。
就比方说上次当掉首饰换钱,钱还没送出去,就已经在半路上人赃并获被抓回家,尽管当时大公子表面脸色如常,可是小姐从他房里回来之后两只手肿的猪蹄一样。
气得小姐连名带姓的骂了大半宿才作罢。
但是不看着她,自己恐怕也会受牵连。
林郁姝一点也没看出来春桃的纠结,她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上次檀郎说急用钱,她好不容易凑齐了,却在半路上被林施玉拦下来,还被打了手心关了禁闭,压根没法再偷偷溜出去看他。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要是珍宝阁的伙计欺负他怎么办,他会不会就此重新攀附上别的小姐,或者是夫人也说不定,毕竟珍宝阁里去的也多贵夫人。
林郁姝越想越害怕,生怕檀郎被别的女子骗了,毕竟他看上去那么需要钱,以至于当初为了十几两银子就对自己死心塌地了。
想到这里她就愈发恨林施玉,要不是他几次三番从中作梗,檀郎也不会总是苦等自己,而自己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违约。
她得出去看看檀郎究竟怎样了,一定得去。
看着桌面上两妆奁的珠宝又看了看立在一旁充当泥人的春桃,林郁姝心里不禁打起了主意。
她打开了其中一箱,从最上层取下一副珍珠耳饰,这珠子她记得是前些年生日的时候林施玉送的,看样子应该能换不少钱,只是款式太丑了她一点也不喜欢,加上是林施玉的手笔,就更不喜欢了。
林郁姝将珠子拿在手上,装作无意的样子对春桃道:“春桃,我看你耳朵上还缺副首饰,这副珠子给你吧,反正我已经不戴了。”
春桃一看小姐这副样子,就知道她一定又要算计什么了,因此摇摇头道:“小姐,我不要。”
“你真的不要?你知不知道这一副耳环顶的上你一整年的月钱呢?”林郁姝捏着那副耳环,特地走近了些,走到春桃的面前对她晃了晃。
春桃本来很坚定的,可是听了这话,又看到那两只又大又圆的珠子,她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动摇。
林郁姝眼看有希望,趁热打铁道:“春桃,你就收下吧,你家里肯定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你收下它,只要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是不是很划得来呢?”
"小姐,要不你还是先说到底是什么忙吧。"春桃咽了咽口水,艰难的抑制住自己想要伸手去拿耳环的**。
“很简单的,你只需要在大公子问小姐有没有乖乖呆在房里的时候回答有就好了,只是动一下嘴皮子的事。”林郁姝既然看出春桃的动摇,便不由分说的把耳环塞在她的手里。
把春桃拉下水,只需要给一点点钱就好了,这招她屡试不爽,接下来去找东苑的忠叔,让他驾车送自己一程,反正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林施玉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为难一个六七十的老人家。
不过时间紧迫,要趁林施玉没有回府这段时间从家到珍宝阁再回来,还是有些铤而走险的,不过没关系,为了檀郎,一切都值得。
林施玉翻出一顶垂着帷幔的帽子快速戴上,又嘱托春桃一定要营造出她在家的样子,便从后窗那里跳墙,一路上小心避开下人,跑到东苑时忠叔正拿着酒葫芦倒酒,林郁姝眼疾手快的把老头的酒葫芦夺走,十万火急道:“忠叔我有急事,你赶紧起来赶车,快呀。”
被唤作忠叔的花白胡子的老头即使被夺了酒葫芦也并不见恼怒,只是笑呵呵道:“小姐莫急,老夫这就起身去套马车。”
林郁姝顿时高兴起来,拉着忠叔的手臂催促他快点走,一边信誓旦旦道:“还是您对我好,如今这整个府上都是我兄长的人,也只有您老人家不畏强权。”
忠叔听得高兴,一手捋着胡子道:“那是,毕竟我从家主青年时便跟随他,而小姐又是家主唯一的女儿,我李忠别的不说,想当年……”
忠叔就是这样,一喝了酒总是提起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林郁姝对此丝毫不关心,毕竟听的多了,她简直都要对此倒背如流了。
无非是怀念从前跟着阿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光荣岁月,而林家也正是因为军功一步一步往上爬的,不过林郁姝倒是怀疑阿爹也许正是因为那些年在西北征战时留下了旧疾,后面才会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以至于他子嗣如此单薄,只留下了嫡母生的林施玉以及自己这个姨娘生的庶女。
不过庶女又怎么样,即使夫人再不喜欢自己不喜欢自己姨娘,不是照样要给自己备嫁妆,办及笄礼,不是依旧要让姨娘的排位进林家的宗祠?
想到这里,林郁姝莫名有些快意,不过想到檀郎,林郁姝很快收敛了神色,她总是要嫁人的,嫁给谁都由不得自己,那时候檀郎于她而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过客,她还会记得他吗?
在颠簸的车马里,她听着哒哒的马蹄声,不禁叩问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弱了下来,珍宝阁到了,林郁姝带上帷幔帽子,不等忠叔拿了垫脚凳就自己跳了下来,按捺住想要大步流星的**步履如常的迈进了珍宝阁。
她其实并非这里的常客,再加上和檀郎私会时她还会注意避人耳目,因此掌柜的对她并没什么印象。
可是实际上林郁姝其实并不在意搞出什么丑闻,如果能给兄长以及嫡母添添麻烦她也是乐意之至的,但是要是事闹大了,也一定会给檀郎带来麻烦,因此林郁姝想一想便算了,檀郎父母双亡本就不易,她不能再让他过得更麻烦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等来等去也迟迟不见他的身影。
一旁的掌柜的早就看出来这位客人的心思,毕竟他店里就靠这么个伙计招徕客人,今日他家中有事没来,上门的人骤然减了好多。
因此掌柜的笑眯眯的对着林郁姝道:“这位女郎,如果您是要见徐檀,那今天恐怕是见不到了,他家中有事,今日告假。”
“他家里出什么事了?”林郁姝尽量让自己的问话显得自然一些。
“这个嘛,他自己也没说。”
林郁姝好不容易拿着钱出来一趟,结果连人影都没见着,因此心里不免有些郁闷。
此前她多次询问过檀郎的住所,可是均被他以住所偏僻又简陋不堪,实在不好说出口给推辞掉了。
林郁姝并不怪他,`对待美人,她反正能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碰了壁的林郁姝打算就此打道回府,出门时却没见到忠叔的身影,只有那一来时的马车孤零零的立在原地。
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林郁姝还是没有多想,毕竟忠叔总是喜欢在集市乱逛,也许他被熟人拉走了,也许他去酒肆里打酒去了,
总而言之,林郁姝打算回到马车上等忠叔回来再走。
可是等她一掀开马车帘子,就看到了一张此刻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脸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虽然旁人可能看不出来大公子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但是林郁姝凭借多年的生活经历,一眼就看出林施玉此刻怕是心情不大好。
毕竟长兄如父,平时林郁姝嘴上对这位兄长有多痛恨,其实骨子里便有多害怕,加上她确实做的事不那么光彩,因此气势上不禁弱了下来。
尽管林郁姝心里暗暗道不好,却还是得硬着头皮掀开帘子,坐到了离林施玉最远的角落旁。
可是也许是活该林郁姝倒霉,就连马车也来给她添堵,忠叔竟然好巧不巧的选了个最小的马车,以至于就算她坐的已经是最角落里了,还是在林施玉触手可得的范围内。
还没等她坐稳,林郁姝便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碰到了自己下颌,她微微垂眸,看到了一把折扇的柄,这把扇子她认得,是林施玉书房里经常出现的那一把。
此刻林施玉只是微微使力,林郁姝便不得不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眸子。
平心而论,即使林郁姝再讨厌林施玉,也得承认林施玉有一双很好看的眸子,只是他不笑的时候用这双阴沉沉的眸子看人会让人有些害怕。
就比如林郁姝此刻就很害怕,她怕这折扇下一秒就抽在自己身上了。
可是林施玉却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像要把她盯个窟窿似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施玉冷冷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他道:“林郁姝,你真是胆子愈发大了,是不是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看这朱雀街的林府你也不要住了,不如搬回去与母亲同住,反正她老人家可总是记挂着你。”
林郁姝顿时蔫了半截,也顾不上自己与林施玉之前那点龃龉了,虽然夫人和长兄这一对母子没一个好东西,可是非要她选一个的话,显然还是跟着林施玉没那么遭罪,至少林施玉每天有公务处理,不像夫人那么闲,变着法找自己的茬。
而且看林施玉的样子,她丝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她能屈能伸的忘却了此前被打无数次手心的经历,牢牢抓住林施玉的手臂双膝跪地略带着些挤出来的哭腔道:“兄长,我这次真的知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偷偷溜出来,可是我发誓我真的只是为了解闷,求求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解闷?”
听出林施玉似乎是有些嘲弄的语气,林郁姝指天发誓道:“真的是为了解闷,若有虚言……”
还没等她想好要发什么誓才能看起来真诚些又不至于真的应验,林施玉就冷笑一声打断了她,把手里的一打银票往轿子内一扔,慢条斯理道:“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解什么闷要花掉这么些银子。”
林郁姝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藏着的银票,果然不见了,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林郁姝这下面上真的出现了慌乱,她颓然的坐在车厢里,想要分辨几句。
林施玉抬起她的下巴,用充满不屑的目光看着她。
开口道:“别着急,慢慢编理由,我倒要看看能不能从你嘴里说出一句实话。林忠已经被遣送回府,春桃也都已经交代了始末,现在马车开始动了,如若归家前你依然不自己说出来要见什么人,我也只好当没你这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