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星星 第16章 一直一个人

这雨一下午都没再落下来过。

下午最后一节课四班放的早，左右陆巳云都是要下楼的，辜莫卿也懒得爬楼梯，干脆不挪了，站在中午那会儿陆巳云站的位置等他。

黄昏渲染半边天。

从阳台上看出去，对面楼的走廊，底下的沥青路上都是人。人头攒动，三五扎堆的蓝白校服里很难找出几个独行侠。

青春嘛，好像该是这样走到哪周围都是欢声笑语的。

她撑着下巴，愣了好一会儿神，直到这层楼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咔哒”一声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晃到她眼前，落下一个响指后又收了回去。

“走了吃饭，傻站着发什么呆啊。”

听见陆巳云的声音，辜莫卿还维持着撑着下巴的姿势，只是脑袋转了方向：“陆巳云，当年级第一是不是很累啊。”

陆巳云：“挺轻松的，因为我聪明。”

辜莫卿了然地点点头，他确实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印象里的学霸都是一副带着黑框眼镜刘海遮住眼睛，每天埋头于题海里，就差脑门上绑个飘带，上面写着“奋斗”两字。

可是陆巳云不。

她每次见他的时候他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周围的什么事对他而言都很轻松。

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写题刷题，他还会和男生们一起打篮球。偶尔课间操的时候碰见，他跟旁边的人都是说说笑笑的，不阴郁，也不沉寂。

所以她更好奇了，这人是怎么在兼顾学业和兼职的同时，还有时间去和别人打交道。

就很神奇。

陆巳云见她发愣，抻着脖子头埋低了点，贴到她面前：“怎么了大小姐，有心事啊？”

辜莫卿摇头：“自古逢秋悲寂寥啊！”

天边的橙色更昏黄了一点，不知道那棵树上有麻雀叫，叽叽喳喳的。又伴着一些校园里传出来的说笑声，韵味更足了。

似乎觉得此情应景，她声调转高，转头朝着风光正好的天空铿锵有力地喊道：“悲寂寥啊！”

陆巳云的嘴角不受控地抽搐两下。

他不知道她闹哪出，想说两句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主要是怕下嘴重了，会有点像鄙视她。

没纠结两秒，伸手揪住她的校服袖口：“你的世界里一个小时过一季么，这春天还没过你就逢秋悲寂寥了。走了大小姐，吃饭了。”

撑着下巴的手被猝不及防地拉开了，辜莫卿的下巴失了支撑，往下沉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拉着往前走了。

“陆巳云，你是不是不爱吃肉啊？”

“又问些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就是觉得你吃素好像比较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吃素能行吗？”

“你话好多，我中午不是吃肉了吗。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没耐心啊。

“辜莫卿，你到底要说什么？’

“啊——我是想说你要是不爱吃肉的话就别吃了，你中午已经跟我证明过你有钱吃饭了，吃点你爱吃的豆腐青菜吧。

“不爱吃。”

“那你天天吃。

“我没……”

……

说话的声音渐小，随后消失在耳畔。

教室里后排还坐着五个女生，罗宋红就是其中之一。

她边上的女生是她的小同桌张岚拉，说话声消失的时候她也收起手上的小镜子，嘴上的唇彩是水光质地的，泛着高光：“她什么时候和陆巳云关系那么好了，一开学就一起吃饭，这都一个星期了。

罗宋红倚着板凳靠背，眼神瞟向教室外，原先辜莫卿和陆巳云站着的地方现在空无一人。

“不知道。”她小声回了一句。

目光逐渐变得空洞，旁边的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她都没听进去。直到张岚拉推她两下：“发什么愣啊你。

罗宋红才回过神来：“没什么。”

理不清的思绪很快被她抛到脑后，她又意兴阑珊地加入了女生的群聊话题里,

那天以后，一连放了一周的晴。

辜莫卿觉得天气马上就要暖和起来了。

开学考成绩出来了，陆巳云稳坐年级第一。放周末的时候她闲着没事去陈记门口转悠了两圈，他还是在那做周末兼职。

不得不感叹一下，这人的精力是真旺盛。

自家别墅落地窗外的樱桃树长了新芽，枝丫上还挂着她过年的时候挂上去的小红灯笼。

又一天上学前她把那些红红火火的装饰摘了下来，准备迎接听春天盎然的绿色。

日子没什么大变化，辜莫卿每天还是独来独往，除了中午和晚饭多了个陆巳云的陪伴。罗宋红也没再找茬，她的日子过得再平常不过。

周三的体育课，这周九班的体育老师出差，这堂课就落到了班主任手上。

本来是该班主任连上两节的，但抵不过九班一众叛逆党闹，又还给他们了，还贴心地前后调了课，让别的老师代上体育课。

这样一来九班的体育课就和四班的一起上了。

两个班体委带着跑了两圈操场，完了以后体育老师又带着打了会儿太极，没多折磨他们很快就解散了。

一说完解散江逸凡就风风火火地拉着男生们往篮球场走。

要说打篮球这事，真能让本来不认识的男生们凑一起。四班和九班不在同一层楼，两个班的人平常交际也少。但一招呼着打球，两边的人很快就聚起来了。

陆巳云被江逸凡强勾着走，离开跑道的时候回头往刚刚集合的地方看了一眼，辜莫卿只留下一个安静的背影。

亏他还打算过去陪陪她。

这人，除了吃饭就真不找他。

晴天，和煦的阳光落满整个校园，连小角落也不放过。

辜莫卿又跑到长廊下面躲着了。她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都没什么事做，大部分时候会像今天一样会提前带本书下来，等解散后就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

在数十米开外的篮球场上年轻又有活力的少年们肆意挥洒汗水，篮球砸在橡胶面上“砰砰砰”地响，体育老师当起了裁判，清脆的哨声盖过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和尖叫。

刚见暖的空气里还夹杂着凉意，在低温的日头下呼吸只觉得畅快。

陆巳云打了一小会儿就退下来了。

江逸凡见他走了，又打了一会儿也走了。他跑去操场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听冰可乐，过去找陆巳云的时候特意从背后绕的，走近了直接把一听冰可乐贴到陆巳云脸上：“你说你在学校就是写题，出了学校就是打工，一点都不照顾自己的身体，体力跟不上吧。”

休息了一阵，陆巳云已经缓过气来了。

他没反驳江逸凡的话，接过他手里的可乐，扯开拉环喝了一口。

唇角沾上水珠，他用指腹捻去：“你怎么不接着打了？”

“四班的打的太猛了，有点招架不住，你溜了我也溜。”

江逸凡从后面往前跨，坐到了陆巳云旁边：“陈记的兼职打算做到什么时候？老这样你精力够用吗。”

“再把这学期做完吧，等高三了就不做了。”

“行吧，你自己也悠着点，得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陆巳云淡淡地睨他一眼：“凡哥你好啰嗦啊。”

江逸凡打了个激灵，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白云飘过，遮住点太阳，操场上的光线也暗了半边下来。

江逸凡无所事事地抱住身旁的一根石柱，正跟陆巳云一样放着空，目光突然横跨操场，看到了坐在对面长廊下的辜莫卿。

他伸手一个劲地拍陆巳云：“哎六哥，那不是我大姑妈吗？”

陆巳云把他的手拿开：“别拍了，我看到了。”

江逸凡扭头一看，说话这人目光片刻未移地看着对面。合着老早就在看人家了，他还以为他发呆呢。

“你说，她为什么老是一个人啊？”江逸凡问。

“不知道。”

对于这个问题，陆巳云给不出一个答案。从他认识辜莫卿的那天起，她身边好像就没有出现过别人。记得除夕夜那晚他还问过她在学校是不是没朋友，她说没有。

江逸凡绞尽脑汁地猜想了很多种可能，在他难得安静了小片刻后，听见身旁的人倏尔开口：“可能，友情里受过什么伤害吧。”

江逸凡疑惑：“六哥，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啊，是她给你讲过什么故事吗？”

“没。”陆巳云的声音还是很平淡，“就是随便猜的。”

江逸凡觉得其中肯定有猫腻，但他没证据。

他俩就这样呆坐着盯着对面看了很久。准确来说，是陆巳云一直在看，而江逸凡只是没事做，索性就跟着看。

遮阳的云朵终于飘走了，整个操场又洒满澄阳。

九班的几个女生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刚从小卖部买的零食。她们坐到了旁边的位置，就和江逸凡隔着一个石柱。

女生们聊着天，江逸凡没事做偶尔偷听两句。

“对面那个是辜莫卿吧。”

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被江逸凡精准地捕捉到了。

他下意识转头看陆巳云，这人终于舍得把目光分过来了，也在朝她们那个方向看。

“是啊，她还是爱一个人独处啊。”

有人接了上一句话。

江逸凡突然把脑袋探出去：“你们认识辜莫卿啊？”

旁边的女生们被吓一跳，最先提起辜莫卿的李思音嚷他：“江逸凡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啊？”

“嘿嘿。”他讪讪地笑，“又不是故意的，正好坐旁边听到了嘛。”

“所以你们是怎么会认识辜莫卿的啊？”

李思音指指坐她左边的女生：“我俩分班前和辜莫卿是一个班的。”

江逸凡扭头看了看陆巳云的反应，见他神色如常他就又开始问了：“她之前也这么爱一个人吗？”

李思音：“嗯，一直都比较独来独往。”

还没等江逸凡接着往下问，李思音先问了：“江逸凡，你怎么会问辜莫卿的事啊？”

“她是我家一亲戚，但平常联系比较少，我最近才发现她在学校里一直一个人走，又不好当面问，心里还是比较好奇嘛。”

张嘴就来的事情他一向干的很熟练。

“这样啊。”李思音没多怀疑，反而多说了几句，“她人还是挺好的，你要是去找她聊天她多少都能跟你聊几句，相处起来也很舒服。不过就是跟谁都熟络不起来，相处再久都感觉隔着点东西。”

下课铃打响，女生们站起来准备走了。

江逸凡的脑子还在慢速处理信息，他坐着，旁边的陆巳云已经起身了。

“你自己回教室吧。”

丢下这么一句这人就要走。

江逸凡还傻不愣登地问一句：“你要干嘛去啊？”

其实问出口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

“找你家亲戚去。”

果然，他就多余问这么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