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座金印 第25章 冷眼

“叛徒！”殷明晴怒不可遏，她费力地撑起身子，质问夙箜。

“为何背叛合城，为何背叛五谷！”额头的鲜血滑落，顺着鼻梁一路流到嘴唇上，张口闭口间嘴中充满了血腥味。

听到殷明晴的质问，夙箜显得更开心了。

“叛徒？你是觉得我和不夜城暗中勾结，置五谷地于险境吗？”

从和殷明晴开始对话起，夙箜的笑就没有停下过，她直视殷明晴的眼睛，认真地观祥里面的愤怒与仇视。

“不过一介凡人，哪轮得到你来担心五谷地的旦夕祸福，不夜城太水失窃千年，动用了万年以来凝聚的瑶津才得以支撑到现在，如若再找不回太水，不夜城便只有攻五谷一条路可走，我与他们合作，答应帮他们找太水，而他们将助我成道。”

“只是，千年前太水被盗前不夜城与五谷地便有往来，作为唯一一座坐落在五谷地中的五恶地，不夜城算是比较平和，因与五谷地有所交流，没有被拘束太重，它与其它的五恶地关系恶劣，太水失窃后，不夜城对五谷地频频示好，甚至铺下只可单向流走的倒荆毯，只是可入不夜城之人无需用毯，没有实力过界门的人又不敢用毯，就这样僵持了千年，直到百年前戾地的那场大战，不夜城终于找到了时机，拼命在五谷地置下种子，再在三十年前催发它，于是我便与不夜城牵上了线，不夜城究竟是何想法我不在意，但我十分好奇五谷地的想法。”

殷明晴静静地听着夙箜透露出的情报，当她停下诉说的声音后不由得抬起了头。

一抬头，她便撞进夙箜的凝视中，心中一紧，她脱口而出：“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声音饱含怒气，又让夙箜哂笑两声。

“想说什么？都告诉你这么多了，再多说一些也无妨，我是要说，你当真觉得五谷地不知不夜城的动作吗？”

殷明晴错愕，来不及说什么，夙箜又接着说道：“几千年前五谷地大宗就与不夜城有所往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暗中都在做什么，太水失窃后，明明此处界门并无封印，可不夜城却甘愿蜗居原地也不愿冒风险派人前往五谷地寻找，明明不夜城失控对五谷地也无益处，削弱不夜城完全不必如此耗费，可不夜城偏偏就是故步自封也未向五谷强宗请援，要么是不夜城心中有鬼，要么就是它知五谷地不会帮忙。”

“你有什么依据这么说，你与不夜城花费三十年悄无声息地控制住这座城才是事实，不夜城分明就是冲着侵略五谷地而来，谁知道你们所说的太水失窃是不是随意编的理由，不夜城实力强劲，休养生息几千年布局来犯才应该是真相。”殷明晴听到她诋毁五谷地，奋力反驳道。

“我们的动作确实小心谨慎，五谷地没有察觉倒也合理，只是刚刚说得不准确了些，我要说，你当真觉得千嶂不知不夜城的动作吗？不夜城置下倒荆毯时，周围城镇都在观望我玲珑谷的动作，放大到这天下，千年也无一人踏上这倒荆毯，那么天下又在将谁的言行奉为圭臬？”

夙箜冷笑，“百年前戾地来犯时千嶂就明晃晃地昭告天下，这世间纷争比不过千嶂家事，我不信千嶂没有洞察不夜城动向，甚至不信它不知不夜城太水被盗，它一心端着‘无为’，那我就不必顾及。”

殷明晴只觉魔音穿耳，她根本听不懂她言语里包含的东西，也不想再听她谗言惑语。

“别再自以为是了，不过一偏远之地小宗之主，就以为自己看透万千吗，你若真如此通透，便不必再要什么太水助你成道，我看你是被浊气侵蚀殆尽，早已神志不清了，你已是完完全全的魔修，自是以魔的视角看五谷，看千嶂！”

“我是神志不清了，竟然在这和你说这些，不过一阶下囚，临死前知道这么多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敢顶撞主宰你生死的人。”

夙箜居高临下地看着殷明晴，目光冷冽，手指拨动间，殷明晴便吐出一口鲜血。

“我可没有和你商量的打算，这太水你不给也得给。”

殷明晴感受到刚刚那一击不但割裂了自己的内脏，还勾动了她体内的萤狱莲，本沉寂下来的莲花此时蠢蠢欲动，想要开始新一轮的斗争。

她气若游丝地对她说：“太水在我的体内，我不想给，你杀了我也无用。”

这世间至宝总是不能强夺。

“是吗，你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不在意殷府上下百口人的性命？”

夙箜眉梢带毒，眼波流转间观察殷明晴的态度。

殷明晴自知无法轻易欺瞒夙箜，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对她说：“即使我交出太水，殷府恐怕也难逃一死，交出它反而还会加快它的灭亡，我的祖辈既然当初拿走太水，便是有所觉悟，殷府代代相传太水，便是代代都做好了觉悟，我现在也做好了觉悟，做好了人死物亡的觉悟。”

笑意僵在夙箜的脸色，她的脸色变得可怖，厉声怒斥道：“什么狗屁觉悟，待我抓了你父亲在你面前折磨，倒要看看你的这觉悟能撑几时!”

殷明晴自嘲道：“我被家人厌恶不是一时两时了，多年的积怨下来，我恐怕都无法相信自己对父亲还留有依恋。”

“说谎！少装了，你不过就是想骗我不去伤害他们罢了，真的假的，我试上一试便知。”

殷明晴依旧闭着眼睛，对她的言语没有反应，只余悲伤。

看她一脸哀伤真真切切不似作假，夙箜想到了什么，换一种思路又说：“你明明到现在都这么难过，让人怎么相信你真的放下，口口声声说没有依恋，可没有感情，何来失望。”

这个人竟真的在这里陪她绕圈子，没有马上去抓人试一试，看来是真的重视太水，不允许一点马虎了。

殷明晴感到事情似乎还未步入绝境，仍有一丝转机，她想要想想办法救救殷府，救救合城。

她重新睁开眼睛，望向夙箜，对她说：“我倒也不是坚决不给，如果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听到她的话，夙箜平缓了表情，再次打量着殷明晴。

果然，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说这么多到头来不过是装模作样，这样就好，应付有求之人是我擅长的事。

“你说。”

“我要你给五谷地报信，告知这里发生的一切。”

夙箜被逗笑了，“荒谬，我做了这么多事，给他们报信可是自投罗网。”

“无需到他们面前，我猜你本来就是打算拿了太水便遁入五恶地吧，说与不说你的结果都是一样，等到不夜城侵袭，事情完全败露时，五谷地也是抓你，现在闹出点动静直接遁入五恶，五谷地也是一样的抓你，说不定捉拿归案之时还能减轻点你的罪恶。”

“我早说过五谷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知，你为何就偏偏要逞英雄。”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千嶂的做法，五谷地根本就不知晓，我身为五谷之人心系五谷之地有何不妥。”

“你们五谷巨擘都冷眼旁观，无动于衷，你的摇篮当真像你心中所想的那般好吗。”

“千嶂自有它的行事准则，你只知它放任你的动作，可因果还未落地，你怎么知道它的悬梁之剑今日不会先一步斩下。”

“死到临头还嘴硬……”

还未等夙箜说完，殷明晴大声打断她的话。

“我看你是不敢吧！说这么多全部都是你的一言之词，一跳梁小丑又怎敢舞到泰山面前。”

一道残影猛地飞过，重重的落到了殷明晴的脸上，掌心撕裂空气的尖啸还未抵达耳膜，脸颊已炸开灼热的刺痛。

这一巴掌来得疾，除了本身带来的疼痛外，殷明晴还不甚咬到了舌头。

血腥味瞬间在嘴中弥漫开来，她吐了一口鲜血，还夹杂了一颗牙齿。

“你当真以为我没有办法对付你吗？”

夙箜怒极反笑，慢条斯理地揉了揉手掌，说道：“这太水也不见得就黏的那么紧，难道如此至宝从古至今就未被抢夺吗，我看也流传下来不少，只是费点功夫，损伤些宝气，我倒也承受得起。”

这神经病怎么又恢复了点理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人格切换的还挺快，变来变去的累不累，能不能换那个恼羞成怒的人来和我说话。

“那你便去寻法吧，我是死也不会给你的。”再拖一拖，一定会有转机的。

“是吗，你还是多想一想吧，要是真的愿意主动献宝，我到也可以考虑保你一命。”

切，骗鬼呢，现在到了威逼利诱的后半截了，你一开始的诚实劲呢，现在想起来要关怀受害者的心理健康了，假不假，装不装。

“现在，我要去捉殷府人了。”

殷明晴心中一紧，面上还是装着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见殷明晴油盐不进，夙箜冷哼一生，抬手掐诀，地上的莲花被引动，逐渐增大莲身，到了一定的大小后竟收拢了花瓣，将殷明晴包裹了起来。

“你便继续在这和萤狱莲玩吧，受不了折磨时记得告诉我。”

受不了折磨我大吼一声你就能听见了？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修为高深的人的想法。

夙箜沉着脸离开了。

-

胡晋此时大气不敢喘，他将自己的存在感收敛到极致，却还是紧张害怕得止不住发抖。

他说是来带路的，却更像是言顾突发兴致想要捉弄他而已。一路走来，言顾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悠闲不说，感觉比自己还要熟悉这座魔城，简直轻轻松松就到了炼狱里面，简直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和自己想的一样，那群灵修确确实实身在炼狱，但是胡晋看过了炼狱中的场景后，却恨他们真的在这，他此时巴不得他们早就离开不夜城。

人在炼狱中，却不在狱中，数十名灵修此时被随意的摆在宽敞的大厅里。

地面早已铺着一层厚厚的"血苔"，由凝固的血液与碎肉发酵而成，踩上去时，甚至会渗出腥臭的脓液，房间内已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了。

他们的身体早已不成人形，有的皮肤被火焰一寸寸灼烧，焦黑的裂痕下露出猩红的血肉。有的经脉被硬生生抽离，像被扯断的琴弦般垂落在体外，偶尔抽搐着，溅出几点黯淡的浊气。

折磨手段五花八门，骇人听闻。

那名经脉被抽离的女修看着还有些眼熟，言顾踩着虚空一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下巴被钉子固定，里面的舌头被刺下魔咒，眼眶中空无一物。

言顾伸手理了理她杂乱的头发，将整张脸都露了出来，是当初进城时领头的那名女修。

指尖凝起一缕青芒，五行大义决流走在那名灵修破碎不堪的身躯中，春风拂过枯枝，奄奄一息者的胸口微微起伏，厚重的冻土仿佛有初春新生的嫩芽在破土。

只是枯枝有再春的机会，人的生机却尽了，任春风再拂，也只多一丝安慰。

五行大义决带给她最后一丝力气，她的手指颤抖着，似是在摸索什么，言顾握住她的手，女修便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拼命回握言顾，但是她的拼命也只换来指尖的微微弯曲。

她的嘴唇徒劳地开合，始终吐不出一个字，魔咒已经被言顾去除，她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开口了。

“我可以读取你的意识，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

那名女修听到她的话，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她调整了一会，勉强用鼻音“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的回答，言顾双眼覆上紫光，探入女修的神识深处。

她的识海也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只是最后的执念之深让言顾无需探查就瞬间了解到她想要传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