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鬼纪要 第26章 长生

苦提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要死要活，而是这些亡魂。

诸葛好，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蛰伏百年，他真的以为他们都偃旗息鼓，没曾想，原来是在筹划更大的阴谋。

问他选择生或死，不如问问这些亡魂选择生或死。

苦提看向那柄铜灯，那灯像是在蛊惑他一般吸引着他往前走，等猛地一回神，他的手已经马上就要碰到灯柄了。

他把手抽回来，回头看着老者：“这灯邪门，是何来历？”

老者呵呵笑了一声：“你都是个鬼了，还担心邪门么？”

“你不说，那便算了，如今我只想知道，他们，”苦提伸手指了指解忧渡碑石后的无尽黑暗，“选了生还是死？”

老者“啧”了一声：“管你自己便好。至于他们，自然是选了生。”

“那如何会变成这样？”苦提心里徒生一阵恐惧，“这灯，有反噬，是这样么？”

“你觉得是便是，你觉得不是便不是，”老者淡淡道，“解忧渡本就是这灯庇护下的无主之地，自然是它生杀予夺，谁能更改？”他很轻的叹了口气：“就连我也不行……”

没由来的，苦提想起了林丙那个挣扎而痛苦的眼神。

他的心有些抽着痛，这痛不是由于身死，而是由于他在那一刻洞悉了自己师弟的眼神，而后毫不意外的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林丙那几欲带火的眼神似乎在宣告，苦提要死了，他便不活了。

而苦提在那一刻心里却有些阴暗滋生出来：我偏要死，你必须活，你不但要活，还要把杀我的撕成碎块，把恨我的剁成肉末。不为别的，就为这一箭，你当为我雪恨，承着我的怨往下活。

于是他笑着让林丙活。

但在这一刻，他能够选择活与不活的这一刻，他还是和众生有了同样的想法。

人不能免俗，谁也不能。

苦提要活。

“拿了，便能活么？”苦提问。

“拿了，便能活。”老者说，“苦提，拿吧，你记着，相由心生，你想活，他们也想活；你一人活，万千亡魂便是你座下鬼使，一并活了。”

苦提还没咂摸出这话里的意味，老者便不见了。

他站在黑暗里唯一的光亮里，伸手拿起了那柄铜灯。

*

林玉竹成仙了。

他身上的金光褪去，只剩一副悲悯相。

林丙还没反应过来，身后追兵到了，修仙派全都来了，这是又一次围猎，但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阳赶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只觉的乍舌，再一往后看，落花生竟然带着一帮师兄也跑了下来，边跑边说：“师姐！我想到你说的没错，应当放大家都下来，也算是人多力量大！”

落花生一出来，众人也不愣着了，找回了首要之事，打杀起来。

林甲把落花生扔进树林里，拿个符给她定住了：“你待着不要动，你才化形一百年，小心伤了。”

落花生学艺不精，挣不开符咒，只好一脸愤懑，谁曾想林甲却连她的嘴也一并封住了。

只好瞪眼，眼都瞪出火了，林甲只是飞身加入了打斗。

一时间天上地下你来我往，只剩下残影，几乎没人去注意林玉竹和故南山。只有陈凉愣在空中，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刻，林玉竹身上金光又起，径直笼向陈凉，逼得陈凉周身腾起魔火，只求彼此抗衡。

奈何陈凉再是煞星，毕竟年纪尚小；林玉竹修为强劲，早已是半仙之躯，如今成仙，更是难敌。

只见金光魔火交错，只一瞬间，陈凉消失不见，而林玉竹从半空落下，故南山伸手接住了了他。

陈凉不知是死了还是怎么了，这影响不到下面众人，大家都已杀红了眼，只求面前之人死于自己手上。

可是来者万千，匹夫难敌，浩浩荡荡的修仙派与形单影只的修道派比起来，修道派简直不自量力。

林甲的符咒是有时限的，再加上落花生绞劲脑汁想了无数破符的法诀，没用太多时间便挣脱开了。

她急忙忙从树林里钻出来，正要加入战局，就见离自己最近的萧阳正被十多个剑修逼斗。眼看她放到几个，顾不上身后，就要身死剑下的时候，落花生落在她身后，只听噗呲几声，萧阳感觉身侧安静了。

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几名剑修的剑全都扎在落花生胸前，而落花生的手变作尖锐的狐爪，带着毒药从面前几人胸前破开。

萧阳愣住了。

“师，师姐，”落花生努力的冲她笑，“师姐，我，我不疼，别担心。”

萧阳眼眶通红，扑过去抱着落花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花生，你不要……你不要……”

“我，我没事，”落花生闭上了眼睛，颤抖着从荷包里摸出那根乌木钗，“师姐，这个我没用，你……”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女孩子就变成了一只红毛小狐狸，乌木钗落在了地上。

“落花生！”萧阳再也忍不住，她实在无法看着落花生这样死去，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捡起乌木钗，带着满眼的泪站起来，望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心里无限茫然。

*

眼前是涧崖山的山门，苦提茫然的站在那里。

他看了看手里的铜灯，心道这便是活么？

往前走去，他看见林丙在扫山路，落花被他扫的飞卷在空中，衬着月色显得很诡丽。

他站在林丙面前，觉得很恍惚，在这恍惚里，他带着笑意问林丙：“怎么在这里扫地？”

“苦提？”林丙扫地的手顿住了，接着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后走。

“怎么了？”苦提跟在后面问。

走在前面的林丙忽然停了下来，苦提也跟着停了下来。

林丙转过身，苦提看见他眼睛好像红了一片。

“你……”苦提愣住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林丙说。

“我下山有事。”苦提笑了笑，顺手摘去林丙肩膀上的落花，“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林丙盯着他。

“下次别等了，早些回去睡。”苦提说。

一阵柔和的风从身边掀过去，把两人的头发都吹的飘起来。

林丙没有回答，转身往前走去。

苦提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也不说话。

月光太好，涧崖山的鸟鸣让人心里无比宽慰，许久许久没有回来过，苦提只觉得自己要沉浸在里面。

就算是幻境也好啊。

林丙停在了大门前，转过身，看着苦提，淡淡的问道：“你吃过了么？”

“没有。”苦提诚实的回答。

“吃青团么？”林丙又问。

“你还有青团？”苦提失笑道，“你自己不吃啊？”

“师父多做了很多，”林丙闷闷的说，“你不想吃就算了。”

“有多少，给我一个吧。”苦提笑着和林丙说，借着月光，他能看见林丙眼里浅浅的自己的影子。

“给你。”林丙已经麻利的摸出来一个青团递给了他。

“闷葫芦，怎么总是冷着脸。”苦提叹了口气，慢吞吞的把青团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非常好吃。

是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了的味道。

“我不是闷葫芦。”林丙抬头看着苦提，等他吃完一个青团才开口，“苦提，你可不可以对我多笑笑？”

“我平日不对你笑么？”苦提挑了挑眉。

林丙不说话，在这样的夜色里，好像有什么马上就要滋生出来。

“你……”苦提顿了顿，正要出声，林丙却探身过来，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林丙的唇很凉，凉的让苦提心惊。

林丙是不可能会亲他的。这个认知让苦提扯着嘴角笑了笑。

如果林丙的唇真的有这么凉，真要好好补补了。

苦提把林丙推开，还是淡淡的笑着：“我知道你不是止言。”

林丙被他推开也不恼，只是忽然哈哈笑起来，身形扭曲化作了一团黑气。这黑气扭动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哈哈哈哈哈……你师弟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住口。”苦提皱着眉头打断了它，“你是谁？”

“我是你手上的灯啊，我是灯火啊，”它还是笑得很狂野，“你知道我是什么吗？我是陈凉身上的火，专门用来关被他的火烧死的人……”

“怎么才能活？”苦提耐着性子问。

“杀了林丙，杀了林丙就能活，你舍得么？”灯火飘飘荡荡凑到他身边。

“怎么杀？”

“一会儿我变作林丙，你杀了他，你就能活。”灯火笑嘻嘻的，转了一圈，变成了林丙。

“苦提，”林丙看着他，“杀了我吧。”

苦提忽然有些动不了手了。

林丙的眼睛太好看，好看的他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去了。

“苦提，”林丙走近了一些，“杀了我，你就能活了。”

再近就要逾矩了。

苦提想。

左右不过是个灯火，杀便杀了。

“林丙”还在凑近，还在引诱，这副样子没由来的叫苦提有些心烦。

杀你就杀你，做什么这般着急？

在“林丙”的唇贴上来的那一刻，苦提念了个心法，右手直入“林丙”心间，毫无阻碍，就见鲜血溅出，伴随着灯火嘻嘻哈哈的声音：“哈哈哈哈哈……你和旁人不同，你和旁人不同，你最清醒，你最沉沦，你最慈悲，你最残忍……你活了。哈哈哈哈哈……你活了……”

苦提看着手上的血，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疼。

即便只是一簇灯火，他杀他，心里总还是不忍。

只见手里的铜灯飘荡起来，那尖利快活的声音说：“你不用死了，你们都活了。你现在是长生鬼将了，再也不会死啦！我在这里近百年，连武神都被关在这里，原来只要如此简单便可破开封禁，只要林丙死！只要你最放在心里的人死，所有人都活了。我们都要感谢你，你是我的主人。”

苦提愣住了。

要林丙死，不是要幻境里的林丙死么？为什么灯火这么高兴？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里这样难过……

祝大家五一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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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