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鬼纪要 第14章 山间（2）

林玉竹给林丙选的屋子在后山，一个小小的竹屋，足够一个小孩生活几年。

“林乙就住在前面不远，两座屋子的那处，取个杂名叫闲鹤居的那个就是。”林玉竹牵着林丙前前后后看了一通，“这几天你先在这里住着，三天后还有十个孩子一块儿拜师，你要是无聊，就去找林乙，好么？”

林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间屋子。

清幽是真的很清幽，小院里种满了竹子，也不知道以前是谁在住，只是家具摆设实在是少，一没有桌子二没有床。林玉竹还在大侃此处风景独绝，原主大约是有和他一样的想法，出声打断了林玉竹：“打坐着睡觉么？”

林玉竹一挑眉，躬下腰平视林丙，微微笑着掩饰尴尬：“叫人要有称呼，小毛头。”

“师父。”冷淡的声音一发出来，林玉竹就捏了一把林丙的脸：“哎呀我们可不打坐，打坐是你哥哥他们门里才要干的事……”

“那睡哪里呢？”

“想睡哪里睡哪里……”林玉竹又捏了一把林丙的脸，“我也不知道你大师兄把这儿原来的东西弄哪去了。”

林丙看着他又要来捏脸的手，心想自己话没讲一句，罪没少受，这两天说不定还要受大罪，以前倒是也没发现林玉竹这么欠……

“不然你跟我睡？”

林丙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林玉竹的手。

折寿啊师父。

林丙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在原主没让他失望，闷闷地说：“不了，我睡地下。”

林玉竹又絮絮叨叨讲了好一会才走，林丙脑瓜子都大了，活像身边围了一百只老母鸡在冲他咯咯哒，还不能赶走，因为现在身体归他，嘴却不归他……

什么事啊，谁家零件是散装的呢。林丙在屋里自己逛了逛，最后在小院角落的杂房里找到了一面铜镜。

铜镜很久没用，落满了灰，他又找来绸布擦了擦，这才看清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属于小孩子的脸，准确来说是属于六岁的他。唯一的区别就是镜子里的脸上很干净，但现世中的他左眼角下有颗痣。即便如此，有一件事也能确定了。

他上身的是尚且年幼的他自己。

而且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他自己。

在屋子里呆坐了一会之后，林丙又来到了竹屋外面，抬头看了看门匾。

这个高度对六岁的他来说实在是太高，他仰着头看了很久，在心里已经把“清心门”三个字的写法都全记了下来，这才又走回去。从刚刚林玉竹说的话里，他能够确认，这屋子最早是苦提的。这倒是和苦提的风格相符，表里如一的清淡气。

只是不知道苦提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又什么时候能走，不然他就真的要光睡在地上了。

*

广安海上狂风四起，苦提悬立在空中，垂眼看着下面的人。

广沙县这几个月不太平，陆续出了好几个邪修。南北各大门派都来治理过，安定不了几天又起风波。苦提这一次是朝廷点名叫来的，来信写的相当恳切真挚：私以为，以先生大义，通天法力，必将战无不胜，所行皆利。

抚安司的人写东西就是喜欢夸大其词，苦提一边嫌信写的酸臭难耐，一边还是揣着信来了。

等在下面的人上前一步，恭恭敬敬作个揖：“大师，有劳……”

“不必多礼。”苦提拦了一下，这才轻飘飘从海上下来，落到地面，抬袖一挥，剑就到了手上，“何地不平？”

这几天出现邪修害人之事的地方在广沙县东南角的武王岛。相传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武王成仙的地方，被人供起来当成圣地。然而据说武王成仙靠的不是什么正道，于是这里更多的是一些邪门歪气出没的地方，早时候治安好所以邪修大多藏着，现下世风日下，邪修要夺权了。苦提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笑了笑对县令说：“故事还行，带我去看看吧。”

武王岛一共死了一千人，全是老弱病残，县里的人对这里已经敬而远之，周边剩下的全是荒村野镇。苦提一走进去就感到一阵不适，怨气冲撞着他的心神，让他格外烦躁。

他的剑本来的名字叫闻冤，用处就是听民生忧虑，为了好听才改成了问心。这时候剑在他手上不住的颤动，苦提停下了脚步。

他抬手一拦，头也没回地对身后跟着的一干人说：“站着，别跟进来。”

县令正要说话，苦提松松地握着问心往身旁一劈，带着苦松清冽气息的雾气就包裹住了想往里走的众人。

*

想回现世的可能性不大。这是林丙第三次从又冷又硬，弄得他想骂人的竹床上醒来后得出的结论。

林玉竹把他放在这里就真的不管了，这倒是有点老林的影子，老林当年捡他上山也是随手丢在后山，过了快半个月才想起来。

竹床是苦提自己搭的，中途林乙闲的没事还来帮了忙，虽然林乙干的都是些缺德事。

明明看着都十五六岁了，心智还像个小孩，甚至比小孩还不如，林乙第六次把竹子劈歪之后，小林丙终于忍不住了。

林丙听着自己说：“师兄，你没事就回去睡觉吧。”

他一下没忍住在心里乐了。

早春，天气还很凉，夏天睡还行，现在可谓生不如死，林玉竹甚至没给他弄被子，还是林乙拿了条棉布垫子来。

拜师洗沐的前一天晚上，林丙迷迷糊糊快睡着的中途，忽然听见自己问了一声：“你到底是谁？”

顿时睡意全无。

并且很尴尬。

有一种鸠占鹊巢的羞耻感。

虽然不是他主动的……

“你是不是不能回答？”自己的声音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很微妙，“你写下来吧。”

大半夜被自己叫醒的感觉也很微妙，林丙有点头晕地找来纸，没找到墨，最后在小院池塘打了点水写字。他提起笔，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了，小林丙提醒了三次最终作罢，有点郁闷的说：“我知道了，是天机不可泄露么？”

林丙沉重的对着镜子点点头。

“那你来说话吧，我成天没法睡，累死了。”小林丙说。

林丙挑了挑左眉。这孩子道心稳固，这样居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相当镇定。

“丑死了，别动眉毛。”小林丙说，“我要休息了，你走的时候告诉我。”

林丙等了几分钟，没再听到动静。他试探性地清了清嗓子，有点干涩，像初学说话。

不知怎么回事，他有点做贼心虚，活动了一下嘴，轻轻的说了声：“苦提？”

说完他就赶紧回了床上，夜风太凉，站在风口吹难免感冒。

此事甚为蹊跷，他掩饰似的又对自己说了声：“林玉竹？”

自己的声音还太幼稚，故作老成的叫自己师父的名字实在有点好笑。

他笑了一会，阖上了眼。

可爱一下……？[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山间（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