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与青梅 第5章 第 5 章

“窦姑娘。”顾执倾在背后叫住她。

窦繁霜转过身，问道：“什么事？”

顾执倾说道：“你的金钗......”她想着她方才的表情，听说她把金钗弄丢了，眼里满是失落，顾执倾是不知这支金簪

怎么了，她只知道，她的眼神，叫人觉得难过。

因而，她说道：“窦姑娘的金钗，我......保管起来了，藏得太牢，一时找不到了......不在府邸。”

失落的眼眸里，霎时间消散，如释负重地泛起粼粼星光。顾执倾的视线在她脸上，飘雪般轻地一扫，便探得了她的情绪。

她欢喜着呢......这般，顾执倾便放心了，至于她提出不再往来，这当中有何苦衷，顾执倾会慢慢搞清楚的。

其实，窦繁霜还有事情拜托顾执倾，因而趁机说道：“有件事，繁霜拜托顾......顾小姐。”

还跟她客气了，称她顾小姐，不过，说话的语气很温柔，顾执倾喜欢。“窦姑娘且说。”顾执倾说道。

窦繁霜不好意思地开口道：“繁霜家里有个丫头，你也认识的，叫婇黎，我想让她在你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不待顾执倾回答，伴读说道：“你还好意思开口，你与我家小姐断绝了关系，往后就是陌生人了，怎好意思拜托我家小姐收留你家的丫头。”

“闭嘴。”顾执倾对伴读说道。

“多久？”顾执倾问窦繁霜。窦繁霜说道：“半年。”

其实，她是打算把婇黎托付给顾执倾了，然而，这般要求，未免也太不合理了，她担心顾执倾不答应。顾执倾长眉紧蹙，微微思索着，未有立刻答应，其实，若是十日半个月的，她也就答应了，半年，时间也太久了，最重要的是，她猜出窦繁霜这是要把冯婇黎托付于她，这么说来，一定发生很重要的事情了。

却说那伴读一听说让个丫头在府邸暂住半年，又忍不住说道：“窦家的姑娘，不是我家小姐不肯帮你，你让你家的丫头在我们府邸住半年，跟卖了有什么区别，我们家有的是丫头婢子。”

伴读的一番话说得窦繁霜哑口无言，这时却听得顾执倾却说道：“我答应你。”窦繁霜欢喜道：“多谢顾郎君。”

窦繁霜返回车厢里，对冯婇黎试探性地开口道：“婇黎，若，若是我说，叫你离开家一段时间......你会怎样？”她不知是气的还是恐惧的，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盯着繁霜，婇黎知道，姐姐不会拿“姐姐不要你了”这样的话与她说笑，知道姐姐一旦说出这话，就是真不要她了。是的，婇黎知道地，总有一天，姐姐就不要她了。她本来就是没人要的，是爹娘都不要的孩子，那日，恰好遇见姐姐，姐姐一时心软，买了她。她早不是人了，是随时可丢弃的，随便可打骂的奴了。姐姐不要她，不是姐姐的错，不是姐姐这个人不好，而是因为，婇黎对于姐姐来说，只是奴婢。奴婢本来就是随时可弃的，婇黎情知这个道理，然而，当她亲耳听姐姐说“我不要你了”这句话时，根本不能承受得住，忍了半晌，终是哇哇一声大哭出来，“姐姐不要我了，我往后不贪吃就是了，姐姐将我卖给别家，再不会有姐姐对我这么好的人了，那天，上街玩，听说，有个婢子，晚上饿得睡不着觉，到灶房里拿了半个硬馒头啃，叫主人知道了，把她衣服剥干净，罚雪地里赤..身跪，那婢子冻得皮肤裂开而死。”

窦繁霜一直将婇黎视作妹妹疼爱，再舍不得把她卖给别人家了，然而，眼下，繁霜必须让她离开家。繁霜叹了叹气，轻轻地开口道：“你必须走。”姐姐这么说，繁霜就明白，自己必须走了，心凉到极点，不哭不闹。垂首，默然了有一时，缓缓地抬起脸，眼尾洇红，鹿眼儿湿漉漉的，垂发遮着眉眼，就好像乌云遮住了小太阳，紧咬着唇瓣，没有哭，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婇......婇黎，知道了。”

婇黎难过，繁霜的心未尝不悲,又是微微叹了气，说道：“我会把你安置好的，把你交给个可值得托付之人，你记得听话懂事。”她很听话，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想是察觉到自己回话敷衍了，忙补充说：“婇黎到新主人那里，会好好做活，不敢贪玩了，也不敢贪吃了，做活不能手脚慢，若不然，惹得主人烦，嫌婇黎懒笨，就会挨打。”

她这次不是撒娇，也不是跟姐姐置气，只是冷静地说出事实而已，她行尸走肉一般的样子，使得繁霜明白，婇黎离开她之后，只会自暴自弃，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意思。繁霜心疼她，想说些什么哄哄她，开口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她抚了抚她的肩背，无奈苦笑道：“姐姐不是卖你，可是，你必须脱籍与我家，到顾执倾府邸暂住。”

窦繁霜必须硬着心肠这么做，她把繁霜交给顾执倾之后，自己登上马车，把车帘放下，对车夫说道：“驾车。”她在马车后边追着，小小的身板，跑得那么快，摔了一脚，跌坐在地上，望着车马走远：追不上姐姐了，姐姐没有回头......

再说顾执倾这边，伴读在她跟前一个劲儿地诋毁窦繁霜，絮絮叨叨说道：“她消息倒是快的，您这边落了榜，她那边就过来与您断了关系，还好意思把个丫头托付于您？”“你再胡说，我定然将你赶出去。”顾执倾冷冷说道。伴读撇了撇嘴，说道：“那您说她为何忽然来与您断绝关系。”顾执倾边踱步边不耐烦地说道：“不知道。”

她察觉窦繁霜有苦衷，不过，具体发生什么事情了，她猜不出来，也因而不能帮到她了......没关系，她会弄清楚这一切的。

“你安排那丫头的住处去。”她吩咐伴读道。

婇黎此时十分想念姐姐，知道回不去姐姐处了，也没有将来的打算，多少有些自暴自弃了，那伴读过来，要将她领往住处去，她却说道：“我什么也不会做，好吃懒做，你们赶紧把我退回去吧。”

顾执倾懂得她的心思，冷笑说道：“退回去，成，不过。”她刻意停顿。“不过什么？！”婇黎迫不及待地问，顾执倾说道：“不过，却不是将你退还窦家，而是，退回市集卖了。”

那算了。

婇黎不敢再多言，可她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回到姐姐的身边。瞅准机会，一定要回到姐姐身边的。

窦繁霜回到家里，认真思索前世的事情，希望能够找到对策，将这场流放之祸给避免了。认真回想上辈子的事情，记得是皇宫里的一位娘娘犯了重罪，据说是那位娘娘企图弑君，事情败露之后，皇上对这位娘娘处以极刑，还觉得不够解恨，又诛了九族。窦繁霜全家被流放，则是因为那位娘娘跟窦繁霜的家族稍微沾着一点亲戚关系。而可笑的是，窦繁霜根本就不知道皇宫里那位娘娘是谁。

若想躲避此难，两个办法，一个是跟家族脱离关系，再一个，是进京，入皇宫，找到那位娘娘，阻止她弑君。

窦繁霜思索着策略，这时，仆妇进来，说道：“主母着大家到前厅商议事情。”

来到厅堂，全家都坐在一块，主母居上座，家里的孩童们在主母膝下玩闹，看见繁霜进来，只见主母愁眉苦脸地叹气，对大家说道：“委屈你们了，家里的开支用度最近都在减少。”

窦繁霜心想，怎么她一进屋，大家就开始诉苦了呢。大嫂刻意看了繁霜一眼，对主母说道：“娘说的什么话，这两年，日子难过，咱们省着些也是应当的，只是，别委屈了孩子们，至于大人们嘛，吃些苦却是应该的。”

繁霜明白他们的意思了，嫌弃她在家里吃家里的粮食，想着法儿叫她出去做活儿了。

“话是这么说，家里几十张嘴吃饭，大家都只吃不做，早晚家里一粒米也不会剩了......咱们得想想办法。”大家都明白主母的意思，可是，谁也不肯出去做活儿，因而都不说话了。大嫂率先开口道：“娘说的是，我一直都想出去找个活儿做，听说织造局招女工，家家户户只要有女儿的，都争着报名，我也想去报名，可惜孩子太小，不到一岁，我必须在家里照顾......”她说罢，屋里个个皆哭诉自己有苦衷。

“我去。”窦繁霜说道。在大家诧异的表情里，她重复道：“我去织造局做工。”

她是想把家里将在一年之后遭遇流放之罪这件事跟主母说的，可是眼下，恐怕不是开口的机会，再说，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窦繁霜步行出来家门，沿着街市，往织锦局去。如果她此时离开家乡，或许到时候就不会受牵连了，然而，她不能丢下家人，再说了，婇黎还在顾执倾那里。

最重要的是，她放心不下顾执倾，她记得顾执倾那时在查什么案子，据说跟织锦局有关系。

上辈子，她在织锦局做工，赚得两个馒头，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根本不关系顾执倾的事情。后来，顾执倾不叫她继续在织锦局做工，她便也不再去了。

听得顾执倾说过，似乎是织锦局牵扯到京师的事情。

会不会跟皇宫里的那位娘娘有关系......?

如果繁霜能够进宫找到那位娘娘，阻止她弑君，那么，大家就可以避得流放之罪了。

这样想着，繁霜的脚步越来越快。

“窦家姑娘怎么回事啊，这么匆忙。”伴读问顾执倾。

顾执倾才读罢恩师的信，叫她查织造局，她脸色有些严肃，望着窦繁霜的身影，说道：“看她是往织锦局的方向去......该不会...... ”

“跟上她。”顾执倾吩咐伴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