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丛和许令宛前脚刚离开远香院,后脚院里就闹了起来。
姚氏抱着满脸泪痕的儿子,指着沈五爷骂道:“沈敬之,你这个窝囊废,人家都欺负
到家里面来了,你却连自己妻子儿子都护不住!”
沈五爷看着满脸狰狞的姚氏,胃里一阵翻滚。
他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冷笑着扯了扯嘴角:“那莲池深七尺,今日若不是刚好有会水的家丁在旁值守,你以为二哥是会允许二嫂嫂单单打怀珉几巴掌那样简单?”
今日他刚回来,妾室芸娘一改往日敦柔,见到他便急急道:“五爷,妾身已帮您备好了薄礼,您快去二房探望七公子。”
芸娘是从小侍候他的大丫鬟,平日里行事稳当,温声软语,此刻脸上是少见的焦容,一双纤纤细眉也深蹙着。
“怎么了?”芸娘被姚氏欺辱都未曾这般神情过,又听及她提及二房的怀安,沈敬不禁眉心一皱。
“妾身听下人们说,九公子将七公子推到了莲池内。”芸娘着急道。
“什么!”沈五爷刚坐下,惊得站了起来, “怀安可有伤到?”
怀珉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被姚氏宠得无法无天。去年六弟的珹哥和他顽弹珠,险些就被他弹瞎眼,若不是六弟劝慰着,六弟妹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幸亏有会水的下人在。”芸娘摇摇头,推着他往外走,“只不过听说七公子现在还烧着呢,夫人到如今也还没去赔罪探望。”
怀珉险些害了自己的兄弟,姚氏竟然无动于衷。
沈二爷本来听到“夫人”两个字是眼里就涌起厌色,此时听到芸娘的话,脸上厌恶更甚。
去年怀珹的事,姚氏也是这样将自己儿子藏在屋中护得紧,只要对方没找上门,姚氏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芸娘,幸亏有你,否则此事又要被姚氏捂了下来,只怕二哥也要和我生分了。”出门前沈敬之一顿,转身反手握住芸娘的手,“你身子弱,快歇着。我先去二房看看,回来再和你说。”
说着,便带着小厮大步朝二房赶去。
谁知刚出飞云轩,二哥就派人找上了他,说二嫂携了怀安去探望怀愔怀珉,一会二哥要与他同去远香院接二嫂回来。
他当时真的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明明是怀珉险些伤到了怀安,二嫂却是亲自带了怀安先来探望。
而刚还哭闹的沈怀珉听到自己父亲提及“莲池”二字,闻言一缩,头埋在姚氏胸前。似要掩饰紧张和寻求安慰,他的脸一直往姚氏那里蹭,不敢再看沈五爷半分。
沈怀珉已经是六岁的男孩了,看他这样子,沈五爷就知道定然是姚氏心疼儿子戒奶哭闹,又偷偷给他哺乳了。
沈五爷只觉得胸腔里恶心更甚。他深吸一口气,斜昵着这母子二人,眼神冷淡:“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姚馨琴,你这样纵容怀珉,迟早会出大祸端。”
说完,便再也不想看他们一眼,径直离去。
他是真的连和姚氏打个照面他都觉得恶心,今日能和她说这么几句话,已经是极限了。
“五爷,去飞云轩么?”小厮王吉见自家爷神情厌色地出来,急忙上前。
“嗯。”听见“飞云轩”三个字,沈五爷才神情略松。
这厢燕僖居内,许令宛却是气得浑身发抖。
一路回燕僖居的路上,令宛就发现怀愔不对劲。但几次问下来,怀愔皆以“二伯母我没事”给搪塞了。
令宛就打定了主意,等回到燕僖居,就叫俞妈妈、陈妈妈仔细给怀愔检查检查身子。
而刚才,听着俞妈妈说沈怀愔腹部,大腿等隐秘处皆有针刺青瘀,且青紫交替,想来是旧伤添新伤时,她当即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二伯娘,这些不是伤,是怀愔顽皮,不小心摔的。”令宛见他眼神慌乱,眼睛里噙满泪水,躲闪道。
听得俞妈妈陈妈妈也是鼻子一酸。
长于内宅之中,这些伤一看就是被妇人手段所致。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伤要么是姚氏所为要么便知姚氏指使人所为。
沈怀愔虽不受宠,却也好歹是沈府的六公子,没有哪个下人胆大包天到能在主子头上动土。
令宛再也忍不住,抱着沈怀愔小小的身子抹起泪来。妈的,这群烂心眼的坏东西,竟然连孩子都下得去手!
旁边的沈怀安在旁一直默默垂泪。他咬白了好几次唇,看着沈怀愔无助又木然的眼神,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拉了拉令宛的袖子:“母亲,六哥身上这些伤都是五婶婶和九弟弄的,他们,他们稍不如意,就会折磨六哥,所以六哥一直···一直身体不好···”
啊。令宛听了大惊,怀愔的身子不好她是知道的,因着他身子不康健,是以即使比怀安大一岁,怀愔也没能去上学。
她还以为怀愔是如同怀安一样,身子不好是体质原因,却没想到原来是被这样虐待所致。
“没有,没有,七弟是关心我了,所以···”沈怀愔一听到这话,急忙否认。
可否认到最后,却是自己也欺骗不了自己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和二伯娘说了有什么用,他是五房的孩子,终究是要回到五房的。若他今日诉苦控诉被姚氏知道了,回到远香院,只会被折磨得更甚。
就像上次他实在忍不了,想向六婶婶求助一样。他还没开口,就被身边的婆子给找了个借口带了回去,回去后面临的是姚氏更狠的虐辱。
他那嫡母说得对,“在这个家里,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六公子?你不过就是那个娼妓生出来的贱种,脏了沈氏的门楣,便是你的父亲,也是以你为耻!”
确实是,他的生母只是花楼里一个“朱唇万人尝”的妓女,他生下来就是沈府的污点,生下来就是个孽障,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府中上下如同正经主子一般待他呢?
何况,因着他的关系,沈老太爷才气得撒手人寰的。
而沈府的几位爷和沈老夫人还没将他弄死替沈老太爷报仇,还能够给他一口饭吃让他长到现在,却如嫡母所说,“已经算够仁义了!”
他罪孽如此深重,却是应该受些嫡母的苦,为老太爷偿罪,还生父那点血脉以及沈府的养育之恩。
“别哭,别哭···”令宛慌忙掏出丝帕,替怀愔和怀安擦着脸上的泪水,但越发越多,便是她自己,也泪眼朦胧,泪水直流。
陈圆圆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圣母婊也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虽然每次她看电视剧都能哭),来到这里后她也一直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
可真当怀愔以这样的情形出现在陈圆圆面前时,她做不到无动于衷袖手旁观,也做不到明知姚氏做法,她安慰怀愔几天后便将他送回去。
于是,带两个孩子情绪平复后,令宛正了正身子,替他们擦了擦脸上的泪,望着怀愔漆黑的眼,郑重问:“怀愔,如果二伯母说,若日后你搬来这里同你七弟一起居住读书,你愿意不愿意?”
“六哥可以搬来么?是和我一起住么?”沈怀安眼睛一亮。
在得到令宛肯定的答复后,拉着沈怀愔的手雀跃道:“六哥,母亲说你来和我一起住,你是不是也开心的?”
沈怀愔听了却没说话。
他望向二伯母明耀如星的眼,想来,这位二伯母还不知道他的事吧。
“六哥,你怎么了?怎么不开心呀?”见沈怀愔脸上涌起落寞与木然,沈怀安着急道。
令宛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说的让他搬过来只是住一阵,毕竟他是五房的孩子,五房的五爷主母都在,没由得把五房的孩子养在二房内。
这个孩子虽才九岁,但却如此会察言观色、早慧异常,令宛更觉心疼。
她摸了摸沈怀愔的头,柔声解释:“怀愔,二伯母说的让你搬过来,不是住一阵,也不是住一年或者两年,而是一直都住在这边,住到你不想住了为止。”
这样慈爱轻柔的语气,沈怀愔还是第一次听见。
他不禁一怔,心里虽想着“不知二伯母知道了沈老太爷因我而去会怎么样”,可终究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这样的慈和让他心中生出了二伯母不会知道的万一,他是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确认:“真的么?可以住到我不想住到为止?”
“当然。”见沈怀愔眼里盛满期待和紧张,令宛郑重点了点头。
虽说五房孩子在没过继到二房名下时,养在二房内确实打了沈五爷和五夫人的脸。但那又怎样,五夫人姚氏都没有什么道德水准对一个孩子如此下手,那她还在乎五房的脸面干嘛。
只是此事,少不得要去找找她那强大的夫君。
而她与她那夫君,就在一个时辰前,她还在说“沈二爷,我做不了一个合格的贤内助,也不是一个能管理好你后宅的好夫人”。
啊,果然老人们说得对,话说得满了或者狠了,只会啪啪打脸。
不过陈圆圆也不在乎,反正今日,她已经被打脸了两次了,也不在乎后面的三四五六次了。
见沈怀愔脸上还有虑色,令宛帮他轻轻捋了捋散下来的发丝,道:“怀愔,你不说话二伯母就当你是答应了。你且在这里安心住着,要是等你哪天不想住了,再来和二伯母说就行了。”
怎么能不想住在这里呢。听到令宛此话,沈怀愔忍不住眼眶一红,只是他也怕,自己住在这里,会给这个年轻的伯母带来诸多麻烦。
在和两个小孩吃完晚饭,吩咐陈妈妈带他们下去歇息后,令宛这才想起她那夫君再回燕僖居的路上,就又被下面的人给叫走了,看那个侍卫的神色,似乎颇为严峻。
“朱螭,你去外院书房问一问,二爷今日也要回来歇息?”
嗯,这求人不是要摆正姿态不是。令宛仰天长叹,再次觉得自己可真是作。
今日3000 大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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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怀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