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一个破烂神 第2章 子时过

谢怜望去，一黑绢服红腰带鬼差，领着几排白麻衣拷锁链的鬼，成行走近。好奇道：“这是做甚？”

芳心道：“带路鬼差职称「不知命」，专司「自己选别后悔」投胎处，七月半子时，负责带路能够投胎的鬼去选命，时常有鬼贿赂鬼差咨询命，后来这份差事只招聘一问三不知没记性的。”

谢怜惊：“啊？去选命？命能自己选么？命是自己选的么？”

芳心讶：“嗯？不然呢？不自己选？谁给你选？”

谢怜指了指天地，惊：“命运？神灵？某种更厉害的存在？”

芳心讶：“是么？假使神灵给你选，这么多灵魂魄窍心耳鼻舌身意，哪有那么多三界公务员来做，都是自己的选择。如果命运是一个个的空书册，书名：自作自受；内容：自行选择自行负责；读后感：别推诿别后悔。”

见谢怜如遭雷劈的样子，芳心摇了摇头，痛心道：“你知道么，现在三界都传开了：看看谢怜，做神那么惨，能做人，不做神！看看花城，做鬼那么灿，能做鬼，不做人！现在地狱都爆满了，都不愿投胎了，人间宁愿作孽作恶作妖都不愿做人了，天庭都招不到神官了。”

谢怜：“……”

芳心：“我不觉得你做得是错的，这不代表你做得是对的，因果面前，无所谓是非对错。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果因颠倒害人害己。”

谢怜听得认真，见她突然停顿，深吸一口气，闭眼念道：“不扣不问不扣不问不扣不问。”

静默片刻，芳心睁眼看着谢怜，柔和道：“算了，过来人的话没过来的人听不过来的。现在说也没用，你做你的就行了。机缘到了你自会明了，机缘到了要是还不明了，怎么说都无益。”

话音刚落，那鬼差对着芳心喊道：“呦～来了个新客啊～啊？太子殿下？？？”

一行众鬼突然骚动。

“那就是太子殿下啊，好生标致啊。”

“感觉比画本里还要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不还是那么惨。”

“可不是么，元宵节吃路边摊的钱都没有。”

“那也太惨了吧。”

“听说现在的神官都要捡破烂了。”

“不至于吧，真的假的？”

“你不知道吧，听皇城的人说，天庭出事了，如今仙京一片废墟。职位都空出来了，好多神官身兼数职！还有些化身在鬼市赚外快呢！”

“可不是一般的缺，听说把灵文殿下缉拿回来，就是为了处理文书账目。

“辛辛苦苦修炼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做牛做马！”

“看给谁做牛做马，做神也就那样……”

“还不是为了混个饭碗。”

“待遇那么差，谁脑子不好做神啊？”

“就是，一个个傻白甜蠢白莲！我诉苦就以为我可怜还要施舍我，你们说搞不搞笑，自己都在捡破烂还说要帮我，你们说是不是脑子有病？！”

“何止有病！竟然还想用道德教化我，要我无私？！！还要我奉献？！！竟然还要我付出不求回报？！！哈哈哈简直搞笑！”

“我一道德绑架神，神还不是乖乖被我算计。”

“我那傻女儿还一心想修炼成神，怎么劝都不行，跟入魔似的。”

“切～别搞得好像选了就能成神，这做人啊，贵有自知之明！”

“做人有啥好？要是没点人脉，没点家世，没点天赋，连破烂都收不到！”

“啊？不会吧？”

“是真的，今后垃圾专人负责，没点人脉，都快看不到垃圾了。”

“产垃圾费，扔垃圾费，收垃圾费，垃圾搬运费，垃圾储存费，垃圾处理费……没钱连垃圾都供不起！”

“人活得都不如垃圾呦～”

“诶。。。还要天天卑躬屈膝，供神怕鬼的，还不如去做鬼！”

“就是！做鬼想干啥干啥，死也是站着死，不用像做人跪着死！”

“像鬼王那样顶天立地！”

“我最崇拜鬼王了！”

“我做鬼也要见到花城主！”

“你口气不小啊，花城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见不到，我就生生世世做鬼蹲他。”

“我也要住在鬼市蹲他。”

“住在鬼市？你知道现今鬼市房价有多高么？！简直千金难求啊！”

“是千金无求！！！听说鬼市中心地段早就被有权有势有钱的神官们买断了！”

“那都是之前了，如今地狱都快装不下了，你们简直低估了鬼王信徒的疯狂！”

“最近自杀想投鬼胎的人越来越多了，以前不想做鬼的也不想做人了！鬼胎都快排不上队了！”

“啊？！！！那还在这干啥，咱们快去抢鬼胎啊！”

“决不能让那批新来的人投鬼胎，抢咱们的名额！！！”

“是啊是啊！快走快走，别耽误时间了！！！”

众鬼推攘着鬼差风一般的飘去。

谢怜：“……”

越听越囧。。。。。。

转头，芳心一脸“看！我说得没错吧！”的表情盯着他，一个衣着暴露脸缠绷带的大头鬼，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视线对上他，熟悉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又见面了。”

竟是兰菖？

这缘分……

“你这？”谢怜关心道：“没事吧？”

兰菖眨了眨仅露出来的两只眼睛，腹语道：“不碍事，就是换了一个皮相。”

芳心解释道：“像她这种修为的鬼想要换皮，只能在原形上捏造，免不了要动刀，无性命之忧。”

兰菖道：“「切的你妈都不识」鬼刀手果真名不虚传，给我用的是最近新进的一批麻药，听说是天庭仙亭香流出来的，全程都没什么痛觉。”

芳心道：“可你这头肿成这样，看着感觉好痛。”说完面部扭曲，好像痛在自身的样子。

兰菖道：“既然整都整了，我还不如一次性整完，确实有点夸张，不过真不怎么疼，不愧是天庭的麻药，贵也值了！这个绷带也就是看着吓人，是新出的产品，之前一直缺货，叫什么「缠缠绵绵无痕胶」，不用揭下，会自动跟伤口融合在一起，止疼愈疤平滑肌肤，防潮抗光还耐撕扯，可是花了我好大价钱呢！”

芳心道：“难怪最近没见你来，原来是变美去了。”

兰菖道：“老娘……”看了一眼谢怜，改口道：“我身经百战，床上功夫难道不如新来的那个花魁嘛？她不就是皮相胜了我罢了！有个好皮相，不仅身价涨，身份也会高。如今谁不这整那改的，她难道没整么？我可不能输了！”

芳心道：“你原就没输过别人，是你故意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

裹着绷带，看不出兰菖面色，只觉她整个鬼魂都暗沉了一瞬，遂即拔高音量：“从前的我太傻了，这次我花这么大代价，定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后悔小瞧了我！”

芳心叹息道：“其实你不必刻意为了迎合旁人，而将自己改得面目全非，喜欢踩低的，回过头捧高，也不过是捧杀罢了，值得么？”

兰菖郑重道：“值得！我早死了，还怕捧杀么？！！！与其被踩到烂泥里，不如被捧高高的！不然我心里这口气咽不下！”

芳心看着她那不甘心的眼神，想说些什么，可那话到了嘴边，实在说不出口。

兰菖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奇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

芳心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说的没错！”

谢怜在旁一直插不上话，趁此刻静默，刚想对兰菖说些什么，便看到芳心转过头对他说：“随她去吧。”谢怜又看了看兰菖，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芳心站起身，拍了拍兰菖的肩膀，边回屋边问道：“你今天找我何事？还是测你钓得那条大鱼？”

兰菖也跟着进屋，道：“今天还真不是测他，我是来占我的财运的。”

芳心倒了三杯茶放在桌上，抬了抬下巴示意谢怜随意，随后拿了一副牌出来，边洗牌边笑道：“呦？难得你不测男的，真的假的？”

兰菖搬了个凳子，坐在芳心和谢怜中间，捧着杯茶道：“我那条鱼好久没找我，我感觉没戏了，还是占一下我的财运吧。”

芳心抽出六张牌摊在桌上，看了一下底牌，道：“最近会有人找你去他的地盘做事，美其名曰，彼此合作付你工钱，实际上呢，算是一种变相包养。”

兰菖惊：“还有么？我是说，除了这个我还有别的财运么？”

芳心讶：“你要真的缺钱，会有人给你的，可你不愿意要。”

兰菖听完沉默了片刻，问道：“那如果我去别人地盘做事，结果好么？”

芳心笑道：“结果无所谓好坏，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遂即重新洗牌开牌，道：“最终你会因人际关系而离开，底牌是教皇牌，也许这是你需要学习的功课吧，存在于世，世情世故是必修课，如果没修成，那相同或不同的人物会一直循环往复同样或相似的情节，直至学会为止。”

兰菖道：“确实，我之前要是关系处不好，就会抗拒那个地方的一切，不然我也不会逃到这里来了。如果我在那做事，能搞到钱么？”

芳心酌了一小口茶，道：“其实一直有人给你钱，你自己想要又不愿意要。我看牌上，去那做事，会有一女跟你一起共事，不过那人平时不是做事之人，还得你自己做，最终你会觉得好累不想干。财运目前刚好能够维持生计，缺钱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得到一笔钱，不多也不少，刚刚好够用。”

兰菖摸了摸脸上的绷带，道：“如今不想干也得干，这脸我可下了血本，怎么着，我也得把本钱搞回来再说。那个……”

“呦～这不是兰菖嘛！听大伙说你整容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这脸肿得，啧啧啧～你咋不等恢复了再出来啊？”

“就是！这下都知道你整容了！”

路过三个鬼差嘻嘻哈哈道。

“老娘整就整了，没什么好遮着掩着的！”兰菖高声腹语回道，“少管我闲事！”

“你啊！应该把你这脾气也给整整！咱可不敢管你！去不去打麻将？三缺一！”

兰菖看了看芳心，道：“我改天再问你哈！”对谢怜道：“太子殿下，告辞！”忙不迭应道：“来了来了！”便麻溜跟了上去。

芳心收好桌上的牌，对谢怜道：“你困么？困的话楼上有厢房，自便。不困的话，可随去鬼市逛逛。随便。

谢怜捧着茶杯愣道：“啊？哦……好。”

芳心起身便走，谢怜茶一口闷跟上。

二人两马，骑奉月光，踏着一路绿幽冥花，阵阵飘香步步芬芳。

子时过，鬼市开。熙熙攘攘，好生热闹。

鬼市一向来者不拒，倒不似从前那般吵闹争抢群魔乱舞乱象丛生。鬼王兀自“静修”，众鬼自发管理，有礼有节有序。光顾鬼市众生，无论买卖与否，配一心形枫红鬼火相随，有需要，便介绍商家店铺产品安排买卖结账事宜，无需要，便安静从旁明路指引同声传译。

谢怜跟着芳心，心内赞叹不已，面上东瞅西望，真一个大好奇宝宝。

一路闲逛，刚想问及所为何事。

相随鬼火一齐出声：“「复刻器版百晓生」今出，名「有道之机生一代」，「通感」开放定制，「印纸」即刻预售。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客至亭候，百晓生联名录院及玄创门，望知。”

街道上原本闲逛者齐动，蜂拥而去。

谢怜问道：“是去这什么客至亭么？”

芳心点了点头。

见芳心轻漫步，随大流至小尾，谢怜好奇：“不去抢个位置？”

芳心一脸无语道：“要是你不在，我可能早早就去占地方了，如今跟着你，我还用得着在鬼市抢位置？”

谢怜一脸囧，摸了摸鼻道：“呃……正如你所说的，神官如今也不吃香了。再说了，我的面子也没那么大的。”

芳心更加无语道：“神官再不吃香，那也不能自掉身价。你可是人间正道！你可是世界中心！你可是太子殿下！自降身份是亲民，是好事！自我贬低可不是好事，妄自菲薄最要不得！自谦可以，自卑不可以！”

脚步一顿，盯着谢怜认真道：“本可自信满满的神，满面颓废可真可惜！来！今日我就带你找找自信！”拍了谢怜一下肩膀，郑重道：“不吃香，那就自香散香！走！”

谢怜一愣立在原地，看着芳心前行背影，一步一步，重重踏在自己的呼吸上，遂即跟上，脚步更加轻松更加有力。

客至亭，八角，亭如其名，高悬「客至」白描匾，旁列“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对联，皆为绿底红字。中间悬空一立体八卦镜。以亭为心，列八卦阵坐席一圈，远观状似一八卦镜平铺于地，外围立席不限。

丑时，众生聚。

芳心谢怜走至，外围都挤不进。

谢怜只见芳心跟一鬼侍指了指自己，那鬼侍躬身对自己道：“太子殿下，请稍等！”

芳心道：“多谢！”

那鬼侍惶恐道：“不敢不敢，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芳心笑道：“呦～这上天庭的官腔啊，还是那一股子客里客气见外味～”

谢怜正疑惑，这分明是上天庭的神官，咋在这鬼市做侍从，难道是之前上天庭安插的眼线？

那鬼侍正色道：“上天庭如今忙着清算各大殿的功德账，哪顾得上咱们这些小喽啰，还不是为了生计，大家方来这鬼市兼职。”

芳心道：“难怪这鬼市仙里仙气的，都没了从前那般鬼厉鬼泣了。”

谢怜心想：“我可真的一如既往的孤陋寡闻啊～”

突然噪声骚动，一阵阵惊呼，听起来像是有人摔倒，前挤后拥发生了踩踏，那鬼侍忙拉着同事前去维持秩序。

芳心见几个女子走近。

是人，如今人鬼共存空间，在人间看来，这鬼市就是一个绿煌煌的不夜市。她们没配鬼火相随，想必是误闯鬼市的路人吧。

“没想到人这么多！！！”

“是啊，今日母亲还再三叮嘱‘七月半夜不出’呢，谁成想这夜市竟是挤都挤不进！”

“大家不会跟咱们想的一样，以为别人七月半不敢出来，自己溜出来疯狂嗨？结果都撞一起了？”

“哈哈哈！有可能，不过这大半夜的，人多到不正常，你们说会不会有鬼啊？”

“就算有鬼，咱们素面朝天这副鬼样子，应该会吓到鬼吧！”

“我不化妆，脸惨白的样子，自己照镜子都害怕，感觉比鬼都还像鬼！”说完朝天做了个鬼脸。

“大晚上的谁盯着你看！管他去！”

“哈哈哈哈哈！！！”

齐声的癫狂笑声，确实惊到几个路过小鬼。

“这几个小姐姐好可怕！”

“娘亲说，不正常的才去做人，人果然不正常！”

“先生说了，不要跟鬼鬼祟祟的人打交道，快走！”

那几个女子你看我我看你，又爆出一阵大笑，其中一麻衣素裙女说道：“你看！咱们都吓到小孩了，还是要注意下形象的，大晚上的总不至于吓到鬼吧，人这么多，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一微胖女子道：“姐！我想看看这到底在做什么？”

旁边几个女子亦说道：

“可是人太多了，还是不排队了吧。”

“是啊是啊，连上半月的班，好不容易放假，我不想花在排队上。”

“人这么多，排队也不见得能排上，如意，咱们还是到别处看看吧。”

那微胖女子嘴角下撇，不情不愿。

那麻衣素裙女踮了踮脚，人太多，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见芳心立旁，好奇问道：“你好！请问一下，这夜市如此热闹，是在做甚？”

芳心道：“你知百晓生么？”

那女子道：“不知。”

芳心道：“就是一个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风俗人情通晓万物无所不知的门派。”

那女子道：“通晓万物，为啥叫百晓生？不是应该叫通晓生？通通知道？”

芳心道：“因为此门派只收一百个门生。”

那女子道：“那他们岂不是跟有了神通一样！”

芳心道：“何止他们有神通！现下百晓生联名录院及玄创门，创造出一玄镜，名「有道」，有问即有答，购买录院专属「印纸」，覆上玄镜，即可获得纸质版问答内容，联系玄创门定制「通感」，即可连上你想通感的一切，只要你用意念，即可操控。他们如今号称‘人人皆可神通’！”

那女子道：“也能连上人么，人与人不说话，便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芳心道：“目前不能，不过谁知道未来呢？”

那微胖女子道：“如果那样，人跟物品有何区别？人不就像是一个会吃喝拉撒睡的玩偶嘛？！”

芳心小声道：“人何尝不是一种玩偶呢……”

那女子道：“如意，这玩意肯定很贵，咱们看了也买不起，还是走吧！”

那微胖女子看了看拥挤的人群，道：“那好吧……”

道了声谢，那几名女子往回走。

一披发女大摇大摆路过，撞到那微胖女，眼都没看人一下，洒口一句：“你走路不长眼睛啊！”女相男声。

遂即跟一鬼侍嬉皮笑脸打招呼，试图不出示任何名牌直接闯入，那鬼侍将她拦下，她骂道：“你新来的？竟敢拦我？你知道我父亲是谁么？”

那鬼侍一本正经道：“你新来的？往后排队！你父亲是谁你母亲难道没告诉你么？”

一阵哄笑。

她手伸笔直，指着那鬼侍，怒道：“你！！！”

旁边另一鬼侍上前握她胳膊，拉她往旁，道：“请让让，别挡道！”

她甩开鬼侍的手，道：“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脸红脖子粗吼道：“请我我都懒得看！你们给我等着！”

人群熙攘，将她声音淹没。

竟是原本拥挤的人群分开一人字道，一戴笑脸面具女郎快步上前，笑迎道：“二位，这边请。”将二者引至坐席一排，正对亭中正悬的八卦镜。

芳心谢怜刚坐下，便听到相随鬼火齐声：“逢在今夕！享及良时！「万交会」之「有道」集，启！”

万方鬼火齐聚亭中，众生周围一暗，目光所及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