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老旧的电风扇让人厌倦的转着,窗户大开,没带来一丝凉气,空气里涌动着热流,呼吸都变得灼热焦躁。
她从桌上趴着醒来,胳膊上留下枕出的红印。头上什么东西轻飘飘掉落,旁边传来嗤嗤的窃笑。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同桌趁她睡着将新发下的试卷盖在了她头上。
……
郁烛醒来,感觉自己好似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却记不起梦见了什么,只觉得胸闷,梦中感受到的津津的热意也留存了下来。
好像不是梦里觉得热,是真的热,郁烛后背与床接触的面全都湿透了。
她翻身准备起来,猝不及防看见一张雪白漂亮的脸,惊得愣住了:难道其实她已经病死了,这是在天堂?
漂亮的小人兴高采烈的说:“你终于醒了!”
意识回笼,刚醒的懵懂状态褪去,郁烛镇定下来,观察着小人熟悉的碧绿眼睛,她试探性开口:“小鼻嘎?”
小人不高兴的纠正:“鼻嘎!”
郁烛目光落在他蜷曲的浅金色头发、漂亮的像安琪儿一样的面容上,内心迟疑道:难道这小孩真是走丢的、不是遗弃?
毕竟这小孩长得挺讨喜,而且能说会道也不像智力有碍的样子。
小孩习惯了她动不动就不说话,自顾自的叭叭起来:“你睡了好久,从前天一直睡到现在,外面下了好大一场雨,你门口的那个东西里水都满了你还没醒……”
郁烛愣了,“所以,你被雨水浇了?”整个人都跟绿泡泡广告里的换装小游戏一样神奇。
小孩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郁烛——不算难以言喻,她好似也用类似的目光看过自己两三岁什么也不懂的亲戚家小孩。
小孩开口说:“你难道不知道下雨了要往屋里跑吗?”
郁烛:“呃……那你的头发和这身衣服?”
小孩:“昨天垃圾山来了好多人,把我拉出去洗了个澡。”
他从自己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炫耀:“还给了我这个!”
郁烛懂了,有大人物需要宣传什么面子工程、所以屈尊降贵跑来垃圾山随机抓了几个拾荒儿童当工具人。
用完又丢回了垃圾山。
郁烛起身,身体还有些疲惫,骨缝里的疼痛和大脑仿佛被蒙上一层雾的感觉没有了。
床上她落的汗印出了一个深色人形。
但她活下来了。
郁烛刚往门走两步,毛骨悚然的感觉冲上头皮——视角不对!
或者说,她有了双重视野,一重是正常人类从肉眼往外看的视野,另一重,她像是仍然坐在床上,“看”见了小孩,小孩正专注吃着糖,一次往嘴里塞好几颗,腮帮撑得鼓鼓囊囊。
他身后破破烂烂的帘门起到一个象征性的作用,从缝隙里钻进来的光,清晰勾勒出屋内一个女孩的身形,黑发黑眼,面黄肌瘦,七八岁的模样。
那是她自己的身体。
郁烛曾经听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人可以通过镜像、相片等等看见自己,但借助媒介看见的与自己真实模样还是存在细微差异。也就是说,人可以看见他人,却永远无法知晓自己的真实样貌。
而现在,一个无形的“她”,就处在面前,清晰的将她的身体面容收入眼底,皮肤的纹理和毛孔都纤毫毕现。
在第三视角下看自己的脸,显得古怪陌生无比。
郁烛试探性的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头重脚轻,险些一头栽倒。
这是什么东西?灵魂离体?可是她的身体还能动。
总不能是大病痊愈,人活下来、却留下精神分裂的后遗症吧!
还是说,这是那管不知名药剂的后遗症?
郁烛尝试着控制无形的“她”起身,成功了!郁烛一喜,默念魂归来魂归来,于是她感到眼前视野微微一晃,像是骤然戴上了高度近视眼镜,接着有什么微凉、蛛丝一样的东西,似水似雾,虚虚的附着在了她的身体上。
她适应了一会儿,睁开眼,两个不同的视角在她身上重合,古怪的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她四下看去,屋里那些花花绿绿的破烂,原本是让人视觉疲劳的高饱和颜色,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或者说,郁烛可以轻而易举排除色彩对她注意力的干扰了。
这些未来科技的产物为了在快节奏的生活中迅速抓人眼球,除去夸张甚至恶俗的设计,色彩也是越浓烈吸睛越好。郁烛四处捡来的破烂,养蛊似的集这些品质于一身,第一眼过去各个都是主角,多看一眼都嫌吵闹。
然而在此刻郁烛的眼中,这些破烂庸俗的外表得以弱化,变得更加清晰容易辨认是一方面,还直观的显露出其材料的本质来。
至于这本质的呈现方法……
郁烛沉默的看着破烂堆上头的像素箭头,直勾勾指向其中的一个东西,绿色加粗,生怕她注意不到,还一闪一闪的,发着绿光。
郁烛将那堆捡来的破烂推平,一个圆柱体咕噜咕噜往外滚动了几圈,绿箭头自动跟随着它一起移动。
郁烛看向其它破烂……每个上面都画着黑色的“×”,她目光落在哪个上面,哪个东西上方就自动浮现出一个灰色垃圾桶的简笔画图标,跃跃欲试的跳动。
郁烛:……好了她知道她每天都生活在垃圾堆里面了不用你提醒。
所以这是什么东西?
她吃垃圾吃多了吃出幻觉了?超能力?迟到的穿越金手指?
郁烛直觉这跟她刚才宛如精神分裂的那个东西有关。
小孩好奇的凑过来,要去捡那个圆柱状物体,郁烛啪的一下拍开他的手,“这个小孩子不能碰。”
“不让碰我就不碰呗……”小孩缩回手嘀咕。
郁烛转过头,忽然目光一定,全因小孩头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黑色感叹号!
怎么,小孩还是一个NPC呗,难不成她要她单击鼠标走过去跟他对话接任务?
那个黑色感叹号停留了几秒,接着小孩周围开始冒各种像素气泡,爱心、小花……还有见缝插针的几个红唇。
郁烛诡异的get到了像素气泡的脑回路——暂且假定这个东西有脑子吧,它像是受到小孩颜值暴击一样,欢呼雀跃了好一会儿气泡才消停。
……这个金手指真的正经吗?
郁烛皱眉看向被像素箭头明晃晃指出来的圆柱状物体。
这个应该是被其它的什么破烂给遮蔽住了,否则她绝对不回单独捡这么一个东西回棚屋!
郁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直接用手接触的勇气,从破烂里挑拣出一块相对干净的针织物垫着拿了起来。
像素箭头立刻啪的一下软趴趴的黏在了圆柱状物体上,一副与它难分难舍誓要永相随的模样。
郁烛动作一顿,实在一言难尽,最终决定眼不见为净揣进了兜里。
“门”口被郁烛特意清理过又踩实的路,在她昏睡的这两天又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掩盖了。
垃圾山这一片原本的名字叫花圃区,可惜没有繁茂漂亮的花草,只有生生不息增长的垃圾。
郁烛要去的地方是垃圾山最为受欢迎的地方——废品回收站。
废品回收站属实是垃圾山的“大户人家”,至少跟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塌的棚屋危房比起来,废品回收站有门有室,而且做的还是“垄断”生意。
院中的金属操作台前,一个矮小敦实的人正专心致志的伏着身拿螺丝刀拆着零件,上身穿一件碎花对襟布衫,蓬松花白的爆炸头,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土气老太。
一个男人见她背对着他,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偷偷拿了一片贵重金属塞在手心,刚欲迈腿离开,一条黑色金属触手骤然从老太的后背钻出袭向男人。
男人眉心一个血洞,悄无声息的软软倒地。
瞬间秒人的凶残老太婆头也没回,“既然来了就别站门口,打扫一下院子里的卫生。”
“好的弗洛拉。”郁烛乖巧的应道。
弗洛拉没搭理她,她后背的金属触手没有收回去,直接一分为三,一条顶端为灵活的机械臂构造,另一触手则咔哒几下变形为焊枪,有条不紊的焊接起零件,最后一条金属触手伸向一旁的茶壶,烧水泡茶一气呵成。
郁烛费力的把倒地的男人拖出院外,沿路拖出一条长长的血渍,扫地机器人头上的绿灯滴滴响着,屁颠屁颠跟在后面洒水拖地一条龙。
等郁烛回到院子里,弗洛拉已经忙完了,护目镜压在蓬松的头发上,正端着茶杯喝着茶。
她忙活了一通嫌热脱掉了碎花布衫,里面穿着一件工字背心,露出的臂膀上遍布黑色纹身,肱二头肌隆起,一看就是个很不好惹的老太。
男人应该是新来垃圾山,没听过弗洛拉的威名,但刚刚如果男人看见这个模样的弗洛拉,绝对不敢动歪心思。
工作完毕,弗洛拉身后的金属触手依然张牙舞爪的留在身后,活像个邪恶的科学家,通常充当反派大BOSS的那种。
弗洛拉慢悠悠的喝完了茶,看向郁烛,没问她这两天去了哪,只是道:“今天到我这来是淘到好货了?”
郁烛从口袋里掏出包的好好的圆柱状物体,“不知道算不算好货,给您拿来看看。”
一条金属触手伸到跟前,郁烛把东西放到触手上,弗洛拉扯开那块包裹的布料要扔掉,郁烛尴尬的说,“……东西不太上的了台面,而且不知道在哪待过,这布料要不还是留着垫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