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在上 第3章 骸骨相依

就在白深山小小的身影被那片幽深密林吞噬的刹那——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闷响都要恐怖、仿佛天穹炸裂、地脉断碎的巨响，从村落倚靠的后山悍然爆发！大地不再是颤抖，而是如同筛糠般剧烈颠簸起来，站在地上的人如同醉汉，东倒西歪。比洪水凶猛百倍、裹挟着万吨泥沙、巨石和断裂巨木的泥石流，如同一条从沉睡中苏醒的灭世巨蟒，带着令人牙酸的轰鸣，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山脚下那片毫无防备的村落倾泻而下！

“山崩了！快跑啊——！”

短暂的宁静被彻底撕碎，绝望的哭嚎和尖叫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生机。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村民们此刻化作了最原始的求生者，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拼尽全力，向着与那吞噬一切的泥石巨流相反的方向狂奔。人潮推搡，践踏，往日邻里情谊在灭顶之灾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混乱中，林岩叔一手死死拽住自己的妻子林岩婶，另一只手将最小的孩子夹在腋下，声嘶力竭地催促着另外两个大些的孩子快跑。他的眼睛赤红，目光如同被钉死在自己家人身上，周遭的一切，包括那个刚刚跑向森林的、邻居家的孤儿白深山，在生死一线的瞬间，根本无暇他顾。他的世界在那一刻缩小到只有血脉相连的这几口人。林岩婶同样如此，她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向别处，全部心神都系在自家三个孩子的安危上，母性的本能让她像护崽的母鸡，用身体遮挡着可能飞来的碎石和泥点。

不仅仅是林岩叔一家，几乎所有村民在那一刻的反应都是相似的。父母寻找孩子，儿子搀扶老人，丈夫保护妻子。人性的本能在此刻展露无遗——在绝对的灾难面前，最先被守护的，永远是血脉至亲。白深山这样的孤儿，在平日或许是同情的对象，但在生死关头，他如同水面上的一滴油，天然地被排除在大多数家庭的核心关切之外。

毁灭性的冲刷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在瞬息之间。当那令人心悸的轰鸣渐渐远去，最终化为死一般的沉寂时，劫后余生的人们才敢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眼前，已非故土。

曾经依山而建的吊脚楼群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漫无边际、还在缓缓流动的泥石沼泽。断裂的木材、破碎的家具、沾染泥浆的衣物碎片……零星地散落在褐黄色的泥潭上，如同巨兽咀嚼后吐出的残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说不清的、属于毁灭的气息。

短暂的麻木过后，压抑的哭泣声、呼唤亲人的嘶哑喊声，开始在这片狼藉的废墟上空飘荡，显得格外凄凉。

林岩叔一家惊魂未定，首先做的是紧紧拥抱在一起，确认彼此都还活着，虽然狼狈，但性命无虞。直到情绪稍定，开始清点人数和安抚家人时，林岩婶才猛地想起什么，脸色一白：“深山……深山那孩子呢？刚才不是在广场……”

林岩叔闻言，心头也是一沉。他环顾四周，幸存的村民们已经开始以家庭为单位，哭喊着、徒手在可能埋着亲人的泥石堆里疯狂挖掘、翻找。他深吸一口气，对林岩婶道：“你们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那孩子……唉，但愿没事。”这叹息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道义的责任，而非失去至亲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慌。他交代完家人，才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自家竹楼大概的方向，也是之前村中心广场靠近森林的那片区域寻去。

与其他寻找至亲的、那种带着绝望和最后希望的疯狂挖掘不同，林岩叔的动作带着一种明确的“搜寻”和“确认”意味。他一边扒拉着泥石，一边呼喊着白深山的名字，声音固然焦急，却少了几分源自血脉的锥心之痛。

就在他接近自家那已彻底坍塌、被泥石半掩的竹楼废墟附近时，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他低头，徒手挖开，摸到了一片浸满泥浆、却依稀可辨的、熟悉的麻布衣角——那是白深山平时穿的衣服！

“在这里！深山这孩子在这里！”林岩叔立刻抬头，朝着不远处几个也在搜寻自家财物的村民嘶哑地喊道。那几人闻声，互看一眼，出于乡邻的情分和好奇，围拢过来，帮忙一起扒开覆盖在上面的沉重泥石。

然而，当掩盖物被逐渐清除，下方的景象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时，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副晶莹如玉、甚至隐隐流转着微弱荧光的银白色骨架，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幼小的白深山牢牢地、完整地护在身下。那骨架弓着背脊，臂骨紧紧环绕，形成了一个坚固无比的骸骨穹窿。孩子就蜷缩在这个由骨骼构筑的避难所里，卡在几块巨石的缝隙之间，浑身沾满泥污，小脸却异常安详，呼吸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更让人心神震颤的是，他小小的手臂，竟也紧紧地、用尽全力地回抱着那具冰冷苍白的骸骨，脸颊甚至无意识地贴着那光滑的骨殖，两者紧密相依，仿佛血脉相连，天生便该如此，不容任何外力分离。

“这……这是山神爷……还是什么……”一个村民声音发颤，被这超越认知、诡异却又带着某种神圣意味的一幕震慑得连连后退，不敢上前。

林岩叔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定了定神，上前试图将白深山从骸骨的怀抱中抱出来。然而，无论他如何轻柔或用劲，那孩子的手臂与骸骨仿佛天生共生，焊死在了一处，纹丝不动。而且，每当分离的力道增大一分，昏迷中的白深山眉头就紧紧蹙起，小脸浮现出不正常的苍白，喉咙里甚至发出细微的痛苦呜咽。

“不行！分不开！”林岩叔喘着粗气停下，又惊又急，“再使劲，这孩子怕是要出事了！”

众人这才骇然意识到，眼前的景象绝非偶然，其中蕴含着他们无法理解的玄异。无奈之下，经过简单的商议，他们只好找来一块门板，小心翼翼、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将这对紧紧相拥、生死相依的孩子与神秘骸骨，一同抬起，送往村中最为年长、见识最广、也最受敬重的神婆家中，希冀能从她那里得到解答，或者……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