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见两人被弹出,微微蹙眉,“莫非这秘境已经关闭了?”他问翎。
后者脸上的诧异神色还未褪去,下意识摇头道:“不该如此的,我爹已经用八卦盘将此处封印,怕的就是秘境关闭,若是当真关闭了……”想到他爹可能困在其中,再也找不到出口,翎竟露出哭相,清澈眼眸中满是恐惧和绝望,就像一个走失的孩子,下意识向姑若遗投去求助的目光。
姑若遗起身,随意拍了拍沾了泥土的下摆,“有一人或许知道点什么。”
谢恒打心里不想管即翼山这档子事儿,指了指翎,“他亲眼看着都说不清,还能有谁知道?”
翎听完更难受了,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眼眶一热,当真流下泪来。
谢恒一见,更为烦躁,转头看向师姐,正对上师姐冷冰冰的眼神。
姑若遗横了他一眼,走到翎身边,安抚一般地摸了摸他的羽毛,“我们来时遇到的那条蛇精,你可能找得到?”
翎擦泪的手一顿,“仙子说大花?”
姑若遗也不知那大蛇的名字,想来就是叫大花了,淡淡嗯了一声。
“师尊!”
突然一声惨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知无言死死盯着姑若遗那只在火红鸟毛上乱摸的手,恨不得立刻把这个鸟人的毛全拔了。
“徒儿手臂好像断了!好疼啊!”只见他右手捂住左肩,一脸苦痛,冷汗从他玉琢般的面庞滴落,一路流进衣领之中。
姑若遗离他有十几步远,想起他是跟着自己冲进秘境才受了伤,不由放软了语气,“你过来,我帮你。”手还停在翎的羽毛上没有拿下来。
这羽毛的触感出奇柔软,而且很温暖。
在梦魂魔中,知无言陪她经历过大大小小几百次重伤不起,她勉力支撑的样子已经深深印在他脑海,于是学着她的姿势,状似痛苦地向她挪去。
他含着胸,塌着肩,步履维艰。
每一步都演得很卖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惨。
但是也许他表演痕迹太重,谢恒实在看不过去,两步来到他身前,捉起他的左臂。
只听咔的一声,谢恒便放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事了拂衣去,留下一个无言的背影。
全程不过两个数的工夫,知无言伪装的冷汗还在脸上徒然地往下流。
“谢,谢师叔。”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感谢。
换来谢恒一声冷哼。
姑若遗见他无事了,便又同翎说起那条大蛇,“她知道妖王有难,你带我们去找她。”
那会俊柏被困,谢恒对蛇妖说起妖王的时候,她曾说过一句:“妖王?你们还能找着妖王?”
姑若遗当时没在近前,但是听见了她这一句。说这话的语气,似乎是很笃定妖王有什么危险。
叫大花的蟒蛇精让离火烧穿了皮肉,正在洞府里养伤。
烧焦的蛇肉味儿引来一批又一批野兽。未开蒙的不算,光是想来趁火打劫夺她妖丹的小妖,她都杀了几十个。
刚刚又杀了一只狐狸精。
狐狸狡猾,藏在暗处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她力竭的时候才来偷袭。而且这狐狸精有点本事,将她伤得不轻。
大花将狐狸精妖丹吞了,感觉一股热流涌向全身,稍稍缓解了自己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伤处的痛苦。
但是她心里的恨意是没有减少的。
“呸!狐狸的妖丹一股子骚臭味!”嘴上嫌弃,却将狐狸的尸体摆在洞口,以掩盖自己受伤的味道。
她化作人身,窝在床上稍加喘息,肩上一个焦黑的洞恐怕一年半载都无法愈合。正是拜姑若遗那一剑所赐。
蛇精骂完狐狸骂姑若遗,还要分心听着外面的声音。
突然,她听到了脚步声。
属于两脚动物的脚步声。
心头不由一紧。
果然下一刻,一道声音从洞口传来:“大花,你在里面吗?”
问是出于礼貌,透过石壁,翎已经“看”到了她的身影。
于是也不等她回复什么,几人迈过洞口堆叠的尸体,径直走入洞穴。
逞强是动物的本性,大花知道仇人寻来避无可避,于是从床上坐直了身体,下身蛇尾紧紧盘绕,挺起没有什么遮掩的上半身,双手叉腰,吊高了眼梢,摆出一副不肯示弱的架势,说出的话却漏了怯:
“人都还给你们了,你们还来做什么?!”
翎扔了一个竹筒给她,“此乃玉树蜜浆,可助你养伤。”
大花抬手接过,打开嗅了嗅,确实是灵气充裕,于是一口饮尽。玉树长于神山之顶,百年才开花得蜜,很是稀有。
大花砸吧砸吧嘴,逞强的气势软和下来。
“你近日可见过我父亲?”翎焦急问她。
蟒蛇精一愣,“妖王不是进了那个秘境吗?”
“你觉得他不会出来了?”谢恒问她。
大花眼神扫过翎身后的人族,尤其在姑若遗身上停留一瞬。
这一剑之仇,她是不可能报了,但是若能让整个即翼山和人族结仇呢?
她有现成的理由在,那么有仇不报王八蛋,她瞬间就有了一个想法。
只见她垂下眼神,有些迟疑地说道:“妖王进入的那个秘境,我曾见过。”
这话姑若遗等人并不意外,她既然笃定那秘境危险,一定是知道什么。
但是她接下来的话倒是出乎众人所料:
“大约一百年前吧,我才刚刚化形,恰好见过一群人族在此处打开了秘境。我好奇便跟了上去,但是那些人发现了我,突然就向我攻击,其中一人,”她指了指姑若遗,“用的就是她的这种能着火的剑。”
兽类对火的恐惧本就是刻在骨子里,当年熊熊白火好像要毁天灭地一般,让她现在想来还是忍不住惊惧。
“我刚进去,不要命地跑,才跑了出来。”
几人听罢,对视了一眼,这番话里的信息太多了!
首先,一百年前,能用艳阳剑烧出离火的人,九山之中只有一个,就是无妄真人的师父,姑若遗姐弟妹三人的师祖,钟律。
其次,听蛇妖这个意思,钟律等人族开了这个秘境,做了什么事儿不知道,但是却会为了这事杀人灭口。
最后,那么妖王的现在这个情况,跟他们道衍又有多少干系呢?
谢恒本以为即翼山的事儿跟自己没有关系,打算高高挂起,没想到竟然扯出了自家祖师爷。好在翎已经听蒙了,还没有反应过来,谢恒便抓紧向大花提出自己的问题:“你出来之后,他们没有追出来吗?”
“嗯,他们没出来。”大花点点头,事实上他们一伙人打得难舍难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也就不可能追出来。
“那秘境呢?关闭了?”谢恒又问。
大花依旧点头。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当时逃命,满心只想跑得远远的,根本没有回头。
“那会不会,其实他们并不是想杀你,是秘境里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想让你快点出去?”冯玉柔问她,带了点诱导的意思。
大花虽然能想到这种借刀杀人的法子,但是受限于蛇的智力,并不能很好地执行自己的想法,被冯玉柔一问,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说是的话,两边就没有过结了,说不是的话,她又确实还活得好好的。索性直接对少主道:
“少主,这些人不是咱们的朋友,一百年前他们就在咱们即翼山做过坏事,如今妖王也陷入了他们的陷阱!”
翎似乎也终于反应过来,他请来的道衍派的朋友,或许和他爹的失踪,有些关系。但他已经太信任姑若遗,下意识望向她。
知无言见状,默默地朝姑若遗靠近了些,虽然他不并把这个鸟人放在眼里。
姑若遗对一切恍若不觉,她只好奇一件事:
“你能进入秘境?”
大花一愣,“对啊。”
“怎么进去的?”
“就,直接进去了啊。”
“怎么出来的?”
“爬,不是,跳出来的。”
姑若遗点点头,“师妹,”她转头看向冯玉柔,“真言阵能看清当时的情况吗?”
冯玉柔摇摇头,真言阵只能模糊看到记忆,何况这过去一百年了,连蛇精自己恐怕都记不清楚了。
“我想看清楚,该如何?”
妖族不似人族有个神府能让人看,他们就修妖丹,拆不开敲不碎的。何况妖族的脑子,冯玉柔当着翎的面不好直言,一百年前的事儿,能想起这么多已经了不起了。
“师姐想知道什么?”
姑若遗见她为难,知道是没有法子了。不过也无妨,当年的事儿不清楚,那就现在去探。
“我想知道,为什么,当年她进去了,今日我却不行。”
而且妖王也进去了,难道这还分人分时候吗?
翎觉得仙子的问题很有道理,“那仙子想怎么做?”
“大花,”这个可怕的人族突然叫自己的名字,蛇精连魂都跟着一颤,立刻警惕看她,果然就听她说,“你可愿再去一次?”
当然不愿意!
但是大花看到那人手里的剑,就明白,这事儿由不得她。
一路回到秘境所在,姑若遗跟在大花后面盯着她。
蛇精大花只觉得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哆哆嗖嗖走到入口,一望到里面那绚烂迷蒙的结节,她的求生本能就开始作祟。
她现在很后悔,说这事干什么呢?本来是想挑拨离间,没想到少主对这人族言听计从。
姑若遗在后面等着看她怎么进去,结果她磨蹭半天还不动。
“你怎么不去?”
大蛇都哭了,当然是害怕啊大姐!
她正在想要怎么说才能躲过此劫,突然身后被猛地一推,自己已然滚了进来!
姑若遗也愣了,自己一脚就把她踹进去了?
于是她脚未落下,便起身也冲了过去。
嘭的一下,她又被弹了出来。
里面刚准备爬出去就被撞回来的大花,和外面来不及拦阻的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只见姑若遗比上次飞得还要远,可见是用了不小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