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一行人乘着冬日初升的阳光踏足天启宗境内时,天启宗附近的小镇正热闹非凡,到处都挂满了红色彩带与烟花爆竹。
镇上的人无不喜上眉梢,互拜早年。
池舜他们三按辈分,只能跟在赤连湛身后,而镇上又无人不识珏尘仙尊?
于是乎,三人便只能一同受着镇上凡人的礼数,踩着他们的贺语进了镇子。
“今日应当不是除夕吧?怎就如此热闹了。”池舜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一旁见状的鹤子年解释:“除夕将近,镇上无事便都张灯结彩了,早迈入节喜中嘛。”
池舜点头,“原来如此。”
“除夕约莫还要过个一两天吧。”顾期洲突然出声,“往年除夕,我都会回宗过,今年本也是如此打算的,要不是你们助我……”
“诶?这说的哪里的话?”鹤子年打断他,“顾师兄你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能救你,便也是你命数如此嘛,对吧,大师兄?”
池舜颔首:“确实如此,一切冥冥之中自由天定。”
顾期洲轻叹一声,抬手朝二人作揖,“顾某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宗内……顾某还有些许事情要搞清,便不多陪了。”
池舜和鹤子年对视一眼,还未开口,就见他起身颔首,又朝最前面的赤连湛行礼:“仙尊,弟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得了赤连湛首肯,顾期洲便在池舜与鹤子年二人注视下,御剑上山了。
这时候的鹤子年突感不对,他常年敏锐的嗅觉告诉他,他这会儿也该先走一步的。
于是他立即开口:“我突然想起来我走时锻炉里还烧着玄铁!遭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他甚至没看池舜歪七扭八的眼神,连忙朝赤连湛作揖请示:“仙尊,弟子玄器峰也有要事,先行告退!”
赤连湛点头应下后,他便逃也似的走了。
池舜看着鹤子年圆润的身形却跑得像山里灵活的狗,有些吃瘪。
要不,他也找个理由?
可是清霄殿能有毛事啊?有事也是赤连湛他亲自处理啊!
索性摆烂得了。
他们俩这会儿似乎都不急着上山,脚下步子也都越走越慢,本来是有些尴尬的,奈何旁边一道豪迈的女声杀出来,“仙人可要看看花灯?”
师徒二人的目光瞬间齐齐投了过去,整整齐齐的花灯摆在竹架子上,琳琅满目,各自散发着不同的微光。
池舜往年的春节都是和爸妈吃完团圆饭,然后出门和朋友一起,唱唱k、喝喝酒,或者按摩上网什么的,虽然平时也多有通宵,但是春节这天通宵是特别爽的。
这天的父亲会和母亲一起参加家族聚会,然后他们会留下,打打牌和麻将什么的,他们小辈则是可以自行安排的。
极少数,他也会留在家里看长辈打牌,不过那样实在无聊得很。
而这种类似于是传统、或者说地道的古风过节方式,他还真没有参加过,也可是淡出时代很远了吧。
池舜正有所思,身侧之人却突然抬手,他翻开手指,手中躺着几块漂亮的白银,不似铜钱那般暗沉,皎洁至极。
那妇女被他这个动作惊喜,连忙伸手去接,赤连湛顺势将那几个碎银滑落在她手上,转头问池舜,“喜欢哪个?”
池舜顿时回神,他本想拒绝,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走神好像一直紧紧盯着这些花灯的,若解释又要多费一番口舌,倒不如受了恩师的好意。
“那个白色莲花的吧。”池舜指了指边缘的那个。
卖花灯的的妇女乐呵乐呵将那花灯递给池舜,池舜伸手接过,转头看向赤连湛时,问了一个他心中最好奇的问题,“师尊,你身上为何会有凡人用的银钱?”
赤连湛没再与先前一样走在前头,而是特意等了他的步伐,并驾齐驱,“术法而已。”
池舜诧异,“什么?难道师尊你给她的是假的碎银?”
赤连湛蹙眉,没想到他这徒儿竟会如此想他,“自乾坤袋中隔空取物之术。”
“哦哦哦,原来如此。”池舜连忙颔首。
不过他看了看手中提着的花灯,莫名觉得有些滑稽,于是他将花灯提到赤连湛跟前,同赤连湛说道:“其实这个花灯是赠给师尊的,弟子想借花献佛。”
赤连湛面色淡淡,想不出他是何意思。
岂料池舜胆子极大,竟大大咧咧直言不讳解释道:“我觉得这花灯该女子来提才合适,而我与师尊之间,自是师尊‘冰清玉洁’些。”
他话音刚落,便明显感觉到周围空气有些凝固,偷瞄了一眼赤连湛不怎么好的面色,遂又慢慢将花灯移了回来,自言自语:“但我与师尊之间,我更像个奴才,奴才给主子提灯,合乎常理也。”
……
此后一路无言。
池舜心中暗自给自己的小嘴巴来了几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不会说话了,这显然是犯了人家的某些忌讳嘛……
他心中叫苦不迭,和赤连湛一起进了宗又进了清霄殿。
他独自留在桃花树下温书,那人则是进了殿内,再不见。
池舜自娱自乐自我安慰自己看起要诀,可看了整整一天一夜,也只觉得半个字也看不下去,总鬼使神差想到赤连湛满脸黑线的样子,然后又自己乐了。
感觉很神经,但又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神经病!
直到隔日夜里,山下第一束烟火照亮雪夜。
池舜怔怔偏头望向那处,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乃至无穷无尽的烟火,几乎将整个天启宗都照亮。
池舜现在是真正的仙人,住在云雾缭绕的山头,触手可及就是凡人的夙愿。
他没有回头,亦不知晓赤连湛在他身后的殿前回廊里立了多久,也不知赤连湛从头至尾,看得都不是这幅光景。
直到赤连湛的声音穿透爆竹,抵达池舜的耳畔,池舜才回头看向他——
“你们的新年是如何过的。”
池舜眸中交相辉映的光里闪过不易察觉的错愕,他在散落的彩色烟火中微微一笑,答道:“嗯……中午吃个团圆饭,然后一起出去玩。”
赤连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而后在池舜专注的目光中点了点头,郑重道:“明日本尊会亲自在清霄殿做个团圆饭。”
池舜有些不可思议,他张大嘴巴,“师尊你竟会做饭?”
赤连湛没有回答,因为第二天池舜便得到了答案。
他做的能吃,就是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死。
甚至被池舜无情嘲笑了。
两人对着桌上黑乎乎的几个菜碟,一个反应淡淡,一个捧腹大笑。
虽说修仙需要辟谷,但偶尔吃一点也无伤大雅,俗话说尝个味道嘛,无可厚非。只不过做成这黑乎乎的模样……应当就不用尝了吧?
最后在赤连湛“明年由你来做”中,终于结束了这场闹剧。
二人遵循池舜的安排,下山后随着人流,在热闹的小镇上,观了舞狮、龙灯等特殊表演,最让池舜有些惊奇的,还要数猜灯谜。
这个世界的灯谜与现代完全不同,很多诗词歌赋都不存在,被代替成了各异的类似的句子。
等他们观完所有礼后,夜幕悄悄降临。
他们又随着人流一路赶往镇子最东侧的“碧溪河”,镇上信奉河神,水又是万物之源。每逢大小节日,镇子上的人都会去碧溪河边放河灯,还有个别喜欢在碧溪河边烧纸,一到节日,岸上河中到处都是灯火,一路顺着河水望不到头直通天际尽头。
鉴于上次收了赤连湛的花灯,这次池舜特意带了银钱,在抵达碧溪河之前,池舜便在路边买了两个花灯。
他从袖中掏出两张黄纸,又将注灵笔掏出,笑得热烈而真诚:“师尊,黄符红字最显灵验,若我再注灵加之,天上神仙必定召听我愿。”
赤连湛望着他清秀的面庞在微闪的烛火中神采奕奕,他想说,这天底下最灵的神仙其实就在他眼前……
可他到底没说,只温声问:“你有何心愿?”
池舜伸手拉起赤连湛的手,将一个河灯和符纸放在赤连湛手中,他微微蹙眉,带着少年时期特有的较真,“愿望说了就不灵了,我还想永远不死呢。”
赤连湛望着池舜转头,背身专心写下愿望,而后又虔诚塞进河灯一角,做好这些他又眉飞色舞看向自己。
赤连湛终是忍不住低头,学着他的模样,将空无一字的符纸塞进了河灯中,然后并肩与他一同走到碧溪河便,一起放走了河灯。
池舜在河边望了许久,直到自己的那枚河灯与其他万千河灯融为一豆灯火,他才闭目合十,在心中郑重许下愿望:
希望自己和赤连湛都能不死于非命、希望摆脱系统束缚、希望无拘无束、希望父母长命百岁,希望一切顺……
“贪得无厌。”
池舜被打断,回头看向淡淡出言的赤连湛,他第一次觉得对方会读他心,要不然怎么解释……
“方圆百里,再找不出一个同你一般许愿如此久之人。”
池舜挑眉,我说真的,他真的能读我心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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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