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冷静一点！ 第19章 你我，再无归处。（李淮归过往篇）

李淮归的意志远比云袅袅更为坚韧。在粉红雾气笼罩而来的瞬间，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迅速迷失，而是以自身精纯的灵力与凝练的神识，构筑起一道坚固的壁垒，强行延缓了沉眠的过程。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灵域核心被破时传来的剧烈震荡。

然而，“尘梦散”的力量终究是针对神魂的诡异之术。核心虽破，其残留的意念与庞大的梦境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反噬，冲垮了他勉力维持的防线。

意识沉浮间，他并未坠入温暖美好的幻境，而是落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与火光。

喊杀声、兵刃交击声、建筑坍塌声、绝望的哭嚎声……交织成一片地狱般的乐章。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刺鼻得令人作呕。

李淮归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燃烧的府邸门前。门楣上，烫金的“李府”二字，一半已被火焰吞噬，摇摇欲坠。

这里是……淮水李家庄。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也是……他亲眼目睹其化为灰烬的地方。

他不再是万法玄宗稳重可靠的大师兄，而是变回了那个年仅十岁、浑身浴血、手持一柄断剑的少年。

“归儿……快走！” 一个浑身是伤的中年男子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则转身迎向追来的、浑身笼罩在黑雾中的敌人。

“爹！” 少年李淮归嘶声呐喊，想要冲上去，却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裹住，向后抛飞。

“带少爷走！” 管家伯伯苍老而决绝的声音响起，他引爆了体内最后的灵力，短暂地阻隔了追兵。

李淮归被残余的忠仆死死拉住，拖向府邸的密道。他最后看到的，是父亲被数道黑光穿透身躯，轰然倒地的画面，以及福伯自爆时那团刺目的光焰。

李家，淮水之畔颇有名望的修仙世家，一夜之间，满门被灭。原因成谜，仇家不明，只知与一件李家世代守护的、据说关乎某个上古秘境的信物有关。

那一夜，血流成河。除了他被忠仆拼死护送出逃，李家上下百余口，无一幸免。

他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背负着血海深仇，在修仙界底层挣扎求生。直到遇上了当时尚且年轻、行事却已足够特立独行的明微影。

明微影没有问他来历，没有同情他的遭遇，只是打量了他片刻，丢下一句：“根骨还行，就是死气沉沉的。跟着我吧，至少饿不死。”

于是，他成了明微影座下第一个弟子，万法玄宗云缈峰的李淮归。

幻境之中，惨剧正在重演。他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倒下，看着熟悉的庭院被火焰吞噬。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刻骨铭心的仇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报仇……”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如同深渊的低语，“留在这里，找到仇人，杀光他们！为你李家雪恨！这才是你活着的意义！”

幻境的力量开始扭曲，试图将他拖入复仇的执念循环，让他在无尽的杀戮与怨恨中迷失自我。他甚至“看”到了几个模糊的、被幻境指认为“仇人”的黑影，引诱他上前厮杀。

李淮归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虚幻的痛感。他眼中赤红，呼吸粗重，几乎要被那滔天的恨意淹没。那断剑仿佛再次变得沉重，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过往的每一个日夜。

是啊，报仇……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他刻苦修炼，除了追寻大道，又何尝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仇敌，告慰亲人在天之灵？

就在他几乎要被那血色吞噬，朝着幻影挥剑的瞬间——

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嫌弃的清冷声音，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冰线，骤然在他灵台深处响起：

“执念太深，易入魔障。人死不能复生，你活着，李家就还没断根。把自己也搭进去，才是真的蠢货。”

是师尊明微影的声音。并非什么温言安慰，而是他拜师后某个被噩梦魇住、于深夜惊醒的晚上，被不耐烦的师尊察觉后找上门来，得到的第一句……算不上安慰的冰冷提点。

当时他觉得师尊冷酷，后来才明白，那或许是明微影式独特的……关心。

紧接着，另一幅画面强行挤入了这片血色——是云缈峰，是息心院外，小师弟殷自息捧着宗门服饰，眼神亮晶晶地、带着全然的信任与崇敬看着他，笨拙却又认真地行礼：“大师兄！”

那眼神，清澈得容不下一丝阴霾，与他周遭的血火仇恨格格不入。

还有云袅袅，在他一次闭关冲击瓶颈险些失败时，默默守在洞府外，弹了一夜清心宁神的曲子，指尖都磨出了血痕……

万法玄宗，云缈峰……这里，早已是他的家了。他不再是那个只剩仇恨的逃亡者，他是李淮归，是云缈峰的大师兄。

他有需要守护的、如同当年他一般懵懂踏入仙门的师弟师妹，有看似不靠谱实则护短到令人头疼的师尊，有属于他的责任、牵挂与……归处。

若沉沦于此，执着于过往的血色，那他与那个布衣青年，与那些被仇恨蒙蔽双眼、制造新的悲剧的人，又有何异？

“嗬……”李淮归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猛地抬头，眼中血色未褪，却多了一丝挣扎出的清明。他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的“仇人”幻影，看着他们脸上扭曲的恶意，一字一句，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

“李家的仇……我不会忘。但我的路……绝不止于此！”

话音落下的瞬间，眼前的血色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寸寸龟裂。火焰熄灭，哭嚎远去，“仇人”的幻影在惊愕中消散。

幻境崩塌。

故园已逝，前路……便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