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何不渡我 第33章 终是入魔

顾昭寒被拖离地牢锁天地的最后一眼，是师尊谢清昀隔着摇曳的紫色魔藤，投来的沉静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磐石般的信任和无声的嘱托——守住本心，莫为魔染。

魔兵粗暴的拖拽不容他停留。他被推搡着穿过层层守卫森严的魔宫回廊，最终被狠狠掼在一处巨大而空旷的殿宇中央。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陈腐的香料味和一种令人昏沉的甜腻。光线幽暗，只有殿壁镶嵌的暗红色魔晶散发着不祥的微光，勉强照亮殿中景象。

正前方，是一座由无数惨白骸骨垒砌而成的高大王座，散发着阴冷、死寂又威严的气息。这就是历代魔尊的权柄象征。

“坐下”一声厉喝自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顾昭寒的后膝窝被魔兵狠狠踹中，剧痛之下，他被夙无涯按到王座上，挣扎的站起来又被按下去。

“呵，倒有几分硬骨头，不愧是兄长的血脉。”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夙无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王座旁，枯瘦的手指抚摸着冰冷的骨椅扶手。“看看这位置，顾昭寒。它本该属于你的父亲，如今，它属于你。”

夙无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蛊惑：“抬起头来！看看你血脉应得的荣光！”

随着他的话音，幽暗的大殿四周骤然亮起无数幽绿色的魔火。

早已等候在侧的魔族们如同潮水般涌出，虔诚地跪伏在地，叩拜的声响恭迎声汇成一片沉闷的声浪。

“恭迎少主归位！”

“魔尊血脉，天命所归！”

“夙天之子，吾等新主！”

呼喊声震耳欲聋，带着狂热的崇拜与臣服。

夙天当年之风姿，魔族当年之威风活得久些的魔族是知道的，很愿意托举他的亲生子，以望兴复当年之势。

紧接着，靡靡之音奏响，衣着凉爽、身姿妖娆的魔族舞姬如同盛开的妖花，扭动着腰肢从两侧涌入殿中。

她们身上魔气缭绕，眼神勾魂摄魄，带着甜腻的香气围拢在顾昭寒周围，试图攀附这位新任魔尊。

南明钟在一边默默闭上眼。

长案被迅速摆上，珍馐美味、琼浆玉液堆叠如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但对于顾昭寒来说令人作呕，那菜肴除了人肉就没有了，腥臭味熏天。

权利、力量、美色、享乐……魔族最极致的诱惑**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看到了吗？”夙无涯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进顾昭寒的耳朵。

“这才是你的归宿！什么玄天宗，什么清霄仙尊的弟子，有什么好的！你是神魔之子，天生的混沌体，注定要统御万魔，踏平仙凡！

接受你的血脉，唤醒你父亲的力量，这冥渊，这魔界，乃至整个三界，都将匍匐在我们的脚下！甚至是你那师尊！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夙无涯唯一的继承人，命你为魔尊！享此尊荣，万魔朝拜，岂不快哉？”

夙无涯此等慷慨激昂的演说，下面的群魔也为之振奋。

但显然没打动顾昭寒，他只是死死地低着头，紧咬着下唇，直至尝到腥甜的血液。师尊的容貌在脑海中无比清晰。

他猛地闭上双眼，更深地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剧烈的疼痛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甚至强行封闭了听觉、嗅觉、触觉……五感断绝，整个人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任凭外界喧嚣诱惑，岿然不动。

那些缠绕上来的手臂，凑上来的软嫩，那递到唇边的美酒，那萦绕鼻端的香气，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屏障。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中的喧嚣渐渐染上焦躁。舞姬的动作开始僵硬，乐声也透出几分杂乱。跪伏的魔族们偷偷抬眼，看着那对一切诱惑都无动于衷的少年。

夙无涯脸上的假笑终于彻底消失，被狰狞的暴怒取代。“不识抬举！”他猛地一挥袖袍，狂暴的魔气席卷而出，将围拢在顾昭寒身边的舞姬和珍馐美酒尽数掀飞！杯盘碎裂，惊呼四起，大殿瞬间一片狼藉

“既然软的不吃，那就别怪我用硬的了！”夙无涯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下去！关进‘蚀骨魔窟’！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魔窟的万魔蚀心更硬！”

两名气息格外凶悍的魔将上前，粗暴地架起如同石像般的顾昭寒，拖着他离开大殿，走向冥渊更深处。

蚀骨魔窟，名副其实。

这里没有王座，没有珍馐美酒，更没有妖娆舞姬，只有一片绝对的黑暗，以及黑暗中无处不在、仿佛能钻进骨髓里的阴寒毒气，这毒吸入体内钻入骨髓，无时无刻勾起心中最难耐的感情，或是最痛苦的回忆，同时厉鬼冤魂怨气钻入脑海无限折磨，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凭你五感尽封，有本事封三天。

顾昭寒被扔在冰冷的、布满滑腻苔藓的魔窟中心。

第二日，他封闭的五感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下被迫重新打开，那刺骨的阴寒和那股毒气顺利钻进他体内，他瞬间闷哼出声，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喉咙，蚀骨的疼痛密密麻麻啃食着，无数怨魂的凄厉哀嚎直接在识海中响起，心中不由得想起谢清昀，想起谢清昀对苏珩的轻声细语而拒他于千里，

几乎是呐喊着的，凭什么，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回荡声疯狂冲击着墙壁。

难过，生气，嫉妒，癫狂。

不到半刻，他几乎要死掉。

“感觉如何？”夙无涯的声音在魔窟中回荡，带着残忍的快意，“这只是开胃小菜。顾昭寒，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乖乖接受传承，修习我魔族无上禁术，唤醒你父亲的力量。否则……”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如同毒蛇吐信，“本座就让你亲眼看着，你最敬爱的师尊，如何在锁天地里，被万魔噬魂藤一点一点吸干精血，抽魂炼魄！”

他听到了顾昭寒的呐喊。

便用他所在意的来威胁。

师尊！

顾昭寒猛地抬头，双眼通红，恨意无边“你敢！”

夙无涯狞笑着挥手“你看我敢不敢。”

顾昭寒被绑了送来，魔窟一侧的岩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形成一面巨大的水镜。镜中清晰地映出地牢锁天地内的景象！

只见墙壁越发近了，上下也逼近了许多。

谢清昀和苏珩被八道锁链牢牢禁锢，四周的紫色魔藤如同活物般蠕动，藤蔓尖端生出无数细密的尖刺，正贪婪地刺入二人的皮肤！

鲜血被强行抽出，顺着藤蔓流淌，藤蔓上的魔气因此变得更加妖异强盛。

谢清昀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依旧紧抿着唇，不发一声。

“师尊——！”顾昭寒目眦欲裂，嘶吼着扑向水镜，却被无形的魔气屏障狠狠弹回，重重摔在地上。

“看到了吗？他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夙无涯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修习魔功，力量唾手可得！不仅能救他，更能让你拥有主宰一切的力量！甚至是你那敬爱的师尊，还是说，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为你而死？”

看着水镜中师尊痛苦却隐忍的面容，顾昭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挣扎着爬起来，眼中的挣扎如同风暴般激烈。最终，那风暴被一种近乎死寂的绝望覆盖。他垂下头，声音沙哑：“我……学。”

夙无涯狂笑，“好！好侄子，本座亲自教你。”

接下来的日子，对顾昭寒而言是灵魂与□□的双重地狱。

夙无涯果然亲自坐镇，将《九幽噬神诀》等各类魔族禁术的心法口诀、魔气运转路线、阴毒诡谲的吞噬法门，事无巨细地灌输给顾昭寒。

他又强迫顾昭寒引动蚀骨魔窟中精纯至极的万丝魔气入体。

起初，魔气入体如同万把钢针穿刺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顾昭寒每一次运转法诀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冷汗浸透衣衫，身体因剧痛而剧烈痉挛。

他体内源自谢清昀教导的、温和坚韧的玄门灵力本能地抵抗着这霸道阴毒的入侵者，神魔二力在经脉中激烈交锋，如同两股洪流猛烈冲撞，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气血翻涌，口鼻溢血。

额头那点金色纹光逐渐暗淡，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清光，死死护住他，与疯狂滋长的魔气抗衡。

然而，夙无涯的逼迫如同跗骨之蛆。

他不断展示着水镜中师尊日渐消瘦的景象，那画面比任何酷刑都更有效。

为了师尊，顾昭寒只能咬着牙，一次次强行压下灵力的反抗，任由那冰冷、暴戾的魔气在夙无涯的引导下，蛮横地冲刷、拓宽、甚至撕裂他的经脉，按照魔族修炼的轨迹疯狂运转。

顾昭寒的天生混沌体，在此刻展现出了逆天的适应性，学的比正经修炼快多了，身体对魔气的亲和度极高，理解魔功的速度快得惊人。

那些阴晦艰涩的口诀，他往往听一遍就能抓住核心；那些复杂诡谲的魔气运转路线，他尝试几次就能勉强成型。

短短数日，他周身就开始缭绕起肉眼可见的黑色魔气，气息变得阴冷而强大，额间那道属于魔尊血脉的黑色魔纹也越发清晰。

夙无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不断加大魔气的灌注量和功法的难度，仿佛要将顾昭寒这块璞玉在最短的时间内打磨成最锋利的魔刃。

顾昭寒的身体像是一个被强行撑大的容器。魔气修为以惊人的速度暴涨，境界接连突破。

但代价是惨重的。他体内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属于玄门正道的金色灵力在魔气的疯狂侵蚀下节节败退，如同风中残烛，黯淡无光，萎靡不振。

而霸道阴冷的魔气则如同燎原之火，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甚至开始试图染指他那被玉佩守护的最后心田。

气息紊乱到了极点。他的脸色时而苍白如鬼，时而又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周身魔气不受控制地翻涌鼓荡，时而凝练如实质，时而又暴走四溢，将魔窟的岩壁切割出道道深痕。

魔盛神衰让他变得暴怒。

最可怕的是识海，师尊温和教导的声音、玄天宗清朗的晨钟暮鼓，正被无数怨魂的哀嚎、魔功的暴戾杀意以及夙无涯阴冷的蛊惑疯狂冲击、淹没。

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眼神时常会变得空洞、漠然，会闪过一丝属于魔的残忍与嗜血，看到血淋淋的菜人腿是居然会咽下口水。

只有在看到水镜中师尊的身影时，那空洞的眼底才会爆发出刻骨的痛苦与挣扎，只是这短暂的清明又很快被强行运转的魔功带来的戾气淹没。

这一天，夙无涯传授了最后一道禁术，也是最为阴毒霸道的一式——噬魂爪。此法需以极度精纯的魔气凝聚于五指，一爪抓出，不仅能撕裂肉身，更能直接吞噬对手魂魄本源！将其法术化为己用，甚至是魔族异能。

当时的尸魔便是中了这一招吧。

顾昭寒依照法诀运转魔气，漆黑如墨的魔气迅速在他右手五指凝聚，指尖变得乌黑尖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他对着魔窟中一块万年不化的玄阴魔石一爪抓下！

嗤啦——！

坚硬的魔石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撕裂，留下五道深不见底的爪痕。

爪痕边缘，丝丝缕缕的阴寒魔气被强行抽取，融入顾昭寒的指尖。一股精纯的力量感瞬间涌入体内，带来一丝的快意。

“好！很好！”夙无涯抚掌大笑，眼中闪烁着狂喜，“此等天赋，此等进境！假以时日，超越你父夙天指日可待！待你完全觉醒，什么清霄仙尊，什么玄天宗，弹指可灭！”

快意的余韵尚未散去，一股更猛烈的逆流骤然在顾昭寒体内爆发！刚刚吞噬的玄阴魔气与他本身暴涨的魔气产生了剧烈冲突，与心脉处苦苦支撑的玄门灵力更是水火不容！三股力量在他狭窄的经脉里疯狂对冲、绞杀！

“噗——！”顾昭寒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液竟带着诡异的黑紫色。周身魔气彻底失控，如同暴走的黑龙般在他体表乱窜，皮肤下青筋暴起，如同有活物在蠕动。他痛苦地蜷缩在地，身体剧烈抽搐，额间的魔纹明灭不定，时而金光大盛，时而紫黑魔气狂涌。

神魔失衡，道基将倾！

“呃啊——！”他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嘶吼，指甲深深抠进坚硬的岩石地面，留下道道血痕。

关键时刻一股紫黑色魔气将那玄阴魔气吞噬殆尽，而那股魔气与自己的别无二致，丝丝缕缕汇入身体。

终究成了魔修。

“兄长！”夙无涯激动的开口。

这是兄长的魔气。

可无人回应。

“兄长，你的儿子我定会好好培养。”他自顾自说着。

“师尊……”他嘴角漏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

师尊，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