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江寄雪并没有亲自指导,而是懒懒倚在旁边的廊柱上,抱臂静看君临境自己去摸索。
君临境一通百通,御水得心应手,但在引雷时却屡屡遇困。
江寄雪并不着急,事不关己地坐在廊边的长凳上,凭栏看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吩咐荷女把刚刚炸出来的几条鲫鱼拿去烹煮,作为午饭。
等荷女把鲫鱼煮好,已经天将正午,江寄雪瞥了眼已近日中的太阳,优雅地揽袖起身,道,“先用午饭吧,御雷术对灵力的运用要求更高,依殿下你的情况,大概再练习几次就能掌握。”
于是君临境停止练习,和江寄雪一起坐到餐桌旁。
饭菜很简单,只有两副碗筷,和一锅鲫鱼汤。
君临境自从穿来以后,三天时间一直都是自己在邺都城里逛着买些小吃,今天还是第一次尝到荷女做的饭。
说实话,味道真不怎么样,鱼汤的腥味并未除尽,汤里除了有些咸味,几乎尝不出其他味道,大概是这个时代烹饪技术实在有限,简直可以称做色香味弃权。
但江寄雪却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食物,他小口小口慢慢地喝着鲫鱼汤,好像食物对于他来说紧紧是用来饱腹。
君临境尝了两口,实在受不了这个寡淡的味道,拍案而起,“这汤也太难喝了。”
江寄雪看了他一眼,平淡地道,“殿下金尊玉贵,吃不惯我绿野阁的粗茶淡饭很正常,但荷女厨艺有限,恐怕殿下以后在饮食上要受些委屈了。”
话虽说得客气,但搭配上江寄雪那副爱答不理…的表情,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爱吃吃,不吃滚。
君临境在原本的世界也算不上什么天潢贵胄,但作为一个现代人,饮食水平还是要比中古时代高出好几个等级的,他对着这锅寡淡无味的鲫鱼汤实在难以下咽,于是问道,“刚才不是炸出来好几条鱼吗?这汤才用两条,厨房应该还有剩吧?”
江寄雪疑惑地看着君临境。
君临境道,“我来做。”
江寄雪有些意外,“临境殿下,还会做饭?”
君临境大手一挥,“小意思,你等着,我做的绝对比这个好吃。”
说完,他一溜烟进了厨房,清点了一遍食材和调味料,选了最大的一条,决定做一道香辣烤鱼。
这菜做起来不难,只是难在没有烤箱,君临境只好先把鱼洗净切出几道刀痕,腌制好放进蒸笼,等蒸好后用热油一烹,再加上调好的料汁,在荷女的帮助下,两人很快就做好了一份香辣烤鱼,最后热油倒上去,香味立刻飘散出来。
等君临境把自己做好的烤鱼端上餐桌时,一直神色冷淡的江寄雪,罕见地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
君临境给江寄雪夹了片鱼肉,道,“师尊你来尝一口,保证比刚刚那个鱼汤强百倍。”
江寄雪试着尝了一口,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孤傲。
君临境期待地看着江寄雪,“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江寄雪并没有回答君临境的问题,但从他化沉默为食欲,和君临境一起分食了一整条鱼的情况来看,显然烤鱼的味道完胜了鱼汤。
师徒两个愉快地吃完一整条烤鱼,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荷女突然来禀报,“少君,有客人来了。”
江寄雪吃完半条烤鱼,心情似乎不错,问道,“是谁?”
荷女恭敬地答道,“玉阳少君。”
江寄雪道,“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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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
不久,荷女便引着一位同样身穿紫色袍服的年轻男子来到绿野阁,这男子刚走进阁内,便熟稔地唤起江寄雪。
君临境和江寄雪一同向外望去,看着对方身上的圆领袍服,君临境认出这也是一件三品制式的官袍。
江寄雪起身道,“哥。”
玉阳少君江墨行,是江寄雪的兄长。
但依君临境来看,虽然江墨行这人长得也不错,却和江寄雪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从长相,到五官,没一点相似的地方。
江寄雪是那种漂亮得夺人眼目的类型,风姿绝尘,冷傲端庄里透着一种奇丽冷艳的风情。
而江墨行面容清冷俊美,气质明净柔和,整个人长得四平八稳,端正得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如果说江墨行像把风骨内敛的君子剑,那么江寄雪就像把干脆利落的柳叶刀。
江墨行来到餐桌前,便直接了当地道,“阿雪,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江寄雪挥手命荷女把餐桌收拾了,问道,“什么事?”
江墨行道,“昨夜御史中丞陆丰大人在府上设宴,结果出了怪事,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三个人......什么味道这么香?”
江寄雪看了眼桌上只剩鱼骨的烤鱼,没有回答江墨行的话,而是反问道,“中丞大人府上出了什么事?”
江墨行这才想起来正事,他来不及坐下稍歇,只道,“事态紧急,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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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境和江寄雪,江墨行一起乘马车赶往御史中丞陆大人府上。
邺都做为京城,城内不准御剑,听说是北庭府在京城地脉上设了什么天垣阵,凡越天垣者,地炁焚剑,天雷戮魂,作用跟防御塔差不多,一旦在邺都城上方御剑,就会被阵法攻击,这就和紫禁城不准骑马是一样的道理,大概是为了维护京城内治安什么的。
所以他们需要乘马车前去。
东圣府位于邺都东城青龙大街北段,而御史中丞陆大人的官邸位于西城太平街康乐坊,他们的马车从北城玄武大街路过,需要穿过半个京城才能到达中丞大人的府上。
车轮粼粼,平稳地行驶在玄武大街。
车内,君临境和江寄雪,江墨行相对而坐,江墨行开口道,“这件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御史中丞陆丰大人,阿雪你应该知道吧。”
江寄雪点头,“略有耳闻,最近京城盛传他曾在湖州捣毁五通淫祠的事迹。”
江墨行道,“正是,这位陆大人之前担任湖州巡使,在任三年,于上个月刚刚被调回京,因其在湖州任上政绩斐然,不仅在疏通河道,狱讼官司等方面奉公廉洁,勤谨办差,还焚毁了禄州遍布的淫祠,所以陛下特旨,升任他为御史中丞。”
君临境打断道,“什么是五通淫祠?”
江墨行耐心地解释道,“淫祠,就是民间滥建的祠庙,为避免这些淫祠惑乱民心,所以被朝廷明令禁止。当初陆大人回京途径禄州,见当地五通淫祠遍布,于是下令焚毁禄州境内所有的五通祠。”
“最令人津津乐道地是,据说焚毁的淫祠中,有一座香火最旺的神祠,当时有一万多香客跪在庙外护住神祠,恳求留下那座五通神祠,但陆大人决心已定,必要拆毁那座惑乱民心的淫庙,便强行在庙中折香砸炉。”
“陆大人便扬言说,他要用十八匹马来拖倒神像,‘如果十八匹马拖不倒大通像,他就收回成命’,结果套上马后,还真就拖不倒神像,陆大人便在院中摆案祈告上天,说‘允许淫祠蛊惑百姓,是上苍不明,陆某今愿与邪神同归于尽,为上天驱邪匡正。’誓毕,原本屹立不倒的五通神像应声而断,陆大人这才顺利焚毁了淫祠,为禄州百姓除一大害。”
江墨行说完,感慨道,“陆大人也因为这件事,声名广播,陆大人回京后,在太平坊买了一座宅子安置家人,但自从住进这座新宅后,家里的厨房就总有食材被偷吃,一开始是鸡蛋,后来备好的鱼,或者鸡鸭都会在夜里被啃食殆尽,根据厨房遗留参骸上的齿印,一开始陆大人推测大概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野兽,应该是野狐狸,或者黄鼠狼之类的,便没太在意,只是吩咐家里下人把门窗封紧。”
“但即使这样,还得没能防止厨房的鸡鸭之类食材再被偷吃,后来,就连家里养的两条黄狗也被攻击,皮肉啃食,只剩下带血的白骨,这个时候,陆大人开始警觉,他以为家里可能被某种大型野兽闯入,大概是狼之类的,但狼往往群居,在京城这种地方出没又觉得不太可能。”
君临境和江寄雪都认真听着。
江墨行继续道,“直到三天前,陆大人家的马棚也遭到攻击,三匹马一匹受伤,一匹被啃食,被吃的那匹马皮肉内脏都被掏空,只剩下带血的白骨,受伤的那匹身上也留下婴儿小臂粗的齿洞,这时陆大人才发觉事情严重,能留下这么大的齿洞,那一定是非常凶猛的野兽,说不定是老虎黑熊之类的,所以他先是禀报了刑部,但刑部缉捕司连续三天在陆大人家的马棚蹲守,却没有发现任何野兽出没的踪迹,又在京城大肆搜捕,也一无所获。”
君临境听完心里一阵恶寒,“听起来那东西不像是一开始就那么大,而是在陆大人家里潜伏了一段时间,越长越大的,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墨行摇摇头,语气沉重,“但无论对方是什么东西,这东西的胃口的确是变得越来越大。”
江寄雪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是野兽,不可能没留下任何踪迹。”
江墨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就在昨天,为了庆祝陆大人升任御史中丞,他邀请了京中相熟的亲友和同僚在府中举办酒宴,酒宴进行到很晚,当晚宾主尽欢,不少宾友喝得烂醉,宿在陆府客房,结果半夜出了事……”
“因为大部分人都喝了酒,睡得很熟,所以并不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到早上才有负责洒扫的下人在客房发现被吃剩的尸骨,到现在为止已经查到三具尸骨,其中一个侍女还被伤到了腿,倒现在都昏迷不醒。”
听到这里,君临境忍不住插嘴问道,“那这个侍女很有可能见过那个东西?”
江墨行看了眼君临境,似乎对君临境主动开口问他感到有些意外,“很有可能,但这个侍女现在还没醒,而且这东西已经伤了三条人命,必须尽快解决。”
穿过玄武大街,马车在太平坊陆丰大人的官邸外停下,三人被请进宅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