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宗剑印的惊鸿一现,如同给沸腾的青云宗浇下了一盆冰水。表面上的风波暂时平息了,再无人敢轻易靠近那间破旧的听雨轩,连带着附近的杂役房都清静了不少。
墨天鸿和林凤仪似乎真的被震慑住,一连数日都未有动作。主殿方向一片沉寂,连带着整个宗门的高层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但沈欺霜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墨天鸿那种人,贪婪和权欲早已刻入骨髓,绝不会因为一次挫败就真正放弃。他在等,等一个更好的时机,或者,一个更能说服自己、说服他人的借口。
这日,沈欺霜正于院中闭目凝神,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勾勒着灵纹的轨迹,进一步熟悉着玉佩中关于“能量束缚与引导”的规则应用。与墨天鸿的两次短暂交锋,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力量的局限与优势。规则之眼虽强,但受限于身体和精神,大规模、高强度的对抗仍显吃力,必须更精、更巧。
陆清河则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院中仅有的几件简陋家具,动作轻缓,生怕打扰到她。经历了连番变故,这少年眉宇间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坚毅,修为似乎也在沈欺霜偶尔的只言片语点拨下,有了些许稳固的迹象。
忽然,一道传讯符化作流光,穿过听雨轩简陋的防护(更多是象征意义),悬停于沈欺霜面前。并非之前张狂那般霸道,姿态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恭敬。
沈欺霜睁开眼,指尖轻点,符箓中传出墨天鸿那经过修饰、显得沉稳而肃穆的声音:
“小师叔,前番之事,多有误会。宗门大比在即,关乎青云颜面与未来资源分配,兹事体大。师叔虽不便出手,然师叔祖学究天人,想必留有应对之策。为宗门计,还请小师叔移步议事殿,共商大计,并将师祖所留相关传承暂交宗门保管,以期物尽其用,壮我青云。望师叔以大局为重。”
声音在院中回荡,带着冠冕堂皇的“情理”。
陆清河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愤慨之色:“师祖!他们……他们还是不死心!说什么大局,分明就是想要您手里的东西!”他如今对这位小师祖已是全心维护。
沈欺霜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讥诮。她轻轻捏碎那枚传讯符,符纸化为光点消散。
“找了块遮羞布罢了。”她语气淡漠,“打着宗门的旗号,行掠夺之实,一贯的伎俩。”
“那您要去吗?”陆清河担忧地问。议事殿,那可是宗门核心重地,长老云集。
“去,为何不去?”沈欺霜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依旧灰扑扑的衣袍,“他们想要‘商量’,我便去听听他们能唱出什么戏。”
她看向陆清河:“你留在此处,守好院子。”
“师祖,万一他们设下陷阱……”陆清河急道。
沈欺霜目光扫过这方小小的、破败却让她感到一丝自在的院落,唇角微弯,带着一丝冰冷的笃定:“在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前,他们不敢。况且……”
她没有说完,但陆清河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深不见底的自信。他想起那日的青色剑罡,心下稍安,用力点头:“弟子明白!定守好听雨轩!”
沈欺霜不再多言,迈步而出,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朝着那座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议事殿走去。
议事殿内,气氛庄重而压抑。墨天鸿高坐主位,两侧分别坐着以林凤仪为首的七八位实权长老,皆是筑基后期乃至假丹境界。他们目光或审视,或隐含贪婪,或带着疑虑,齐刷刷地落在缓步走入的灰衣少女身上。
这一次,没有威压逼迫,但无形的压力却比之前更甚。这是权势与规则的压迫,是“大义”的绑架。
“小师叔肯来,想必是深明大义。”墨天鸿率先开口,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试图掌控节奏,“百宗试炼关乎宗门未来,我等身为宗门砥柱,皆殚精竭虑。师叔祖当年惊才绝艳,想必留有应对此类盛事的妙法。若小师叔能将师祖遗泽暂交宗门,由诸位长□□同参详,必能让我青云弟子在试炼中多几分胜算,扬我宗威。”
他说得滴水不漏,将个人贪欲完美包裹在宗门利益之下。
林凤仪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是啊,小师叔。你身无灵根,师祖留下的宝物与传承于你而言,恐如小儿持金过市,不仅无用,反招祸端。交由宗门,方能发挥其真正价值,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她刻意加重了“身无灵根”和“无用”几个字。
另一位依附于掌门的长老也捋须道:“师叔祖遗泽,本就是我青云宗之物,理应由宗门继承。小师叔代为保管多年,如今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一时间,各种或“劝说”或“逼迫”的言论响起,仿佛沈欺霜不交出玉佩,就是宗门的罪人。
沈欺霜静静立于大殿中央,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声音渐歇,她才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位长老。
“说完了?”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
大殿一静。
沈欺霜的视线最终落在墨天鸿脸上:“掌门师侄,想要师父留下的玉佩?”
墨天鸿目光一闪,沉声道:“是为宗门计……”
“可以。”沈欺霜直接打断了他。
两个字,让在场所有长老都愣住了,连墨天鸿和林凤仪都露出错愕之色。他们准备了诸多说辞,甚至想过沈欺霜会再次动用那诡异手段或剑印反抗,却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地答应?
然而,没等他们脸上露出喜色,沈欺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师父飞升前曾言,此玉佩唯有缘者得之。”沈欺霜不紧不慢地说道,从怀中取出那枚看似平平无奇的青色玉佩,托在掌心,“它并非死物,自有灵性。掌门师侄若自觉是有缘人,尽管上前来取。”
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只要你能拿得走,玉佩,便归你,归宗门。”
大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枚青色玉佩上。它静静地躺在沈欺霜白皙的掌心,没有任何灵光宝气,普通得像是路边摊的货色。
可越是这样,墨天鸿心中越是惊疑不定。他想起了主殿上那诡异的威压折射,想起了张狂等人被废的惨状,想起了那惊鸿一现的护宗剑印……这玉佩,绝非凡物!沈欺霜如此有恃无恐,其中必有蹊跷!
他不敢动。
林凤仪眼神急切,暗中传音:“掌门师兄,她定然是虚张声势!一个无灵根的凡人,能有何种手段依附于玉佩之上?快取来!”
墨天鸿脸色变幻,理智告诉他其中有诈,但贪婪又驱使着他。众目睽睽之下,若他连上前取物的勇气都没有,这掌门威信何存?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金丹运转,灵力护住周身,缓缓抬起手,隔空朝着那玉佩抓去。一道柔和的灵力自他掌心发出,如同无形的手,想要将那玉佩摄取过来。
然而,就在他的灵力触及玉佩的刹那——
“嗡!”
玉佩表面那些看似天然的纹路,骤然亮起微不可查的毫光!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仿佛源自天地本源的排斥之力轰然爆发!
“噗!”
墨天鸿如遭重击,那缕探出的灵力瞬间被震散,他本人更是闷哼一声,身形剧震,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数步,胸口气血翻腾,脸上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眼中充满了惊骇!
那感觉,就像是他试图去撼动一整座青云山脉!若非他及时撤力,恐怕就不只是后退那么简单了!
全场哗然!长老们个个面露骇然。掌门亲自出手,竟然连碰都碰不到那玉佩?还被反震了回来?
沈欺霜稳稳地托着玉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她看着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墨天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看来,掌门师侄并非有缘人。”
她收起玉佩,目光扫过一众噤若寒蝉的长老。
“想要玉佩,可以。拿出你们的‘诚意’来。”
“比如,李执事克扣的,赵繁星欠下的,还有你们今日……惊扰本师祖清静的赔偿。”
她微微歪头,看着墨天鸿,一字一句地问道:
“掌门师侄,你觉得,该赔多少,才够‘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