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鬼打墙”的事件,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青云宗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那两个赵繁星的跟班直到灵力耗尽、精神崩溃,才被闻讯赶来的刑堂弟子“救”出。他们语无伦次,只会反复念叨“鬼打墙”、“出不去了”,成了全宗上下的笑柄。
连带着,赵繁星也颜面扫地。她躲在洞府里砸了多少东西无人得知,但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之气,隔老远都能感受到。
然而,更让高层心惊的,是沈欺霜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无声无息,困住两名炼气中期弟子,这绝非“运气”或“一次性宝物”能解释。
听雨轩内,陆清河对沈欺霜的敬畏已然达到了顶峰。他伺候得愈发小心翼翼,眼神里除了感激,更多了近乎信仰的狂热。沈欺霜对此视若无睹,依旧每日不是摩挲那枚青色玉佩,便是在地上写写画画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纹路。
这日午后,沈欺霜正闭目感知着玉佩内一道关于“能量流动”的基础规则纹路,院外却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以及一道趾高气扬、略显尖利的声音。
“沈欺霜!滚出来!”
来人身着刑堂弟子特有的玄色服饰,面色倨傲,眼神带着一种审视罪犯般的凌厉。他身后还跟着四名同样服饰的弟子,气势汹汹,直接将听雨轩那破旧的院门踹开。
陆清河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挡在沈欺霜身前。
沈欺霜缓缓睁眼,眸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她认得为首那人,刑堂张长老的嫡孙,张狂,人如其名,筑基初期修为,仗着其祖父的权势,在刑堂内横行霸道,是墨天鸿和林凤仪的忠实爪牙。
“张师兄,你们这是何意?”陆清河强自镇定地问道。
张狂看都没看陆清河一眼,目光直接锁定石凳上的沈欺霜,冷哼一声,取出一枚刻着“刑”字的铁令:“沈欺霜!有人举报你偷盗宗门资源,私练邪术,残害同门!奉刑堂之令,押你回去受审!识相的,乖乖跟我们走,免得受皮肉之苦!”
这罪名罗织得又大又空,显然是欲加之罪。
沈欺霜甚至懒得起身,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看着张狂那张因跋扈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证据?”
“证据?”张狂嗤笑,指了指身后的弟子,“我刑堂办事,何需向你一个凡人出示证据?昨日竹林之事,众多弟子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那两名弟子至今神志不清,便是你残害同门的铁证!”
“他们主动袭击陆清河,技不如人,被困阵中,与我何干?”沈欺霜语气依旧平淡。
“巧言令色!”张狂不耐地一挥手,“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显然,此行不止是“押审”那么简单,若能找到机会“失手”格杀,想必正合某些人的心意。
四名刑堂弟子闻言,立刻灵力运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他们修为皆在炼气后期,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封死了沈欺霜所有退路。
陆清河惊得就要冲上去,却被沈欺霜一个眼神制止。
面对扑来的四人,沈欺霜终于动了。她并未起身,只是右手五指如穿花蝴蝶般在身前极速勾勒,指尖划过空气,带起细微的、几乎不可感知的波动。
四道无形无质,却玄奥异常的灵纹瞬间成型,分别射向四人脚下那片区域的“规则”。
第一个弟子脚下发力,正要前冲,却惊骇地发现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沼泽,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让他抬脚都变得无比困难,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第二个弟子感觉身体陡然一沉,仿佛瞬间背负了千斤重担,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前冲之势戛然而止。
第三个弟子更惨,他脚下的摩擦力仿佛被彻底抹去,如同踩在了无比光滑的冰面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去,“咚”一声撞在了院墙上,眼冒金星。
第四个弟子则觉得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凝实如铁,他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潭,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迟缓无比,挥出的拳头慢得像是在演示。
四人前一刻还气势汹汹,下一刻便以各种滑稽而狼狈的姿势被定在了原地,挣扎不得,脸上满是惊骇与茫然。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张狂脸上的狞笑僵住了,瞳孔骤缩。他根本没看清沈欺霜做了什么,只看到自己的手下如同中了定身咒一般,变得怪异而笨拙。
“妖女!你果然用了邪术!”张狂又惊又怒,筑基期的灵力轰然爆发,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他不再托大,并指如剑,一道凌厉无比的金色剑芒自他指尖迸发,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沈欺霜眉心!这一击,已然动了杀心!
筑基修士的含怒一击,远非炼气期可比。剑芒未至,那股锋锐的气息已然刺得人皮肤生疼。
陆清河失声惊呼:“师祖小心!”
沈欺霜眸中冷光一闪。她依旧坐着,面对那夺命剑芒,只是抬起了左手,食指向前轻轻一点。
没有硬碰硬,没有闪躲。
在她指尖前方,一道更为复杂、带着某种“偏移”与“导向”意蕴的灵纹瞬间浮现。
那凌厉的金色剑芒在触及灵纹的刹那,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光滑至极的镜子,轨迹被强行扭转!
“咻——!”
剑芒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擦着沈欺霜的鬓角飞过,然后在她身后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竟调转头,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向了它原本的主人——张狂!
张狂脸上的愤怒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完全没料到自己的攻击会被如此诡异地反弹回来,而且速度更快,距离更近!
仓促之间,他只能疯狂调动灵力,在身前布下一道厚重的金色护盾。
“轰!!”
金色剑芒狠狠撞在金色护盾上,发出一声爆鸣!灵气四溢,劲风刮得院中尘土飞扬。
张狂“噔噔噔”连退七八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布下的护盾剧烈闪烁,上面已然布满了裂纹,险些被他自己这一击打破!
他稳住身形,脸色煞白,看着沈欺霜的眼神如同见了鬼魅。这到底是什么手段?!反弹筑基期修士的攻击?这简直闻所未闻!
沈欺霜缓缓放下手指,目光平静地看着惊魂未定的张狂,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张师侄,你这‘狂’字,倒是名副其实。不过……”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打狗,也得看主人。”
她的目光扫过那四个还在各种“规则困境”中挣扎的刑堂弟子,最后落回张狂惨白的脸上。
“更何况,你们打的,是我听雨轩的人。”
“今日废你五人修为,也算小惩大诫。”
她话音落下,张狂五人脸色剧变,惊恐万分!废修为?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不!你不能……”张狂尖叫出声,试图反抗或逃跑。
但沈欺霜没有给他们机会。她五指虚张,对着五人方向轻轻一握。
五道细微的、针对人体内灵力运转枢纽的“规则切断”灵纹无声无息地没入他们体内。
“啊!”
五人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只觉得丹田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体内原本流畅运转的灵力瞬间溃散、崩解,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体外!
不过片刻功夫,五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地,面色灰败,眼神绝望。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苦修多年的修为,正在飞速流逝,彻底化为乌有!
沈欺霜站起身,走到面如死灰、瘫倒在地的张狂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回去告诉墨天鸿和林凤仪。”
她微微弯腰,声音轻柔,却带着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
“想动我,派几条疯狗没用。”
“要么,他亲自来。”
“要么,就守好他们那点可怜的……规矩。”
说完,她不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五人,对一旁已经完全看呆了的陆清河淡淡道:
“扔出去。”
陆清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看着地上五个曾经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内门弟子,如今修为尽废,如同死狗,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上前抓住张狂的衣领,费力地将他向外拖去。
院门外,早已悄悄围拢了不少被动静吸引来的弟子。他们看着陆清河将一个又一个刑堂弟子如同丢弃垃圾般拖出来扔到路上,看着他们面色灰败、修为尽失的惨状,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大气都不敢出。
当最后一名刑堂弟子被扔出来,听雨轩那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后,死寂的人群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
“看……看到了吗?张师兄他们……修为全没了!”
“是……是那位小师祖做的?她……她怎么做到的?”
“五个!那可是五个刑堂弟子!张狂师兄还是筑基期!”
“挥手之间,修为尽废……这……这简直是魔头手段!”
“太可怕了!她不是没有灵根吗?”
“以后万万不能招惹听雨轩!这位小师祖,是个狠角色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低阶弟子中蔓延。不知是谁先低声说了一句:“出手如此狠辣,毫不留情,真是个……疯的!”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没错,就是个疯批!以后见了面得绕着走!”
“疯批师祖……这名字贴切!”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
“疯批师祖”这个名号,伴随着刑堂弟子被废的血腥事实,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弟子们的窃窃私语和惊惧目光中,迅速传遍了青云宗的每一个角落。从此,沈欺霜在众人心中,不再仅仅是那个“无灵根的废物师祖”,更是一个不能以常理度之、手段诡异、动辄废人修为的“疯批”。
而此刻,听雨轩内,沈欺霜对门外的一切充耳不闻。她坐在石凳上,指尖轻轻拂过那枚温凉的青色玉佩,眼神幽深。
废掉几条疯狗,只是开始。她很清楚,墨天鸿和林凤仪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会是谁?
她非但不惧,内心深处,反而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这潭死水,是该搅动得更猛烈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