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漪心里有些慌乱,眼下世子的态度,都让她想到书信被烧的事,但书房他去过太多次,并未传出丢了什么东西。
江淮漪跟了上去,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
“殿下,我又惹你生气了吗?”
裴循视线未转:“并没有。”
“那为何你要去书房睡?”
“还有一些事情未处理,需要很久。”
“在住的地方也可以处理,为什么要去书房?”
“怕打扰阿漪。”
“你骗我。”
裴循终于停下脚步,只是神情与之前似完全两个人般,像是在忍耐。
“是,我是生气了,你满意了?”
江淮漪愣在原地,她看着眼前的人,好像从未认识过他般。心底甚至生出一股惧怕。
裴循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气息极其紊乱,他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脑海里莫名绷出来他一直很想问的那几句话。
“阿漪,我应该叫你阿漪吗,为何锦桓姑娘也能唤你阿漪?”
“你受了风寒那日,是我喂了药给你,那为何我生病时,你竟看着我端着那药不闻不问?”
“我……”
裴循打断她:“还有,那日你明明说好要熬粥给我,可到如今你甚至都未提起过这件事。”
江淮漪似个木头般一动不动,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又无奈又带着点震惊和沉默。
怎么这世子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
夜空静谧,凉意翻天覆地,澹沁阁的长亭只有几盏灯笼亮着。
沧影在书房门外候着,远处一道模糊身影鬼鬼祟祟的寻着什么。他欲要前去查探,一阵熟悉脚步声忽而打断他。
“殿下!”
直见裴循脸色苍白,额间密汗满覆,身体似落叶般摇摇欲坠。
沧影被惊到,两步并一步搀扶他进了书房。世子身体冰凉,好在屋内暖炉早早燃起,又披了裘衣脸色这才好些。
殿下方才去找了世子妃,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让他变成这个样子,指尖陷入手心,殿下最怕动怒,他最终忍住了想说的话。
裴循倚榻顶,几乎毫无生气,他睨向暖炉,熊熊烈火在炉内燃烧。
他让沧影离开,独自一人呆在书房。
他想起十年前的大雪,阿爹出征,他悄悄跟着跑了出去,他不小心被丢在路边。阿爹和皇宫的人不对付,不巧宫里的人寻到他,将他扔在了雪山。
那山峦苍茫一片,冰天雪地看不到头。他穿的薄,浑身抖着,甚至想过用雪来当做取暖的被褥。他昏过去了。可是他没有死。
小裴循感到身体暖暖的,还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外衣,他看到烈火在他眼前燃烧着,渐渐将他融化。
“你还冷吗?”
他被突然出现的人声吓了一跳,寻着声源望去,一个眼睛亮亮的小女孩担忧的看着他。
“你是谁?我在哪儿?”他问。
“这里是阙山,我看你晕倒就把你扛到山洞了。”小女孩并没有回答她是谁。
裴循直起身子,谨慎观察了周身环境。
小女孩拿了两个饼子递给他:“这里没什么吃的,你凑合下吧”
裴循看着那两个烤糊的饼,心里有些嫌弃,但此刻他的肚子却抵抗不住诱惑叫了起来。
小女孩笑了一下,他知道,应该是嘲笑他。他咽了口唾沫,闭眼啃了一口,一股糊焦又带着浓郁香气的涌入味觉,随即又开始啃第二口,第三口。
小女孩满意的笑笑:“好吃吧。”
裴循点点头。
小女孩看着他,边吃边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皮肤那么白,你是京城的人吗?”
“阿爹说不让我随便告诉别人我是谁。”
小女孩坐到他身边:“可是我救了你,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外面的狼吃掉了。”小女孩摆出凶恶的表情,趁裴循不注意咬了一口他的胳膊。
“怕了吗,就这样吃掉你。”
裴循闭着眼睛往她身后钻,浑身颤抖着。
小女孩被逗笑了,笑的仰在地上:“你……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裴循还是不敢说话,谨慎的盯着她。
“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小的人。”她拉住他的手,“别怕,你不会被狼吃掉的,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裴循盯着她,眼里满是崇拜。自此他再也移不开。
过了几天,小女孩的饼子吃完了,裴循又恰巧在这时候生病,外头大雪纷飞,路都走不动。
裴循以为自己快要死在这里,但又奇迹般的活了一天又一天,他的病越来越严重,眼睛睁开是模糊的,唯一一次看清是小女孩背着竹筐走出去的背影。他这才明白,这些天,都是小女孩一个人去外头,拉柴寻找食物,所以他活到现在。
小女孩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裴循身体也支撑不住。
她将自己身上唯一的外衣披在裴循身上。
“别怕,我阿爹会来救我们的。”
裴循整个人颤抖着往小女孩怀里紧凑,寒冷让他失去了的所有力气,无法开口回应。
火苗熄灭,与暖意彻底隔绝,她抱住那他,用身上的温度包裹着他:“相信我好不好,我会救你出去的……”
裴循寻回一点意识,他好想告诉她的名字,他开口,小女孩趴在他的嘴边。
“裴循,我叫裴循……”
他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江南的暖阁里,身边有阿爹和沧影,唯独没有她。
后来,他在那身旧衣里翻到了玉佩,他突然想起,那玉佩是小女孩送给他的,这才查到,玉佩是尚书府的掌上明珠,江淮漪六岁生辰之物。
她叫,江淮漪。
但自那以后,两人再也没见过。他自小身子弱,刀枪弄武阿爹未曾让他碰过,好像只有那些琴棋书画才适合他。
可江淮漪那样的人,在满天雪地里背着竹筐都要活下去的人,最适合的应该不是只擅长的琴棋书画的裴循。而是可以保护她的人。若他再好些,是不是就可以拿起利剑,也可以站到她面前保护她。
再后来阿爹死了,所有人都说他是自戕。但裴循不信,这么多年,他暗中调查阿爹死因,终于寻到了蛛丝马迹,可那缕痕迹竟指向尚书府。当时的他与江淮漪已成婚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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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万物明媚,江淮漪躲在不远处的花丛。沧影依旧守在门外,叫青霜将他骗走后,婢女刚好端着药走去书房。
“药给我吧,正好我有事找殿下。”江淮漪直接端过木盘,示意婢女去忙别的事。
婢女看是世子妃,没多虑就离开了。
江淮漪掐了掐脖子,夹着嗓子变成了另外一种声线。
“世子爷,该喝药了。”
室内没有动静。
江淮漪又道:“殿下,那我进来了?
门“吱”一声被推开,江淮漪拿出手里一摞的信,随意摆放在桌面。偌大的书房,被分成了两间,江淮漪朝着里屋走去,发现裴循躺在榻上安然睡着。
她小心翼翼的把药放在桌上,悄悄走进他的身侧,用气声言:“殿下,该喝药了。”
裴循没有醒来的痕迹,他呼吸急促,眉间皱起,像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江淮漪微微躬身,指腹轻揉他的眉宇。
直到神情舒展,裴循才缓缓睁开眼睛。江淮漪赶紧拿起汤药,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裴循嘴边。
裴循眼神没了昔日那般柔情,他冷漠的看着她:“出去。”
江淮漪一动不动:“这药快凉了,殿下你好歹喝一口嘛。”
“你为何会在这里?沧影在哪”
“殿下昨日不是说我没喂你药所以生气了吗,今早我特地来书房找您将功补过。”
裴循一句话没讲,闭上眼睛背着她。
江淮漪以为他气缓了些,就继续言:“殿下你别生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你要不下次提醒我。我肯定不会再做错同样的事。我发誓!”
“出去。裴循冷道。
“殿下我……”
“世子妃?你果然在这儿!”沧影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殿下说过不让任何人来书房,你竟让青霜把我骗出去自己偷偷进来!”
“殿下,是属下愚钝失职!还请殿下责罚。”
裴循终于起身,身上单薄的汗衫领口处微微敞开,江淮漪不经意瞧了一眼低下头。
“让她出去,本世子不记你这一过。”
沧影显然重视这一过失,他板着脸,只用一只手就将江淮漪脱了出去。大门“砰”的一声合上,她甚至都来不及再喊两声殿下。
江淮漪脸色微变,这次裴循好像并不很好哄。
“小……小姐。”青霜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不起小姐,我没能把沧影留住。”
江淮漪抚了抚青霜的后背:“先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等一下小姐。”青霜道,“我方才打听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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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是靖王的忌日?”
青霜点点头:“我听前殿打扫的婢女还说,昔日忌日在即,世子殿下常回京城去景悬寺祭拜。”
裴循是靖王的独子,这江淮漪清楚。只是她忽然明白为何今日裴循那么冷漠,不像上次那般说两句好话就解开矛盾了。虽然那次她也不是很清楚裴循到底为什么生气。
接触下来的这段时间,她刻意扮成江淮漪的影子,说话行事都像她那般,自己都快分不清她到底是阿衡还是江淮漪,而且她觉得,应付裴循此人堪比获取世子府情报。她摸不透他的想法,现在又阴晴不定,忽冷忽热。她锁住本性,仿佛在一场永不完结的话本里生存,真是累极了。可阿娘还在江迟手里,她也想努力活下去,等事情结束,她就可以带着阿娘去任何地方,远离京城。
“我知道了。”江淮漪道,“我已将信放回书房,你不用担心。”
青霜双腿落地:“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青霜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江淮漪扶起她:“不求你记住我的大恩大德,但你需记得日后行事前定要告知我,务必要谨慎小心,不能出任何疏漏,知道吗?”
“青霜明白了。”她羞愧的低头,“我以后不会再莽撞行事。”
“今夜我需再去一趟醉枕楼,你在府内看着,若是有人寻我,就说我身子不适,已经睡下。”
“若是殿下来……罢了,他最近应是不会来找我。”说着,江淮漪莫名松了口气,今夜她不用应对裴循,倒是轻松不少。哪怕她想见裴循,裴循也不一定会同意见她。索性今夜先将此事搁置,也好图个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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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漪来找霖华,倒是罕见的事。
霖华意外的睨着江淮漪,眉头轻佻:“什么风把阿衡姑娘吹来了,可是有什么大喜事要禀报给江老爷。”
“景悬寺,世子每年都会去景悬寺祭拜靖王。”阿衡道。
霖华听到“靖王”二字时,捻在指尖的长香底部断了一节,她微微笑道:“今日你来找我,就是来说这个的?”
“自然不是。”阿衡停留在霖华身侧,“那你可知,沈即的妻子崔氏,几日前也去过景悬寺。”
霖华将香点上,浓郁的香味飘满整个房间,她侧过脸,眸色深不可测:“不是对尚书府的事不感兴趣,怎么如今连沈即的名字都打听清楚了。”
“霖华姑娘误会了,我未曾特地打听此事,往日恰巧见过此人罢了,我说过不参与尚书府的事就一定不会淌这浑水。之前拿给尚书府的信是世子书房内的,想必他已知晓信是假的,不然不会随意放在桌上。过几日是靖王的忌日,也是灯祈节,到世子定会去景悬寺祭拜,暗中盯着刘氏,还请霖华姑娘到时安排人手保证我无性命之忧。”
“我派人先抢了刘氏威胁沈即把信交出来即可,你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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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又起,窗外呼啸如同尖锐的耳鸣。
青霜还在门外候着,大风吹得她的衣裙紧紧贴在腿上。已经是深夜,江淮漪还未回府,她不免有些心慌,不敢离开半步。
风力太大,青霜万般无奈,只好进了屋内,狂风肆虐,她用力关上门却又被人推开。
裴循一身白衣,似雪的狐裘披在双肩在身后飘着。
他道:“世子妃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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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