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突然出现的女子同吕烟寒攀起近乎来:“这位郎君甚是眼熟,是否是在何处见过?”
娇俏的女声起伏婉转,若是平常人,哪怕是不认识都可能会先应上。
“抱歉,从未见过。”
吕烟寒斜着看了那女子一眼就移开目光,毫不留情的回答到。
也多亏了有层白纱罩着,不然那幂篱内瞬间白了的面色可不好看,她万万没想打眼前这个浑身透着贵气的男子竟然会如此果决的回绝了她的话,她今日可是特地穿上了那一日的衣裳,衣着打扮与那日如出一辙。
王梧桐想要挽回一下尴尬的气氛。
“这位郎君…真是说笑,前些日子我们还在公主府前见过呢,或许那日我也戴着幂篱您没瞧出来?”女子尾音上提,勾人的很。
吕烟寒剑眉微蹙,嘴角抿下来,看着眼前这挡着他去办事的女子说道:“若是有事便快说,我确实不认识姑娘。”
对于吕烟寒而言,那一日只有李其姝和她那狼心狗肺的驸马,至于旁人?他并没有作多深刻的记忆,既不是敌方探子,己方将领,也不是世家大族皇家贵胄,他何须去记得一个无关的人。
“小女王梧桐,是扬州王家人,此来客栈中恰好碰见公子,不过是想问候声公主如何了。”
王梧桐说的冠冕荒唐,其实只是在街上瞧见熟悉的车马,那一日又对吕烟寒映像深刻,便想来瞧瞧能否来场“巧遇”。而吕烟寒本就是从边疆得胜归来不久,为人又不好风月,最多和些熟识的世家公子一同小聚,以王梧桐的身份不认识他也很正常。
而王梧桐则是以为吕烟寒同她一样是从别处来的,是哪家世家贵族的公子,毕竟能和公主打上交道的定不是什么一般的人物,想着自己筹谋这么久的计划就因为那公主突如其来的逃婚付之一炬就有些牙痒痒。但好在上一根浮木没有了,眼下…不是还有么。也好,这位看起来,身份可比王淼之要好多了,光那色泽白润的蹀躞,就不是她能常见的。而且,一看就与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不务正业的人不一样,所以不惜放低了自己身份也想要结识一番。
周围的食客突然听闻“公主”二字,有些消息灵通的眼色微动,虽说明面上不便议论皇家事宜,但私下相熟的那个不会说道几番,无非是那公主表面上如此端庄,私下竟是这般人。
流言总是不胫而走,且是越传越荒唐,有些成日里在家里混吃混喝,逗鸟玩骰,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最爱说道这些,且再配上李其姝那尊贵的身份,颇有股仙人跌落凡间的狼狈模样。
可此时的李其姝还正躺在客栈上昏睡,还并不知晓如今围绕在自己身上的流言。
“你,过来。”冷冷的一声从吕烟寒嘴里说出。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听到对面的女子自报姓名后眼里透着肃杀之气,眼前这女子倒真是不知好歹,竟敢光天化日提公主?而且能平白无故的就在外与一个男子说相熟,他不信此人是没有图谋的。王梧桐,呵,她当真觉得自己不会去动她吗?
“你大概高估了自己的位置。还有,别把公主挂在嘴边,你算得了什么。”吕烟寒说完就转身离去,不留给王梧桐再想说话的时间。
而王梧桐也只好娇嗔的跺了跺脚离开,只觉得这些世家公子外边儿装的再清高,骨子里还不都是一样的,等下次见到,她是出浑身解数,就不信他不上钩。
当骨子里犯贱和脸皮厚合而为一的时候,大概就是王梧桐这样了。
吕烟寒寻了人到镇国公府找来人,顺便要小二备些醒酒汤,除了房钱饭钱还给了小二二十文的打赏,叫他热着醒酒汤别凉了。
日头西斜,血红色的夕阳挂在天边,洒在飞檐翘角上,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榆树,杏树下斑驳的树影摇摇晃晃,西市里的酒肆,鱼肆,钱庄等纷纷关上店铺,收摊回家。
酉时,鼓声阵阵,雄厚的声音在长安城里传递着闭市的消息。
李其姝已经醒了,喝了暖融融的醒酒汤,有些迷糊的神思才终于回归清明,屋外等待已久的一人,听见动静才作声。
“醒了的话就启程回府吧,再过一会儿坊间各门就要关闭了,马车已经备好了。”
李其姝只以为自己是喝多了,看着自己衣裳整洁的窝在塌上一副随意的模样赶紧坐了起来。
“见笑了,许是太久未曾沽酒今日醉的太快了些,劳烦吕世子了。”
再起身出门,态度娴雅,举止大方,又回到了那副端庄的模样。若是没有眼底的那抹哀色的话,她看起来定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
晚霞艳丽,却又告示了一切即将归于寂静,融入那暗夜之中,不知道是该为这美景而喜,还是为黑夜笼罩而悲。
“刚刚听见有人在西市打起来了,打的还挺猛的,就是不知道最后怎么回事,武侯甫来了之后什么消息都没有了,估摸着又是哪家的贵公子,有权有势的。不过听说还打的挺惨的,两个人都挂了彩,那家店的二楼都被砸的不堪入目了。”
应时瞥了应季一眼。
得到了回应,应季讲的更热情了,十分神秘的问道:“你猜猜店里面被砸成什么样子了。”
“不知道。”
“你怎么如此无趣,算了算了,还是我说吧。其实我刚刚根本没进去成!那店门口竟然聚了好多武侯甫到现在都没散,也不知是给哪家在处理烂摊子。”应季还傻傻的笑了两声,一副应时被自己整到了的模样。心里想着:没想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吕烟寒依旧骑着红棕俊马。马车在朱雀大街上十分平稳的向着公主府行着,里坐着的李其姝心思全无,外边的叽叽喳喳的应季的话没在他心里激起丝毫的波澜,毕竟此时连自己的事情都已经火烧眉毛了,哪里还有兴致去谈论别人的事情。
“听说是因为起了口舌之争…”
应季还在说着,李其姝却在想父亲会怎么对这门亲事,依金公公的话这婚事废是肯定会废了的,只是不知晓她会是怎么样。其实她也想过,反正如今也是无牵无挂了,不如去寺里做个尼姑也好,在泥潭之内挣扎倒不如佛门清净,起码无喜无悲,了无牵挂了。卧榻五年,早已将她百般的心思磨成细碎的粉末随风飘去。
以前想不明白,那如今倒不如不想了。有什么好想的呢?就当是买了一对一眼相中的金钗,瞧着颇为符合心意,最后拿到手里来却发现这是个假的吧,现下既然发现了,就不必太过在上面白费太多心思,舍去就好。
上辈子是她自己没想明白,毕竟在这段感情里付出了那么多,她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就可以过上平平淡淡的生活,却没想到又是跌入了另一个泥沼,这一跌就是五年,到最后已经是拔不出来。甚至连命也没有了。
如今倒也好了,悔了婚自此再不相干,她也无心再去寻别人,毕竟连当初那个用一双真诚干净的眼睛对着自己说着最动人的情话:“灵儿,我此生除你之外绝不再娶。”的人都在婚后翻了脸,何谈别人呢。
或许那些情动之时的诺言只在一时生效吧。
宅院之中,皇宫之中,各家嫡子庶子不知有多少的争斗,哪里又有纯粹的婚姻,倒不如一个人青灯古佛。
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太轻,无人察觉,随着风声飘在街道的角落里。李其姝透过帷幔感觉到外头越来越暗,闭上了双眼小憩。感觉自己好像想通了,但又觉得耗尽了全身了力气,下坠到了虚无之中连一根救命的稻草都摸不到了。
吕烟寒弯下身子朝着珠帘之内说道:“公主府到了。”
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所有侍卫婢女都已经回来了,府中似乎又要像以前那般热闹了。
李其姝福了福身子:“多谢吕世子了,你也赶快回去吧,再过一会儿坊门就要关闭了。”
吕烟寒深深的看了李其姝一眼,里面藏着眷恋,回到:“嗯。”
调转马头,绛紫的衣诀飞舞,那一声“嗯”后并无他话,但又总觉得后面跟着几分余韵未说。
吕烟寒骑着马越来越快,缰绳紧握奔腾在宽阔的街道上,刚才那一眼不知怎么了,他觉得从公主眼中看到了那种只有在濒死的士兵脸上才能见到的绝望,她很绝望吗?
他只觉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在刀光剑影的磨砺中泰山崩于前而心不乱的心性却让他镇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他这段时间已经是无事了,多看了公主就好。只盼,不要生出些别的事端。忽然又垂下头来。
如果有,他会让它灰飞烟散。
他捏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紧了几分。
镇国公府距公主府倒是不远,隔了两条街,外头守着府兵,雄狮立于朱红大门之前,恢弘大气,门内是九转回廊,蜿蜒曲折,四处皆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更是精雕细琢的,且宅子占地极大,这也可见镇国公府在圣上眼里的地位。
吕烟寒快步走过大堂。
一阵威严的声音从中传出:“你干什么去了。”
主位之上,赫然坐在一位依稀斑白了两鬓的中年男人。
应时应季在一旁恭敬的说道:“王爷。”
吕烟寒却依旧是仿若青松一般的站着,仿佛并没有听见这话一样,还是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吕蒙横眉怒目的站起来,吼道:“逆子!我问你去干什么了!”
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略带寒凉的拂过吕烟寒的脸:“无事。”
“应时应季,走吧。”
“是,那王爷我们就先离开了。”应时应季同吕蒙打了声招呼就跟着吕烟寒走了。
对于自己的父亲,吕烟寒向来是如此冷淡,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何等不孝,毕竟从小他就与他那明面上的爹没多亲密,甚至连这个世子之位,也不过是他施舍来的。
想到这里吕烟寒冷笑了一身,是啊,施舍来的,若不是恩师和圣上,只怕这位子就要落到那个女人的儿子身上了吧。
吕蒙本是杭州人士,吕烟寒的母亲则是当地书香门第的小女儿冯媛媛,当时家里人哪里同意她嫁给这么一个落魄小子,到最后竟是为了吕蒙离家出走,从此和家中人断了联系,两人还不远万里搬到了洛阳。
吕蒙也是运气好,本来不过是一个穷苦的小子,后来无意中认识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同他一同出兵胡人,几年后大胜而归才得了如今的地位。
但吕烟寒的母亲却是无福消受,在生下吕烟寒三年后就过世了,后来吕蒙续取了如今的孙氏,诞下一儿一女,吕烟寒从小受她针对,在这个家中格格不入。又因不是从小长在吕蒙身边的,从小就没了母亲,与吕蒙并不亲近,且性子孤僻。小时候常常被嘲笑是野孩子,总是和邻家小儿因此打架,后来也就成了他如今这副清冷的模样。毕竟在这世上,他可以说没有家人。也没有多少东西值得他去关心了。
袖口的沉重突然翻转了一下,吕烟寒信手捏住,玉梳还想还带着温热,从手腕攀岩而上直入心口。
不,还有一个人——公主。
王梧桐的脸被啪啪的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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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