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他来自青楼 第3章 梦境

桃花刹那染红了天地，似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

月华如水，倾泻庭院。

一青衣男子临风抚琴，眉目如墨，面若桃瓣，风姿天成，琴声如清泉流淌。

一红衣女子，容颜绝色，柳眉含情，水眸潋滟，随着那婉转琴音翩然起舞，衣袖翩翩，身姿曼妙。

男子抬首凝望，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缱绻。

一曲终了，一舞方歇。

男子执起女子的手，在皎皎月色下低语：“阿雪，此生定不负你。”

女子依偎在他怀中，笑靥如花，眸中尽是幸福。

画面陡转，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在后院里蹒跚学步，不慎摔倒，细嫩的手臂在石阶上蹭破了一道口子，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那抚琴的青衣男子闻声急急奔来，心疼地将小童抱起，对着伤口轻轻呵气。

红衣女子立于廊下，看着他们，眉眼弯弯，温柔浅笑。

骤然间又狂风大作，天地失色。

所有姹紫嫣红，都在流逝的春光中凋零。

狂风乱雨将满园春色摧残殆尽，桃花零落，埋进尘土。

昏暗的陋室里，女子躺在冰冷的床榻上，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她双眼空洞地睁着，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鬓角。

哭着哭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那曾经盛满幸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悲伤。

她枯瘦的手死死攥着一枚白玉牌，呼吸也越来越艰难，越来越微弱。

紧握的手指终于无力地松开，玉牌“嗒”一声滚落在地上。

如同她那绚烂如春花的爱情，那曾许诺永不相负的情郎，都一同化作了泡影，消散无踪。

片刻，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身上的锦衣也早已变成满是补丁的粗布旧衣。

他看到床上气息全无的女子，疯了般扑过去，紧紧抱住那具身体，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娘！”

谢玄烛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冷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失神地喘息着，怔怔望着眼前的粗布薄被。

为何会梦见娘，还有幼时的自己？

那个抚琴的青衣男子是谁？为何那般熟悉？

他掀开被子下床，费力地从床底拖出一个用白布仔细包裹着的小箱。

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母亲也绝不允许卖掉这个箱子。

临终前的一天，她反复叮嘱他一定要好好保存。

他解开白布，打开箱子。

里面空空荡荡，唯有一卷保存尚好的画轴，和一枚刻着“谢”字的白玉牌，静静躺在箱底。

谢玄烛屏住呼吸，手指微颤着，轻轻展开了那幅画卷。

画中人一袭青衣，月下抚琴，眉目温柔，竟然与梦中男子，一模一样。

谢玄烛眼睛死死盯着画中人的容颜，指尖冰凉。

你会是我的父亲吗？

双双得了贺袭月的吩咐，又收了那沉甸甸的银锭，心下便有了计较。

她寻了个由头避开人，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和一碟点心，敲响了后院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

“玄烛？是我，双双姐。” 她的声音放得轻柔。

门内沉寂了片刻，才传来窸窣声和门动的轻响。

谢玄烛苍白着脸开了门，看到是双双，眼中有些讶异。

“身体好些了吗，药喝没喝？”

双双端着东西进去，环顾这简陋得令人心酸的屋子，心中微叹。

她将药和点心放在桌上，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包袱。

“这是贺小姐给你的。” 双双将包袱递过去，看着少年瞬间睁大的眼睛。

“她让我转告你，安心养伤，莫要忧心。还有这点银子，是给你买药和添些吃穿用的。”

谢玄烛的手指触碰到那包袱柔软的布料，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像是不敢相信。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双双：“贺小姐给我的？”

“是啊，” 双双点头，语气带着一丝感慨。

“贺小姐心善，见你孤苦，特意嘱咐的，里面是几身新做的衣裳，料子虽不是最名贵的，却也是上好的棉布，你快试试合不合身。”

谢玄烛颤抖着手接过包袱，紧紧抱在怀里，那柔软的触感透过手指直抵心尖，他喉头滚动，眼眶瞬间就红了。

千言万语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低低的一句。

“请双双姐替我多谢贺小姐大恩，我没齿难忘。”

“好啦，” 双双看他这样，也有些心酸。

“快把药趁热喝了，好好歇着。孙大娘那边，贺小姐也托了话，这几日你只管养伤，不必去厨房了。”

她留下东西，又叮嘱几句便离开了，柴房的门关上，谢玄烛才缓缓打开包袱。

里面是两套崭新的衣服，一套是素净的月白色，一套是朱红色，针脚细密，还有一双厚实的新布鞋。

他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光滑的布料，从未穿过这样好的衣裳。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新衣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将脸深深埋进带着清香的衣物里，无声地哭泣，心头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酸楚与暖意。

那位如天上明月般的贺小姐，竟记得他这样卑微的存在，还赠他新衣，他何德何能。

贺袭月回到家，坐在书案前，对着摊开的账册却久久无法落笔。

脑海中反复浮现少年单薄的身影、腕间的青紫。

“那般年纪，却活得如履薄冰。”

弟弟早夭时，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若弟弟还在，她定会护他周全，给他最好的一切，绝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那少年眼中的惊惶与小心，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上。

“或许将他带回来？”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悄然滋生。

带他离开那污浊之地，给他一个干净温暖的栖身之所，让他读书识字，不必再受人欺凌，不必再为温饱挣扎。

就当是弥补对弟弟的那份遗憾，也全了自己这份恻隐之心。

贺家不缺这一口饭，更不缺庇护一个人的能力，她越想越觉得可行，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几日后，贺袭月与一位来自江南的绸缎商洽谈一批布料的买卖。

双方相谈甚欢，价格已基本敲定，只待最后敲定细节便可成功合作。

酒过三巡，气氛正融洽。

贺袭月端起酒杯，忽听楼下大堂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和哭喊声，其中夹杂着一个妇人尖利的斥骂和一个少年压抑痛苦的闷哼。

这本是酒楼常有的喧闹，贺袭月起初并未在意。

但那少年压抑的、带着绝望的呜咽声，却莫名熟悉。

贺袭月脸色微变，猛地起身，几步走到临街的木窗边，一把推开。

楼下的巷口，围着一小圈看热闹的人。

只见那凶神恶煞的孙大娘，正死死揪着一个绯红发带少年，将他往一个满脸横肉、穿着富贵却眼神淫邪的中年胖子怀里推着。

那胖子色眯眯地打量着少年绝色漂亮的脸，油腻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下巴。

“钱大爷您瞧，这身段，这脸蛋，我们玉楼春精心养了好几年的清倌儿。”

“包您满意！五十两一夜，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孙大娘唾沫横飞，脸上是贪婪的谄媚。

“就是这小子性子有点倔，您多担待，打几顿就老实了。”

谢玄烛拼命挣扎，却被孙大娘死死按住双臂。

他身上的月白新衣被扯得凌乱不堪，脸上印着清晰的巴掌印，嘴角破裂渗出血丝。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惊恐和绝望。

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哭喊溢出，只有破碎的呜咽从齿缝中漏出。

“放开他！”贺袭月一声怒喝瞬间压过了巷口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愕地投向二楼那个身着华服的女子。

孙大娘看清是贺袭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自镇定。

“哟，是贺小姐啊？这是我们玉楼春处置自家奴才，不劳您费心。”

“我说，放开他！”贺袭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和冰冷的怒意。

那姓钱的胖子被贺袭月的气势所慑，又见她衣着气度非凡，心知惹不起，讪讪地松开了手，嘟囔着：“晦气。”转身就溜。

贺袭月根本没看那胖子一眼，她的目光紧紧锁在那个被粗暴按着的少年身上。

他原本灰白如同死水一般的眼底，在看见她之后终于泛起波澜。

随即又被更深的自卑淹没，飞快挣扎着低下头，不敢再看。

贺袭月的声音清晰有力，“孙大娘，你回去告诉宛娘，我要替他赎身。”

孙大娘还先再说点什么，贺袭月就出声打断了她“私自变卖楼里的人换钱，你清楚你自己做了什么。”

“这……”孙大娘看看贺袭月冰冷如霜的脸色和警告威胁的话，又想到宛娘的狠辣手段，脸上瞬间堆起假笑。

“老奴这就回去禀报，得贺小姐青眼，是这小子福气。”

谢玄烛呆呆站在原地，眼里满是震惊。

他身上还穿着贺袭月给他的新衣服，月白的衣上沾满了尘土和挣扎的痕迹，脸上泪痕和血污混杂，唯有那双眼睛，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贺袭月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她走下楼梯，无视周围惊诧的目光，径直走到他身边。

“还能走吗？”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谢玄烛用力点头，挣扎着想站稳，身体却因虚弱而微微摇晃。

贺袭月不再多言，直接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瘦弱的胳膊，将他大半身体的重量靠在自己身上，感受到那单薄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都过去了。”贺袭月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谢玄烛周身的冰冷。

她马上和身后的江南客商表示歉意，先让莺儿扶着谢玄烛去马车上等她。

谢玄烛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贺家那宽敞温暖的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与不堪。

车厢内，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少年压抑不住的细微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