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君留醉不远处的一座仙山上,有座宫殿,名为广云,乃穷宿白家人的居所,自十万年前大战他父母双双仙陨后,此处便只留下他姐姐倾悦仙子一人居住了。
如今再次回来,倒也真是物是人非了。
“霖儿!”殿门大开,向来端庄舒雅的倾悦,此时脚步急促两眼通红,急匆匆的迎了出来。
她看到穷宿白满头花发的模样,刚刚想要抓住他肩膀的双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颤颤在半空,婆娑眼底满是心疼,声音瑟瑟:“你……你终于肯回来了……”
“姐,我这次回来,是来找一样东西,怡悦可曾经跟你提过解药的事?”
“解药,什么解药?”倾悦愣怔了一下。
穷宿白强行压着心口酸涩与怒火,“灼骨的解药,怡悦可曾给过你?”
“灼骨?”倾悦愣怔过后,眼底的难以置信随之晕开,“看来传言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霖儿,当年你已经错过一次了,这次……”
“到底谁错了!”穷宿白拂袖一声怒吼,充斥着年少时的任性与怒火,也夹杂着沉稳过后的懊悔和自责,他指着后山,眼底通红,“你是在说半月歌错了吧,他错在与我种族相隔,存在与我仙魔两立,错在……”
“霖儿,”倾悦夺口打断他的话,声音中,几分温柔,几分坚毅,“我是说,你莫要再错过他了!”
穷宿白悲愤中一瞬错愕,有些呆滞的看向他姐姐。
倾悦瞧见穷宿白的反应,不由得生出几分心疼,她柔柔一笑,上前抓住穷宿白的手,轻轻拍了拍,“姐姐知道,十万年前你们二人因为两界之隔受尽了委屈,我虽然没有见过魔界大陆的那位,但我相信你的眼光,种种误会如今有再解开的机会,甚好,莫要错过了。”
穷宿白听到倾悦的话,极力的仰着头,眨着眼想让风将眼里那点儿湿润带走,可终究是决堤而出。
十万年了,他将自己裹在一个厚厚的躯壳中,从未当着外人的面儿显露过一丝脆弱,如今面对儿时护他长大的姐姐,才发现自己养了十万年的伤,仍旧千疮百孔。
他仰着头,又摇着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渐渐化出真容,眼底却仍是一片死寂,开口字字掺血,“已经晚了,我与他,再无可能。”
穷宿白长长的出了口气,为了转移心底不断翻涌而上的酸涩,他将遇见半月歌后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倾悦将穷宿白拉进殿中,边听着他絮叨,边看着他的模样。
“自重逢后,我与他,从未以真面目相见过……”
穷宿白此时眼底的死寂被一片浑浊替代,眼泪过后,似是有些失魂落魄,“在莫灵族,他是故意把我支走的,咒息天不会真的杀了他,可我在,便会让他分心,会让两界陷入纷争,我不想让他为难。”
他像是说给姐姐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几度哽咽。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又以怎样的方式面对,只能…疾言厉色,只能刀剑相向,”穷宿白指尖死死抵着掌心,“只能……”
长姐如母,自父母仙陨后,倾悦连安慰穷宿白的机会都不曾有过,如今瞧着她弟弟此时的模样,心疼至极,颤颤抬起的手掌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对不起霖儿,都怪姐姐不好,当年没有说服母亲,没有说服怡悦那丫头。”
“这些都不重要了,”穷宿白长长的出了口气,淡淡摇头,“如今,我只希望能找到解药,希望他不再受灼骨之痛,哪怕以我性命来换都可以,所以姐,你告诉我,怡悦到底有没有给过你解药,或者给过你什么东西?”
“霖儿,事到如今,姐姐又怎会瞒你呢?”倾悦脸上布着焦急之色,回忆以往种种,摇了摇头,“怡悦的确曾跟我提起过解药的事,可并未给过我什么解药,我以为你已经把解药给了他。”
穷宿白紧提着的那颗心猛的砸下来,浑身的力气也仿佛徒然被抽空了。
也许,真的是他误会了,怡悦若真有解药,又怎会忍心看着半月歌生生受灼骨折磨至死而不去救他呢?
无尘到底还是去见北冥了,后者一直在沉睡中,面色又憔悴苍白的可怕,只能看到浅浅的呼吸起伏,整个人脆弱的如蝉翼一般,好像一碰就碎了。
他守了好一会儿,不知怎的,眼泪啪嚓啪嚓的往下掉,他擦了一遍又一遍,实在擦不过来,便转身要往外走。
“无尘……”
寂静中,温润的声音突然传来,无尘猛的一回头,见那张惨白的脸上勾出一抹残破的笑意,映进朦胧眼底。
无尘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蹲下身子,泪珠子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笑的难看极了,胸腔里一片酸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北冥还是第一次见无尘哭成这样,就在他伸手要触碰无尘时,脑海里隐约有这样朦胧的画面袭来,他怔了怔,“别哭,区区灼骨之毒,我不会死的。”
“我自己可以的……”无尘一开口,又紧紧的抿住嘴,哪怕极力抑制着,眼泪仍旧流的更快了。
“我约摸是对你许诺过的,这辈子得护着你,所以见不得你受苦,”北冥苍白的面容之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反正我又不会死,待我适应了这毒,便能想办法压制住它了。”
“真的吗?”无尘听到这话,孩童一般抹了把泪,朦胧眼底登时亮了起来,“北冥你真的能想办法压制住它?”
“自然,”北冥儒雅一笑,缓缓抬手拍了拍胸口,转言又认真的看着无尘,“可这毒若在你身上,我怕是承受不来,你心中有佛,我可没有。”
无尘听着这番话,歪头想了想,似乎颇有道理,可又感觉哪里怪怪的。
北冥瞧着无尘呆萌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捏了捏他的脸,“我家小和尚怎么生的如此好看,这得有多少人惦记啊。”
“你别瞎说了北冥,”无尘脸一红,见北冥坐起来,慌得忙扶住他,“小心!”
北冥瞧见无尘慌张的模样,捞了个蒲团靠在身后,“是不是那头蠢龙跟你胡说八道什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它向来爱夸大其词,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倒是你,伤势如何了?”
无尘当真往后倾了倾身子,左右歪头瞧着北冥,脸色的确比方才好了许多,这才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啊,我全身的伤都好了,而且还觉得浑身灵力充沛,总想找人打一架呢。”
“呦,出息了无尘,如今都想主动找人打架了。”北冥勾了勾无尘的下巴尖儿,思绪顿了片刻,嘶了一口气,缓缓道,“说起来,也是咒息天无意杀我们,否则你我哪还有命活。”
这点无尘也想到了,咒息天若真想杀他,只怕一掌就让他灰飞烟灭了。
不过无论如何,眼下他们都没事,如今他只要安心找到救北冥的法子便好。
只是还不等他心头稍安,便听殿外传来一声扯着嗓子的叫喊,格外刺耳,“半月歌,你给老子出来!”
无尘听到喊声,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北冥努了努嘴,“喏,打架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