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亦在病房里接到纪明祺的来电,他掏出手机看了眼,跟爸妈说了声:“我接个电话。”出了病房到走廊上接起。
电话一通,他先开口道:“小纪?”
纪明祺听他声音如常,没有熬夜疲惫后的嘶哑,无意识抠着手机边缘的手指连同呼吸一并放松。
隔了几秒,直到电话那头的乔亦又喊他一声,纪明祺才往前一步,踏进阳台的晨光里,问道:“我听小林说乔叔住院了,要做手术?”
走廊上刚好有个护士推着空床穿过走廊,乔亦往旁边让了让,答道:“阑尾炎,已经做完手术了。我这边可能暂时回不去,我刚才问了下悦姐,她刚好有时间可以过去一趟,到时候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接跟悦姐提,有悦姐在,都能帮你搞定。”
乔亦说了一大通,只有第一句跟纪明祺的问题相关。
最近杨悦代乔亦带他也不是一次两次,纪明祺没放在心上,鞋尖踢了踢阳台内侧的围栏,不满道:“乔叔哪天住的院?你怎么不告诉我?”
乔父的手术是前天做的,乔亦也是前天从南城赶回芸市的。
乔亦不觉得这是纪明祺必须要知道的事,于是略过这个问题,只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告诉小林也一样。你今天是几点的飞机?”
纪明祺还有很多问题没问,下意识答:“十二点。”
“好。那你们早点去机场,别——”乔亦差点又要习惯性嘱咐,停顿稍许,改口道:“没别的事了,你到那边直接跟悦姐联系就行。”
乔亦回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说道:“我还在医院,之后要是想起什么,我会提醒小林,那……先这样?”
纪明祺:“……”
留白太多,乔亦却没有一点要补充解释的意思。
自然得像是从没想过让他知悉。
而且,乔亦已经是第三次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
至此,纪明祺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很想质问乔亦是不是故意的——因为他之前抓到了乔亦的错处,让乔亦没办法再义正词严地管他,乔亦就几次三番地欲言又止,向他展示获得自由的代价。
……以为这样他就会像之前似的老老实实地听话吗?
乔亦还在医院,至少不能在这时跟他生气。
纪明祺忍了又忍,挂断电话。
小林见纪明祺从阳台回来径直往房间走,扫了眼餐桌,招呼他:“小纪——”
纪明祺大步从餐厅经过,阴着脸甩一下句:“不吃了!”
乔亦收起手机回到病房。
乔母刚把病床摇起来,往乔父背后垫枕头,抬头道:“打完电话了?”
乔亦点头,挽了袖子开餐盒。
乔母道:“这么早?出什么事了吗?”
乔亦把乔母早上做好带过来的早餐一一摆在病床前的小餐桌上,答道:“没事,就是小纪知道我爸住院了,打电话来问问。”
乔父刚拿起汤匙准备喝粥,闻言哼的一声,没好气道:“他不打电话我还能好的快点,现在倒好,饭又吃不下去了。”说罢直接把汤匙撂回桌上。
乔亦和乔母对视一眼,都是哭笑不得。
乔母把汤匙塞回乔父手里,说道:“你跟小纪置什么气?又不是他让人在网上骂人的,快吃你的饭,不想好了是吧?”
乔父五十多岁的人,在芸大做教授,出了名的古板脾气犟,这会儿老毛病发作,接了汤匙道:“他是没让人骂,这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是,咱们儿子是理亏,那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骂啊?你去看了吗?那说的都是什么话?杀人犯都有判死缓的,到乔亦这遗照都弄出来了!再说我,我教书这么多年,就没让学生投诉过,就这几天吃了多少举报?你导的那几个片子,不也让人打差评了吗?还吃饭?我吃得下去吗?”
才拿起的汤匙又拍回桌上,乔父道:“要我看这工作趁早别干了!起早贪黑到处跑,干好了没你功劳,犯点错祖宗十八代都跟着受累,二十七了连个对象都没有,你明天就去辞职,回芸市,咱不受那个气了,我跟你妈还养不起一个你了?”
乔母以前做电视台的主持人,现在退到幕后做编导,网上的事看得比乔父开,本来还站在乔亦的立场,想帮他说两句,一听到对象的事,瞬间倒戈,对乔亦说:“你爸说的也有道理,你那工作是赚得多,但太累人了,你之前不是想当导演吗?干脆就来我们台里看看,正好台里最近来了个小姑娘,我看着就挺好,跟你年纪也搭……”
一谈到乔亦的个人问题,乔父也忘了生气了,不用人催,自己拿起汤匙就去舀粥喝,时不时在边上帮腔。
乔亦左防右挡,最后纪明祺不重要了,挨不挨骂也没人在乎了,就只剩下一个话题:什么时候找对象。
“让你相亲你不去,你自己又不找,你说吧,你想怎么样?还想找天仙呐?”乔父说着说着又开始吹胡子瞪眼。
乔亦道:“……没想找天仙,找个喜欢的就行了。”
乔母马上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说,我听听,我给你留意留意。”
乔亦:“……”
乔亦还真没想过这些。
他喜欢的……
乔亦很少会喜欢什么东西,乍提起这个词汇,脑海中掠过的不是被雨淋湿的身影,就是单薄瘦弱的身躯,再或是透露着彷徨与无助的眸子……
这些联想不都来自一个人,甚至不都是人,非要说的话,总结起来都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好像都很脆弱,且无比地需要他。
“你平时打交道的不都是长得好的?就没有一个你喜欢的?”乔母见乔亦发呆,追问一句。
乔亦回神,摇了摇头。
心想能在娱乐圈里待下去的人,坚强程度都不一般。
而且他带纪明祺带得很专心,根本没心思注意其他人。
乔母不知拐到了哪,突然吸气,抬手挡住嘴巴,惊道:“你、你难道喜欢男孩吗?”
乔父:“!”
乔亦:“?”
接下来就乔亦二十七岁还不找对象,是否是因为喜欢男人这件事,病房里展开激烈的讨论。
乔父最初坚持男的绝对不可以,反对着反对着忧心忡忡地问起乔母两个男的能不能领养孩子,强调一句可千万别是喜欢纪明祺,就转去探讨起同性婚姻什么时候能合法,聊到后面乔亦这个当事人反而没人在意了。
乔亦在芸市的一周就这么度过。
返回南城前跟爸妈保证:“你们放心,这次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乔父对他不换工作这一点很不满意,嗤之以鼻道:“那是你能说了算的?”
乔亦:“……”
其实是可以的。
只要他不强揽不能胜任的工作,锅也就砸不到他头上。
事实上,那天跟杨悦联系过后,他过得都不是很好。
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反而被一种空虚感笼罩。
毕竟是用心带了好几年的艺人,说不管就不管总会有些不习惯。
但这次乔父住院,着实给他敲了一记警钟——勉强不会有好结果。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身边的人。
乔亦喜欢被依赖。
也享受亲手挖掘的人被无数人喜爱、肯定时的成就感。
他与纪明祺曾经互相需要,但走到现在,只剩下单方面且毫无意义的维持。
这完全偏离了乔亦的初衷。
纪明祺无疑是个好胚子。
但他的能力只在于基础的塑形。
乔亦不想一个好胚子砸在自己手里,就只能把上釉描刻之类交给杨悦那样的大师。
至于他自己……
乔亦想,总会有比纪明祺更需要他的人的。